一天,又一天,天上的烏雲就和心裏的烏雲一樣,始終散不開。


    蒙蒙的小雨又是下了一天一夜,中間好不容易停了一時半刻,可過去了,就又重新下了起來,連綿不絕還小氣。都說春雨貴如油,大概也有這麽個意思,眼瞧著已經堆了不知道多少層的烏雲重重疊疊,可這雨,就是下不大。


    這是一連下了好些天了。


    蘇木正坐在城牆上的馬麵鋸齒裏,瞧著城外的遠處,依稀可見的春色顯得並不是那麽生機勃勃,反而帶著些讓人壓抑的感覺。


    凱南已經能下床了,雖說身體還有些不適,體內的魔法能量近乎到了賊去樓空的地步,蘇木可以很清楚地感覺到。如果是之前的凱南,他體內的魔法能量或許能用滔滔大河來形容,但現在的凱南,也就隻剩下山間小溪了。


    阿卡麗也是,吃飯的時候端個碗都會手抖,儼然是在那場大戰中,體力的消耗嚴重超出了她的極限,到現在都沒能恢複。


    悟空的情況也比之前更為嚴重。


    唯一的好消息,大概就是奧拉夫的恢複,但這根本改變不了什麽。


    距離亡靈塞恩上一次來到城門前,已經過去了兩天。


    易和安托萬正待在古樹大廳商量對策,奧拉夫也在,博伊不在,那家夥自從意識到翁庫沃的局麵之後就徹底放開了手腳,再也不去裝模作樣地參加會議,出謀劃策。當然,在另一個角度而言他還是在裝模作樣,裝出雄心不減的樣子,作出大義凜然的態度,一批又一批地籠絡人心。尤其在士氣漸漸低迷之後,博伊甚至漸漸變成了相當一部分士兵心裏的救道者,對其的擁護聲也越來越高,到今天為止,博伊在士兵心裏的地位,顯然是遠遠超出了反抗軍真正的統領安托萬。


    這不是什麽好消息,但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


    對於蘇木他們而言,壞消息永遠要比好消息多得多。


    就跟這些日子以來的天氣沒什麽差別。


    “興許是到了艾歐尼亞的梅雨季吧,早了點兒...”


    蘇木長長一歎,不再多想那些有用沒用的東西。破城已經成了定數,反抗軍軍心渙散,博伊暗中作祟,本就和諾克薩斯之間存在著難以逾越的差距鴻溝,如今就再無還手之力。


    兩天前的時候,蘇木還想著稍微作些反抗,至少也得讓諾克薩斯的那位名叫斯維因的將軍心疼一下,畢竟攻城守城,不過那麽迴事。


    十倍守城,五倍圍城。


    作為守城的一方,拒馬也好,陷坑也好,落石、滾木,都是不錯的手段,哪怕守不住城門也能起到不少作用。可就是因為博伊,反抗軍裏根本沒有多少人願意再聽蘇木的吩咐行事,甚至在暗中密謀著什麽。


    蘇木轉頭看向堆在城牆上那些數量不多的落石和火油,隻是抿了抿嘴角,又無奈苦笑。


    就隻有很少一部分依舊堅定的士兵肯幫他。


    晃了晃腦袋,收斂了心情,蘇木還準備去古樹大廳看看安托萬他們是不是能夠取得什麽進展,哪怕是針對城北居民的也好,少些傷亡比什麽都強。


    “你得幫我。”


    蘇木忽然低頭,衝著掛在腰上的黑刀開口。


    難得把它帶出來一次,帶在身上,就是為了跟它說上一聲。


    他知道這家夥肯定能聽到,肯定能聽懂,也知道它不會迴答,就隻說了一句,而後便不再多說,起身拍了拍屁股。隻拍了一下,也沒什麽好拍的,屁股早已經濕透了。


    下了城樓,迎麵就見到獨自行來的易,臉色漠然。


    “博伊已經帶著大部分士兵從北門走了,我沒攔他。”


    “...還剩多少人?”


    “一千。”


    蘇木輕輕點頭,並不覺得意外,也覺得有些意外。


    又沉默了許久,他忽然搖頭嗤笑一聲,將雙手插進兜裏,一臉好笑地看著易。


    “那家夥鬼鬼祟祟了這些天,就隻做了這些?”


    “...他把倉庫裏的東西全都帶走了。”


    聞言,蘇木抖了抖嘴角,最終還是沒再說話,然後和易擦肩而過。


    那些東西,不是給博伊的,是給那些士兵的。


    蘇木很清楚易的想法,也知道他為什麽不攔著博伊,更知道博伊為什麽會選擇今天離開。


    再有不久,塞恩,或是諾克薩斯的總攻,肯定會來一個。


    具體是哪個還不知道,得看那個叫斯維因的家夥到底有多少耐心。


    迴到住處,蘇木在院子裏見到了阿卡麗和凱南,還有菲茲和奧拉夫,他們正圍在火堆周圍壘著紅薯窯,旁邊的石頭上就擺著幾個看上去還不錯的紅薯,但蘇木明明記得他們上次已經把所有紅薯都吃完了才對。


    “那個婆婆來過一次,就是上次給咱們紅薯的那個。”


    見到蘇木,阿卡麗勉強笑了笑,氣色看起來還不錯,隻是臉色不怎麽樣。


    正在燒火的凱南也是一副懨懨無神的樣子。


    “來得及,肯定來得及...”


    他正嘀嘀咕咕地念叨著。


    所有人都能看得出來眼前的局勢,也大概猜得出來翁庫沃的堅守已經到了極限。隻有奧拉夫抱著膀子坐在一旁,身上還纏著不少紗布,一臉的惱恨,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照我說,就該直接把博伊那個混蛋的腦袋砍掉才對!懦夫!他就是個懦夫!老子最瞧不起的就是懦夫!”


    說著,奧拉夫又衝著旁邊的空地啐了一口。


    菲茲沒說話,隻是幫著添柴和泥。自從蘇木迴來之後,他就抬頭看了一眼,眼神裏帶著些說不出的渴求,直到蘇木搖頭,菲茲的耳朵就徹底耷拉下去,默不作聲地繼續幫忙。


    直到紅薯燜烤熟透,一人能分好幾個,這才徹底安靜下來。


    就連奧拉夫都變得相當沉默,隻顧悶頭大吃,一個又一個。


    “嗚——”


    厚重悠長的號角聲響遍了整個翁庫沃,急躁而又沉悶。


    阿卡麗和凱南的臉色都是一變,奧拉夫也猛地起身,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如果隻是亡靈塞恩的話,不會吹響號角,這是蘇木之前就跟安托萬商量過的,為了節約時間。


    所以,號角響起意味著什麽,誰都明白。


    蘇木第一塊紅薯都沒來得及全部吃下,聽到號角聲之後,就三兩口全部吞了下去,又連忙迴去自己的房間找了塊方布把剩下的紅薯全部包起來,塞進了還在愣神的菲茲懷裏。


    “聽著,菲茲,現在隻有你能照顧好他們了。別說話,聽我說!”


    瞧見菲茲急急忙忙就要開口,蘇木當即厲聲喝止。


    “你帶著他們從東門出城,別走北門,斯維因很可能會派人阻截。相對的,東門地勢平坦,一旦出現異樣很快就會被發現,所以東門才最安全。出了東門之後,你們就沿著海岸線北上,至少走出百裏之後才能改變路線。先去均衡教派,阿卡麗和凱南都認識路,你按他們說的走。之後我和奧拉夫會去追你們,但是千萬別等,我們會從別的路走,咱們在均衡教派匯合。”


    說完,蘇木拍了拍菲茲的腦袋,又看向沉默不言的阿卡麗和凱南,然後衝著他們笑了笑,又拍了拍掛在腰上的黑刀,示意他們放心,之後就叫上奧拉夫一起離開。


    菲茲和凱南還想再說些什麽的,但阿卡麗卻製止了他們。


    她比任何人都更了解蘇木,知道那塊木頭一旦決定了什麽,就無論如何都不會改變。之前在崴裏的時候是,去均衡教派的路上是,來到翁庫沃之後,還是。所以,無論現在再說些什麽,做些什麽,都不能改變蘇木的決心,他要留下,負責殿後,為了更多人的性命。


    來到古樹大廳前的空地,蘇木見到了安托萬和易,還有另一個千夫長,以及城內所剩不多的士兵。


    士兵已經分成了兩隊,一隊是之前幫了蘇木的,已經有了視死如歸的決心的士兵,還有一隊則是早先就收拾好了行囊,準備追隨安托萬一起離開的士兵。


    其實,他們和博伊沒什麽區別。


    這是易和安托萬商量之後的決定,奧拉夫已經全都跟蘇木說過了。


    “悟空呢?”


    蘇木沒在人群裏見到悟空的身影。


    易的臉色要比之前更差,聞言隻輕輕搖頭,沒再多說什麽。


    “今天一早就沒了,床上就剩下一堆崩裂的鎖鏈,誰都不知道那家夥去哪兒了。”


    安托萬代替易迴答了蘇木的疑惑。


    他的臉色相當複雜,大概是猜到了什麽,和蘇木聽到這番話後第一時間想到的一樣,然後同時沉默下來。


    許久,蘇木才長長吐出一口濁氣,讓自己重新平靜下心情。


    “管不了他了,大局為重,你們先帶隊去我的住處找阿卡麗他們,具體應該怎麽離開,去哪兒落腳,之後在哪兒匯合,我已經跟他們說過了,你們隻管聽...”


    “我也留下。”


    易忽然開口。


    蘇木和安托萬都是轉頭看去,有些意外他的決定。這和之前他們商量的結果不一樣。


    “離開的隊伍確實需要保護,但那個人不一定非得是我。而且,從東門走的話,靠近海邊,菲茲就有不少可以發揮的餘地,有他在就足夠了。所以,在目前看來,最緊要的還是怎麽拖住諾克薩斯追擊的腳步,雖然我就一隻手能用,但我好歹也是個少年成名的大師。”


    易拍了拍掛在腰上的佩刀,難得開了個玩笑。


    “而且,悟空也要留下,我不能把他一個人丟在這兒。”


    “易!”


    人群裏有人臉色急變,似乎想要出聲阻攔,卻又被身後的人拉住,對著他輕輕搖頭。


    那些人都是留下來負責拖延時間的隊伍中的一員,而且蘇木也都見過,大概認得出來,他們和易同樣出身無極,是師兄弟的關係。到今天為止,無極一道,也就隻剩下了這麽幾個人,而且今天還要全部留下。


    易衝著那人輕輕搖頭,示意他不要多說。


    “嗚——”


    急促又沉悶的號角聲再一次響起。


    “抓緊吧,沒時間了。”


    易的表情相當平靜。


    蘇木臉色複雜,又和安托萬對視一眼,最終還是點頭應下。


    很快,安托萬就和另一個千夫長帶隊出發了,古樹大廳前的空地立刻就變得安靜下來,隻剩下蘇木、奧拉夫和易,還有一支不到百人的隊伍。


    “我早就知道,你這人,不賴!”


    奧拉夫四周瞧了瞧,受不了這沉悶的氣氛,就直接一抬手勾住了易的肩膀,咧嘴大笑。


    易沒開口,蘇木也懶得理他,就隻環顧麵前的士兵,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輕輕吐出,略微點頭,而後便一言不發地帶著隊伍出發去了城牆。


    城牆上,隻留了一個傳令兵,他正舉著號角,又一次吹響了那沉悶悠長的聲音。


    遠處,大路盡頭,已經可以見到烏泱泱的人群正迅速靠近,黑鐵的甲胄鋥亮,騎兵、步兵、精兵、弓弩手、刀斧手、盾牌手、長矛手、長槍手,一類不少,隊伍規模之浩大規整,遠非反抗軍可比。


    還沒靠近,龐大的壓力就已經像是天上的烏雲一樣滾滾而來,壓得眾人喘氣都難。


    蘇木的瞳孔縮了又縮,他還是第一次感受到這種壓力。


    龐大的隊伍規模,絕對壓製性的人數和力量,和諾克薩斯的軍隊相比,占據守城便利的反抗軍能夠堅持到如今的地步,不得不誇獎博伊在其中立下了汗馬功勞。


    可惜,也就到此為止了。


    “開城門。”


    幾次調整唿吸之後,蘇木終於冷靜,下了第一道命令。


    盡管所有人都不能理解蘇木的決定,卻還是聽命行事,立刻有人下了城牆,大開城門。


    城門前,城牆下,原本消失了一整天的猴子正盤腿坐在泥濘裏,雙手環胸,沉默不言,卻一身的氣息躁動難安,一雙眼睛更是跳動著近乎實質般的冷光。


    那根鑲嵌了金銀銅環的棒子,就插在身旁。


    易和蘇木都知道他在城門前,那難以馴服的野性氣息,正引動著足以讓這片土地都發出悲鳴的魔法能量。


    奧拉夫從城牆上一躍而下,轟然落地,屈膝伏地,手裏兩把大斧狠狠砸在地麵上,濺開大片的泥濘。


    他略微抬頭,須發皆張,看也不看身後的悟空,戰意瞬間攀升到了頂點。


    “比比誰殺的更多?”


    “跟俺比這個?”


    猴子扯起嘴角,露出獠牙,一雙眼睛近乎噴吐出燦燦火光,毛臉雷公嘴的模樣,笑得格外猙獰。


    “俺怕你輸得哭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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