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季心頭無絲毫主意,茫然上前幫手。


    然而僅這等尋常心思,險些也未能實現。


    血腥味太過濃烈,山間已有虎狼因這血腥之氣被引來。


    他二人便又尋了些未燒盡的枯枝殘梁,在寨門及虎狼可進之各處放起火來。


    期間又有乘亂逃脫之人返迴,偌大一個幾百人的山寨,隨後竟隻餘了不足十餘活口。


    好在皆是青壯,一起用力,便將屍首皆丟入了村寨中溝渠。


    這僅是死在寨中的,被射殺於寨外的,屍首卻早已被虎豹拖走啃噬。


    隨季聽吳仲在旁計數,言說合寨四百七十三口性命雲雲。


    他們寨中並無這許多人口,料是算入了如他父母兄嫂這般被無辜牽連之人。


    尋了寨中未被燒盡的籮筐木鏟,又將田中鋤得鬆軟的上好田土挑來,盡皆厚厚覆蓋了屍身,掩去了血腥。


    這在平日裏是不可想象的。


    天大地大田畝最大,怎可因死人毀田畝?


    但他們都知道,這裏是待不下去了。


    胡亂又在寨中尋了藏匿的糧食,就那碎陶罐烹煮了果腹。


    十餘人中,倒有名三十餘歲的長者,說起之後打算,言說要往更深的山中,尋更隱蔽的所在繼續種田糊口。


    眾人紛紛同意,唯有那吳仲抵死不從。


    “吾等即為山賊,當知有這一日。”


    那長者漢子低眉愁目,雖眼中含淚,卻也滿麵麻木:


    “又怨得誰來哉?”


    “吾等非為山賊,尚書台有敕封。”吳仲梗著脖子爭辯。


    他卻是跟吳學究學過一些知識,識幾個字,還知道是尚書台敕封不是尚書老爺敕封。


    “吾等皆為荊州南陽郡隨縣禮山鄉,龜盤坳遠山十八澗亭村民。”


    “縣衙殘殺良民,兵丁殺良冒功,吾九大父囑吾尋季兄一同上京告禦狀。”


    “老人有雲,縣尊不如現管,況其皆為現管的縣尊屬下,告禦狀又抵得甚事?”


    “汝是不曉事的,吾卻癡長汝幾歲,聽吾一言,就此便罷。”


    “便是告得禦狀,又能使這滿寨良賤活轉過來麽?”


    “吾等賤民,便是鬥不過這等豪族老爺的,且保自家性命要緊。”


    “當日吾便曾言,不可尋甚敕封,爾等笑吾,今日如何?”


    那三十多歲的長者付伯素來膽小怕事,苦口婆心勸誡一番吳仲。


    奈何這吳仲是個野二代。


    他爹是最早到這遠山十八澗亭耕種的野民之一,他娘都是他爹擄來的村婦。


    偏巧吳學究上山之後,這吳仲又被灌了滿腦袋綱常迂闊之見。


    不似付伯,曾飽遭社會的毒打,是從原本的自耕農墮落為流民的。


    所以那吳仲竟死活不聽勸,咬死定要讓隨季帶他上京。


    隨季期期艾艾。


    他也是從山外進來的,見過世家豪族與官府的可怕,心中怕是更偏向付伯一些。


    然卻被吳仲以一句“汝父母兄嫂及那不足歲的侄兒,便不是性命麽”,激到心頭火起,一時口快應下了。


    答應的同時便後悔了,可惜為了臉麵也不好反悔。


    那付伯歎息一聲,也不再阻止。


    隻翻找這村寨中的有用之物,替他們烹煮了些可攜帶的果腹幹糧。


    到得第二日,兩撥人分道揚鑣,七八人渾身背滿找尋出來的有用物什,隨了付伯行往更深的山中。


    隨季吳仲二人卻翻山越嶺,複又行向京師。


    到得晚間,隨季發起燒來。


    睡夢中滿口糊囈,反反複複都是一句盡死矣。


    他夢見整個世界滿是血腥火焰,更有吳滿,口鼻間捂著濕泥,麵目猙獰的撲向自己。


    那模樣,像極了找他索命。


    吳仲悉心照料,隨季迷糊間見他向自己磕頭跪拜,言說滿兄休要聽信弟亂語,殺汝者非季兄,而為官兵。


    吾等便是欲向京師告禦狀,為汝等複仇,汝不可如此不智雲雲。


    也不知道是他這番禱告勸走了吳滿,還是他漫山采來的草藥有用,如此七八日,隨季竟漸漸痊愈。


    心中雖仍是怯懦,他也知這條性命便已是吳仲的了。


    不管讚不讚同,總要助他一償心願。


    但始終體虛力弱,如此盤桓日久,所攜幹糧竟已食盡,且天氣漸漸寒冷。


    好在吳仲生長於山野,寒水捕魚林中捉雉,泥裏挖黃精鬆柏上摘鬆子,竟帶著隨季一路又找到了京師。


    那當然是比上次更為淒慘的野人模樣。


    隨季熟門熟路的尋到看門兵丁,又複被帶到了東尚書台。


    這次盧植卻是親見了二人,一番詢問之後歎息連連。


    這結局絲毫不出乎盧植意料。


    所謂太平之世賤民如犬,但亂世人卻不如犬,便是如此。


    雖然令割據群雄爭鬥,是他們既定的策略,然而盧植心中始終有愧。


    他竟多言向二人解釋了一番,說了說天下大勢,言道南陽郡此時是劉表的地盤,陛下也無可奈何。


    然後安排了二人從軍,進入了他掌握的西園軍為兵卒。


    言說候天子平定天下,定會幫二人複仇。


    隨季倒是無可無不可,原本土裏尋食,現在當了軍爺,也不過是賣力氣混飯罷了。


    吳仲卻不同,他開始潛心軍事,還給自己改了個表字,喚作不共。


    仲為貳,亦有共之意,吳仲原本由吳學究賜過表字,便喚作子共。


    他如今改成不共,就有些不倫不類了。


    隨季卻知他是與仇家不共戴天之意。


    盧植處理完這等瑣事,又進宮去與庚哥講學。


    聽完皇甫嵩的勸告之後,他還真的在授課一途上,對庚哥寬鬆了很多。


    隻是每每被庚哥捉弄,氣到一佛升天二佛出竅,便又約束不住脾氣跟庚哥叫嚷。


    他卻不知,他老臉拚命擠出來的那份慈眉善目,總給庚哥嚇到提心吊膽。


    庚哥總覺得這老倌兒有什麽陰謀詭計。


    因此拚命作怪,總要激出盧噴噴口若懸河的真性情,始才安心些。


    這一日又是一樣的程序。


    做完怪後,庚哥卻覺察到盧噴噴心情似乎不佳,於是問了起來。


    盧噴噴也不隱瞞,將隨季吳仲之事悉數道來。


    即便是以庚哥的涼薄,聽完也不禁心下慘然。


    他生長於和平世界,什麽殺伐果斷向來是在戰略遊戲中毫無意義的數字,又哪裏想過有這等真實慘劇發生?


    一時心態有些變化,卻也不至於接見吳仲隨季什麽的,給自己找麻煩。


    鹹魚性子始終還是占著主導地位。


    “這也是無法可想,即便無吾等此遭,戰亂起時,量他等也無甚好下場。”


    他寬慰了盧植一句,何嚐又不是在寬慰自己。


    當日返迴後宮,卻是加倍在唐妃董妃身上花了一番力氣。


    這兩個小妮子庚哥目測身量是已經長成了。


    具體足不足歲,嘛,古人與現代人發育水平不同,那是沒辦法細論了。


    唐妃估計是注定找不到兄長了,但勝在眉目婉轉。


    倒是董妃更凹凸有致些。


    庚哥憋到二十歲,自己覺得自己憋不住了,少不得遂她們所願。


    這麽說有些無恥,好像他睡人家是什麽恩賜似的。


    這年頭還真是,隻是他後世愛情動作片看得多,一些花樣卻經常令倆妮子很有些吃不消。


    譬如三人大被同眠居然成了慣例,如此唐妃董妃感情愈好。


    但後宮庚哥戀母喜歡熟妹的傳聞方歇,荒淫的說法又起。


    卻被護孫心切的張讓著趙忠杖殺了數人,這才硬生生平息了傳聞。


    宮外是一丁點都不知道。


    庚哥他們這邊是按計劃行事,放任著他一條鹹魚荒淫無度悠閑度日,外麵的世界卻水深火熱了。


    大玉兒跟紹寶寶蓄勢已久的開撕,毫無意外的發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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