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行宗教鬼神,佛比道受到更多資助,是因為這玩意兒消耗國力的意義更大。


    華夏周邊諸國甚至國內很多少數民族的崇佛習慣,都少不得某一代朝廷的推波助瀾。


    而在本國,卻對皇帝以及對民間宗教的信仰,長期保持相當程度的警惕。


    擺出對佛道等宗教事務的尊崇姿態,不過是看重他們的勸善馴民之功效耳。


    在這種思想的引導下,華夏文化對宗教才會有不養閑神這種甚為功利的態度。


    所謂華夏民族沒有信仰,那純屬拿著愚昧評價先進的扭曲標準。


    華夏民族信天信命,信道德自律與利他主義,信人定勝天信知其不可而為之,雖千萬人吾往矣。


    但就是不需要信什麽具體且具象的毛神,才能保持內心的平和和善良。


    信神是閑來的消遣,少有為此消耗國力的事情發生。


    鼓勵行商卻不一樣,這禍害的可是本國士人豪族。


    所以盧噴噴和朱儁等人心底裏一直有一些不安。


    他們擔心,這種舉措會長久的敗壞國內風氣,引導不良的社會價值取向,乃至從根本上敗壞國力。


    但荀彧的說法,似乎商賈也不是那麽不堪?


    聽盧噴噴詢問,荀彧恭敬的拱手,道:


    “僅一得之愚,豈敢妄做誑語。”


    一得之愚說的是智者千慮和愚者千慮的典故,這就是謙虛了。


    盧噴噴還沒答話,旁邊依舊板著臉的朱儁卻急急道:


    “與吾等細細說來。”


    他喜歡挑刺的性子不光挑別人的刺,連自己的刺也挑。


    所以比起盧噴噴這種本來就有些老無賴的性格,他更不容易放過自己。


    誘使士紳從商,他內心的內疚感與負罪感始終折磨著他。


    這會兒聽聞荀彧說得好像有些道理的樣子,他自己也很想從中獲得解脫。


    朱儁本來對荀彧並無好感,特別是大概聽聞了一些他組建皇商行會時的舉措。


    覺得這又是個浪蕩無行善鼓弄口舌的所謂名士。


    但他也是個很善於反省的家夥。


    聽聞了荀彧完整的說法,頓時察覺到了自己的偏見,對荀彧的印象有些改觀。


    這話題還挺大的,荀彧少不得需要侃侃而談。


    “初聞以田換股諸策,彧曾不解,商賈為賤業,耕讀方為士族正途。”


    “今上欲以賤業賦士紳,以陛下立周廟興推舉之智,何愚至此。”


    “後久尋古籍,《易經·帝係》有雲,日中為市,致天下之民,聚天下之貨,交易而退,各得其所。”


    “若商取利害民,虞舜聖人也,緣何為之?”


    “商為古之四民,《左傳》曰:士農工商,不敗其業。”


    “班孟堅《白虎通 商賈》有雲,商之為言章也。”


    “章其遠近,度其有亡,通四方之物……”


    “賈之為言固也,固其有用之物,待以民來……”


    荀彧說,最開始聽聞庚哥要讓士紳都從事商賈之業,他也不理解。


    士紳是國家的棟梁,為什麽陛下這麽聰明的人,要讓士紳從事賤業呢?


    他遍翻古籍,發現最早記載商業行為的是關於虞舜的記載。


    堯舜禹湯,這可都是上古聖人,聖人會做沒有意義的事情嗎?


    他擔心是自己的學識淺薄,不解陛下的深意,於是又翻書苦思。


    商賈商賈,班固在《白虎通義》中說,行者為商,坐者為賈。


    也就是說長途販賣,互通各地有無的是商,開店售賣,充實民眾所缺的為賈。


    荀彧說按這麽來說商賈雖然不事生產,卻是有益於民的啊,何至於淪為賤業。


    他發現商人淪為賤業,是從暴秦商君變法開始的。


    商君是為了使民寡欲,隻知飽足,方便管理和驅使才這麽幹的。


    這樣國家雖強,卻是霸道而不是王道。


    而且即使暴秦,也出現過呂不韋這樣把持秦朝國政的大商賈。


    大抵是因為對呂不韋這樣通過經商掌握大量資財,再進而左右國政的商賈的恐懼,後世才對商賈嚴防死守。


    以至於有商人不得當官為政的規定。


    但對商賈的防範,豈不是正說明商業聚集財富的能力麽?


    個人為之尚且可以富可敵國,若朝廷為之,豈不是不用取稅,便可財賦充盈?


    他遍思今上瓷窯、書局、糧行等政,覺得庚哥就是這麽個意思。


    當今陛下是久苦於國家財政緊張,又不願意加賦於民,想以國經商了。


    國家經商積累資財的程度與速度,當然不是個人和家族能比的。


    那當然也就沒有必要防範商人了。


    所以,陛下並不是薄待士紳,而是想帶著士紳與國家一起發財啊。


    他不知這樣是好還是不好。


    總覺得這樣下去事事言利,有違教化萬民的聖人之道。


    但夫子斥贖奴不取的典故,又給了他靈感。


    以利誘人存仁,比空口白牙的教化會更有效。


    管子嚐言,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


    我們儒家雖然追求人窮也要守節,但也可知讓人民富足,是有利於使萬民被教化的。


    人都會趨利避害。


    如若存仁行儒總是得到獎賞,久而久之哪怕沒有獎賞了人也會將存仁行儒。


    用嚴厲的法律使所有不符合儒家仁道的行為進行懲處,久而久之即使沒有懲罰人們也不會做壞事了。


    這番說法那自然是在販賣他祖宗的以法行儒那一套。


    朱儁盧噴噴雖然不完全讚同。


    但是他們也是當久了大臣的人,不會那麽理想主義的迷信於道德教化,知道儒皮法骨才是最可行的辦法。


    荀彧說,他覺得朝廷法度可以懲罰壞的行為,褒獎好的表現,但動靜太大不可輕用。


    他覺得在讓人們從善行儒立即可以獲得獎勵,用商賈可能更有效。


    所以商賈未必隻會敗壞道德,用得好也可以促進社會風氣向好的方麵發展。


    他為此擺出了自己來不及匯報的,在皇商行會製定的種種規則。


    並說至此才明白陛下的深意。


    但他始終被一個難關難住。


    那就是,商人取利的合理性與正當性在哪裏?


    貴賣賤買,無異於克扣賣者與買者雙方,從中牟利。


    如果這個地方不打通,就算鼓勵商業有再多好處,國家為之止也等同變相加稅,他念頭也無法通達。


    他自己苦思良久,然後讓他想到了一個現象。


    朝廷打仗往邊郡調派軍糧的時候,勞民傷財征用民夫,卻往往損耗巨大,十損其三都是少的。


    但商人們轉運同樣的糧食貨物,卻並不會有這麽大的損耗。


    “雖其不增,卻使少損。”荀彧總結道。


    為什麽這樣他想不太明白,覺得也沒有必要去想,畢竟他不從商,術業有專攻。


    但這份轉運之功,就等於為國家增添了三四成糧食。


    所以我們怎麽能說商人不產生價值呢?


    然後他就又想到了平糴法和平推法,那其實也是一種商業行為。


    “雖賤買貴賣,其時異也,均其豐歉,亦利民也。”


    他從中總結,商是距離範圍的轉運,賈是時間範圍的轉運,這種轉運跟生產一樣,都是有價值的。


    這就是商業行為對於社會的生產價值。


    他說平糴法還好,說到商人轉運糧食,朱儁和盧噴噴卻眼睛發光了。


    這可是兩個對帶兵打仗很有經驗的家夥。


    都說兵馬未動糧草先行,他們都知道在打仗的時候轉運糧食會產生多麽大損耗。


    順帶果然覺得商賈很有價值了。


    “若動刀兵,可使商人轉運乎?”盧噴噴急切的問。


    “不可!”朱儁厲聲阻止。


    他下意識喝止,是因為心中覺得不妥,一時卻也找不出道理。


    鼻子一哼,補了一句:“彼輩豈可信乎?”


    “彧亦覺不可。”荀彧含笑在旁邊補充。


    但他的理由,當然與朱儁這種完全出自偏見不同。


    他們是聊得高興了。


    河東諸子:嗚嗚嗚,麻煩想起一下我們好不好?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廢話三國:董卓你得支棱起來啊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其實但是榴蓮醬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其實但是榴蓮醬並收藏廢話三國:董卓你得支棱起來啊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