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博士院預判了朱儁的預判,所以對他挑出來的刺早有應對。


    “封其見,封其論,而非封其聖也!”


    盧噴噴胸有成竹,慨然答曰。


    我們封的是他們的見識主張和論調,而不是封聖人們自己。


    聖人們用不著我們封。


    從這個角度上,顏子荀子個人再牛掰再值得崇敬,但在周廟的範疇裏也不足以與孔孟並列。


    理論會自己找到出路。


    特別是在領導給出確切方向之後,理論派總能找到依據說服自己。


    實地考察過河東郡的三代之治後,大儒們基本也接受了孔孟並列的說法,並自行找出了無數論據。


    “禮為綱之製,故荀子宜列孔門。”


    “孟子為天下之仁,顏子為君子之仁,故宜立孟而不宜立顏。”


    “餘者不足道矣!”


    也就是說,禮是實現綱的形式和手段,很重要卻不能重要過綱,更不足以與綱平起平坐。


    而顏迴提倡的仁道偏重於個人修養以及君主對治下的憐憫等等方麵,孟子是真正提出民本思想的第一人。


    博士院的結論是荀子和顏迴後人都應該封,但不能跟孔孟並列。


    所以建議荀子後人為孔祭執事官,而顏子後人為孟祭執事官。


    爵位次一級,建議封公爵。


    這麽封與當前這些人的儒家地位不符,但還是那句話:


    “封其見,封其論,而非封其聖也!”


    看的是他們的見解論調對國家的作用,而不是他們各自的學術地位。


    學術地位再牛,也抵不過皇權。


    不然為什麽漢武廢黜百家獨尊儒術能實現?


    皇權眼下的當口雖然有些沒落了,影響學術界卻還是可以的。


    既然次一級的公爵,那就也未必要在周廟祭奠上封了。


    可以事後再封。


    那再召顏家也就來得及了。


    這個結果對荀家當然不夠理想,但也可以接受了。


    在他們看來,這可是萬世之封,可保周廟不倒荀氏不絕的機緣。


    甘心嗎?當然不甘心,畢竟他們祖宗這會兒比孟子地位可高。


    可是盧噴噴找與他們相善的大儒去勸解了一番。


    大概意思是你們想好,如果到孔孟那種地位,主脈子孫怕是隻能當牌坊了。


    真當官那還是算了,不然朝廷不可能不考慮影響。


    這都跟至親宗室差不多了。


    況且要封孔孟那種程度的話要改姓,當執事官不用改姓。


    亞聖顏子都居於孟子之下,你祖宗居於孔聖之下有什麽不可以接受的?


    皇家要捧誰,不是我們能夠抵擋的。


    最能影響荀家的其實是子弟當官的事兒。


    因為他們家學主張的就是用律法來體現禮。


    不當官並且當足以影響國家律法製定的官員,他沒辦法去實現。


    再加上改姓的事兒,權衡利弊之下最終接受了。


    荀家最懂得權衡利弊。


    究其根本,也不過他們荀氏隻是在他祖父荀淑那一代崛起,這才有了下一輩的荀氏八龍組團出道,再到他們這一輩的聲名鵲起。


    他們是荀子後人中最有權勢影響力最大的一支,卻並非是長房主脈。


    在西漢宣帝時,因皇帝名劉詢,同音的荀姓被改為孫姓。


    宣帝後有些人又改迴了荀姓,有些人卻沒有改迴。


    所以如果硬爭下去恐怕惡了皇權,爭下來的東西沒準兒反而要便宜了孫氏。


    宗族內選了一支承爵受封之後,荀氏便在京師安頓了下來。


    總有人認為荀家是忠於漢室的,證明就是在阿瞞欲加九錫的時候荀彧跟他鬧翻,最終被賜死。


    但荀家在冀州的時候,韓馥跟紹寶寶欲推舉劉憂愁繼帝位,行實際篡逆之舉他們沒反對。


    曹魏阿瞞諸多辱君欺君的僭越舉動,他們視若無睹未見勸誡。


    獨獨九錫之禮的時候跳出來反對。


    這就有點像某個女子說被性侵,但對方脫褲子拿東西甚至深入的時候她毫無抵抗,對方喊了聲老婆她卻跳起腳來叫。


    其實無非是荀彧對潁川士族的影響力太大,阿瞞不得不忌憚。


    荀彧幹脆借這個借口博一波名聲,死了好全子孫宗族而已。


    魏晉這篡逆的兩朝荀氏皆得高官美祿。


    真實的篡逆再不見有荀氏子弟出來反對,你說這是荀子家風?


    上采虛譽,專做威福。


    一針見血卻可不是什麽好名聲。


    接下來立廟當天各種繁文縟節庚哥毫不關心,反正走過場。


    荀家的爵封雖然並未下來,卻已經積極的參與祭奠的各種執行細務之中了。


    庚哥很配合的在各種場合露個臉應付儀式,身體上難免勞累。


    但勝在心無旁騖的發呆,卻也不是太難熬。


    他這會兒的心思全部在他的兩個小崽崽身上。


    已經取名了,男孩兒叫劉高,據說跟漢趙哀王同名,但同名就同名唄兩漢又不少這種事。


    算是祭奠一下他前世的姓氏。


    女孩兒叫劉菲,這裏頭就有庚哥的惡趣味了。


    你特麽再美,也得是個亦。


    無事庚哥就躺在寢宮前的簷下,晃蕩著他那張心愛的搖椅。


    茶水糕點都沒了,因為沒地兒放。


    一左一右是兩個搖籃。


    搖籃下方是方便搖動的木架,上置竹筐。


    竹筐內放滿被褥包裹,再將繈褓中的嬰兒放在其中。


    後世的農村經常見,這時代卻是沒有的。


    還是庚哥畫出樣子讓畢嵐特製的。


    作為一枚父親,與其他帝王有興趣了看一看其他時候不管不同,庚哥很喜歡親手照顧一下自己的崽崽。


    嘛,也僅限於坐搖椅晃悠的時候左右手分別握著搖籃,讓孩兒跟他一起晃。


    這樣庚哥就覺得盡了義務,其他的時候自然有乳母啊什麽的照顧。


    小女孩倒活潑得很,庚哥聽著她在搖籃裏咿咿呀呀,心情無比柔軟且愉快。


    男孩則沉悶很多了,一想到此節庚哥不免有些擔心。


    他懶洋洋坐起來,掀開劉高搖籃上的輕紗薄絹。


    一是怕陽光耀眼灼傷嬰兒的眼睛,二是怕有蚊蚋叮咬,所以搖籃上都有竹架架起絹紗籠罩。


    這卻是畢嵐自己的心思,庚哥沒有指點。


    “汝亦為穿越者乎?”他問。


    孩子沒搭理他。


    庚哥沒放棄,他想起來自己剛穿過來那會兒也語言不通。


    左右看了看,見無人在近旁,他清了清嗓子,恢複了自己生疏好久的現代人口音:


    “喂,哥們兒,你不會也是穿越者吧?”


    孩子聽聞語聲看向他。


    那點漆般的眸子平靜且漠然,完全不像普通嬰兒般充滿好奇。


    “如果是你就眨眨眼睛!”庚哥道:


    “你放心,我不會出賣你的。”


    孩子的眼神更加漠然了,並且毫無表示。


    那種盯著庚哥的方式,讓庚哥覺得他好像在看白癡。


    他仍舊不死心:“天王蓋地虎?”


    “宮廷玉液酒?”


    “挖掘技術哪家強?”


    “giao我裏個giaogiao?”


    在孩子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裏,庚哥看到自己那張大臉的倒影,自己都覺得自己像是個白癡了。


    “難道穿過來的是個洋批鬼佬?”


    庚哥嘟囔著躺迴去,繼續鹹魚躺並望天,有一下沒一下的繼續晃著搖椅和搖籃。


    他本來沒懷疑的,隻覺得這孩子性格似乎有點安靜。


    直到他乳母王吳氏讚小皇子有他幼時之風。


    他小時候有這麽安靜?那時候庚哥心裏就打起了小鼓。


    到潛邸四姬愛不釋手的抱起劉高也這麽說,庚哥心裏頭就有些慌了。


    “管球呢,就算丫是個洋鬼子穿越者,穿過來也得管勞資叫爹。”


    終究還是鹹魚性子占了上風。


    他懶得再計較,愉快的看著清澈的天軟白的雲搖著搖椅發起了呆。


    耳邊是那個活潑的小丫頭能把他萌化的咿咿呀呀的可愛叫聲。


    臭小子卻一聲不吭。


    他如泄憤一般,用力推了臭兒子的搖籃一把。


    劇烈的搖晃下……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媽蛋,用哭聲告狀你倒是告得毫不猶豫果決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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