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青秋和武玥不約而同的往旁邊退了幾大步,做出一副“我不認識她”的模樣來。


    至少在此刻,她們是不想讓人知道她們與福安郡主認識。


    時間迴到片刻之前。


    園子裏,沈靖鳴正招待著他的幾個玩得好的小夥伴兒一起喝茶吃點心,一群小少年先前好一通打鬧,哪怕如今天氣已經轉涼,每個人的頭上仍都浸了一層薄汗。


    在一群小少年的旁邊,一名年約二十三四的男子正無奈地看著他們。


    “小弟,現在我已經知道你不是和以前那些狐朋狗友混在一處,而是交到了真正的好朋友,這樣行了吧?”男子好聲好氣的道,“等我迴去之後,也一定會向母親和祖母解釋,讓她們以後不用再擔心你被人帶壞,這樣總行了吧?”


    男子口中的小弟,也就是沈靖鳴的小夥伴兒傅軒然,聽到這話高高揚著頭冷哼一聲。


    “哥,你這話說晚了!”傅軒然揚眉吐氣地道,“既然你聽了母親和祖母的話,答應了她們要盯著我,那今兒你可一定得從頭盯到尾,要不然誰知道迴去之後母親和祖母會不會說是因為你沒盯完全程,其實我還是私下裏去與人鬼混了?”


    男子,也就是傅軒然的兄長傅譽庭,聞言很是無奈。


    他是真的不想接這個苦差事啊。


    若不是母親和祖母都淚眼汪汪地看著他,一副他今日不走這一趟,他的小弟就要行差踏錯,被毀了一輩子的模樣,他是怎麽也不會來的。


    現在這一看,他家小弟這次還真沒說謊,確實是與從前那些隻想著從他身上占便宜的狐朋狗友斷了個幹淨,重新交到了值得信賴的好朋友。


    傅譽庭:“母親和祖母也是擔心你,要不然豈會管這些?”


    傅軒然臉一偏:“哼,母親和祖母,甚至包括大哥,你們壓根兒就沒信過我說的話,這次我得讓你們心服口服!”


    傅譽庭麵上溫和的笑容緩緩收斂起來:“傅軒然,你……”


    傅軒然頭皮一緊。


    平時被傅譽庭支配的可怕感覺再次浮上心頭。


    他下意識站起身,張嘴就要認慫。


    “哥……”


    話才開了個頭,就被突然傳來的聲音打斷了。


    “我說我一定能記得吧!你們看,那位公子我在畫像上就見過,他還是所有人中長得最好看的!”


    清脆的聲音帶著些許嬌憨,讓人在聽到這聲音的同時,就已經下意識的開始勾起唇了。


    不過……


    傅軒然陡然清醒過來,朝著聲音的來自看了過去。


    隻見著,不遠處不知何時走過來三名年約雙十的女子,其中兩名女子正一言難盡地退到了兩旁,另一名長得豔若驕陽的女子正指著他的親大哥,一副洋洋得意的模樣。


    然後,傅軒然才想起了女子那句話的內容。


    她說……


    她在畫像上看到過自家大哥!


    傅軒然眼中一亮:“哥,我記得前些日子母親將你的畫像送去了……”


    話還沒說完,他的嘴已經被傅譽庭捂了個嚴嚴實實,那還沒來得及說出口的話也就由此變成了“唔唔唔唔”的一片嗚咽。


    傅譽庭不僅手勁兒不小,捂嘴的同時還順便把鼻子都照顧到了,也就這麽一會兒的功夫,傅軒然就覺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他有理由懷疑,傅譽庭這壓根兒就是想趁機報複他。


    “嗚嗚嗚嗚……”


    哥。


    大哥。


    親愛的大哥。


    你快鬆一鬆手啊,要不然你最親愛的弟弟就要先走一步了!


    好在,傅譽庭雖然有心想借此機會懲戒一下他這讓人不省心的弟弟,卻也知道輕重,隻一會兒也就鬆開了手,還順便給了傅軒然一個警告的眼神。


    別胡說!


    傅軒然看明白了他的意思,連忙捂著嘴點頭。


    警告完弟弟,傅譽庭也順勢看向了福安郡主。


    傅軒然都知道的事,傅譽庭當然不會不知道,更何況,這還是攸關他的終身大事,他又豈會不關心?


    眼前的女子本就生得明豔,這會兒許是因為飲了酒,雙頰上飛上了兩抹紅雲,平時清明的眼神也跟著多了些迷糊。


    這是……


    福安郡主。


    傅譽庭一時竟說不出自己心裏是什麽樣的滋味。


    寧王要為福安郡主說親,這件事其實早就在家中有適齡兒子的人家流傳了,信遠侯傅家自然不會不知。


    寧王不僅是宗人府的宗令,還深受景和帝的信重,他又隻有這麽一個閨女,對閨女很是疼愛,甚至這一兩年京城還隱隱有些風聲,說是寧王妃突然“纏綿病榻”,就與福安郡主有關,寧王為了福安郡主,竟然毫不猶豫的就將寧王妃軟禁了起來,還對外宣稱是寧王妃生了重病。


    因為這樣的傳言,在許多人的心裏,福安郡主那可不是盞省油的燈。


    當然了,就算如此,知道寧王為福安郡主挑選夫婿,這些往常提起福安郡主便在心裏連連搖頭的人,他們主動與寧王搭話,向寧王推薦自家兒子的動作可一點都不慢。


    傅譽庭的母親知道這個消息,自然也是意動的。


    不過,在向寧王那邊表露傅家的意思之前,她先詢問了傅譽庭的想法,直到得了傅譽庭的點頭,她才將傅譽庭的畫像送去了寧王府。


    王府的女兒,皇室的郡主,挑選夫婿鄭重一些也是正常的,男方這邊主動點並不奇怪。


    不過……


    往寧王府送自家兒子畫像的人家並不少,就傅譽庭了解的就已經有許多了,但時間過去這麽久,眾多家世才貌都極為不俗的公子哥,卻誰都沒有得到過來自寧王府的迴音。


    傅譽庭自然也是如此。


    是福安郡主誰都沒看上?


    還是說,福安郡主心裏已經選定了人選,隻不過那個人並不是自己?


    傅譽庭也不知道。


    他沒有想到的是,今日隻不過是無奈之下接了母親和祖母的差事,來武安侯府盯著他那從小到大都讓人不省心的弟弟別生事,竟然會在這裏遇到福安郡主。


    也對。


    早就聽說福安郡主與武安侯府的顧小姐是手帕交,會在這裏見到她也屬尋常。


    不過……


    迴想起福安郡主說的話,聽她親口說出自己是所有人中長得最好看的,傅譽庭的心裏還是不由自主的生出一股子隱秘的喜悅來。


    他深吸一口氣,先是整了整自己的衣衫,然後朝著福安郡主所在的方向微微一禮。


    “在下傅譽庭,見過郡主。”


    福安郡主眨了眨眼。


    去年釀的菊花酒,後勁兒格外的大,她也不過是稍稍有些貪杯,竟然就犯起了迷糊。


    這一迷糊起來,就顯得有些百無禁忌起來,平時不會說的話說了,平時不會做的事,自然也就毫不猶豫的做了。


    “傅譽庭……”福安郡主將這三個字重複了一遍,“我記得你!”


    傅譽庭心頭一跳。


    福安郡主卻是沒有留意傅譽庭的表情,她兩掌一拍,發出清脆的聲響來,“畫像上那麽多公子,就你長得最好看!”


    一邊說著話,福安郡主還一邊往傅譽庭那裏靠近了些,像是要將傅譽庭看得更清楚一些。


    “我原本還以為畫像上的你已經是被美化過了,要不然怎麽會那麽俊……”福安郡主很是驚喜的樣子,“沒想到你真人竟然比畫像上還好看,畫像根本就沒將你的俊俏完全展現出來嘛……”


    說到這裏,福安郡主兩眼亮晶晶地看著傅譽庭。


    “當初畫小像的時候,你們家是不是得罪了畫師啊?”


    傅譽庭從前一直以為自己很能言善辯了,但此時,被福安郡主拿了這絲毫不掩熱情的目光看著,他才發現他對自己的認知有誤。


    別說是能言善辯了,他就是說出一句完整的話都難。


    好在,福安郡主並未在意。


    沒從傅譽庭這裏得到答案,她自顧自地繼續說了下去。


    “奇怪,你長得這麽俊,按理說早早就該有媒人踏破你家的門檻,從而定下親事才是,怎麽還會和我一樣淪落到需要用這樣的法子來解決終身大事呢?”福安郡主的眼裏滿是疑惑,很快,這疑惑又變成了警惕,“啊……你不會是與那姓蕭的一樣吧!”


    姓蕭的。


    一樣。


    哪怕福安郡主這話說得沒頭沒尾的,但有這麽幾個字,也足以讓傅譽庭想到這“姓蕭的”到底是誰了。


    他頓時就綠了臉。


    從前的承恩公世子蕭佑安,那可是京城鼎鼎有名的兔兒爺!


    福安郡主,竟然把他也往這方麵想?


    傅譽庭什麽都能忍,但事關自己的清白與取向,這是怎麽都不能忍的。


    “郡主!”傅譽庭道,“你放心,在下之所以一直未成親,隻是因為在下早就心有所屬,而非是有隱疾……”


    說到後來,到底還是沒忍住多說了一句。


    “不僅沒有隱疾,在下的身體還很不錯!”


    話才一說完,傅譽庭陡然意識到不對。


    在這樣的場合說這種話,最重要的是旁邊還有這麽多半大小子,甚至還有兩位小姐在……


    果然。


    下一刻,傅譽庭就聽到了兩聲忍俊不禁的悶笑。


    “噗嗤!”


    “哈哈……咳咳!”


    順著聲音來處看過去,正是與福安郡主一起過來的另外兩位小姐。


    傅譽庭:……


    他僵著一張臉,隻恨不得此時地上能有一個洞,讓他可以鑽進去躲起來。


    他懊惱不已。


    平時在外人麵前,他也是人人稱讚的行事穩重大氣的公子哥,怎麽今兒就接連的犯渾呢?


    “兩位小……”


    話才開了個頭,對麵的福安郡主已經一眼瞪了過來。


    “好啊,看著是個濃眉大眼的俊俏小夥子,原來竟是個人渣!”福安郡主怒聲道,“虧我還覺得你長得最好看,現在看來,你可真不是個東西!”


    傅譽庭懵了。


    就這麽幾句話的功夫,他怎麽就成了福安郡主眼裏的人渣了?


    “哼,你既然心有所屬,還為了你的心上人這麽多年來都堅持不成親,現在怎麽就把畫像送到我麵前來了?”


    “你是想心裏裝著別人娶我?”


    “我告訴你,你想都別想!”


    “心裏有別人的男人,我可不要!”


    “等明日迴去了,我就將這件事告訴父王,讓父王趕緊把你的畫像退迴去!”


    “哼哼……”


    話說到後來,福安郡主心裏莫名不痛快起來,一張嘴也像是小孩子一樣高高噘了起來。


    喝了酒還犯迷糊的她,並不明白自己為何會不痛快,但再看傅譽庭這張原本讓她心情飛揚的臉,卻是怎麽看怎麽生厭了。


    “還不走?”


    “那就別怪我動手了!”


    “你自找的!”


    一邊說著話,福安郡主一邊伸手探向腰間,想要摸鞭子卻是摸了個空。


    她這才迷迷糊糊地想起,先前和顧青秋武玥喝酒的時候,好像已經把鞭子解下來了。


    福安郡主莫名就覺得委屈,嘴也不由癟了起來。


    “青秋……”


    “阿玥……”


    她扭過頭,找向顧青秋和武玥。


    “我的鞭子沒在身邊,你們快來幫忙啊,幫我把這個無恥小人趕出去!”


    顧青秋:……


    武玥:……


    她們今兒啊,可真是看了好一出大戲。


    也不知道,待酒醒了,福安郡主會不會尷尬得挖個洞鑽進去。


    不過,現在嘛,她們作為手帕交,還是要立場堅定的站在福安郡主這一邊的。


    顧青秋作為主人,上前一步:“傅公子,我是顧青秋。”


    “原來是顧小姐……”傅譽庭連忙行了一禮。


    顧青秋唇畔含笑:“傅公子,來者是客,原本是不該將人往外趕的,但傅公子想來也看到了,福安飲了酒之後性子有些擰,不怎麽講道理,她既然執意要趕傅公子走,若是傅公子一定要逆了她的意思,最後吃虧的隻怕會是傅公子,所以……”


    傅譽庭不由抬頭看向顧青秋。


    這位很快就要成為閑王妃的顧小姐,明明是對他下了逐客令,偏偏還用的是為他好的理由。


    不過……


    顧青秋說得一點也沒有錯。


    傅譽庭吸了一口氣:“顧小姐不必為難,在下省得……”


    他再看了福安郡主一眼。


    “其實,在下所說的心有所屬……”


    話才說到一半又被福安郡主瞪了一眼。


    知道福安郡主此時是不會聽自己說話的了,傅譽庭在心裏歎了一口氣,告辭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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