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條連接著岷山主峰的吊橋之上,秦軍踏著死難的戰友的屍體,不斷向前突進,但都被主峰對麵的山人所阻,死傷相藉,十分慘重。


    吊橋上屍體橫陳,不斷有鮮血噴灑,與山間的霧色融合,霧氣的顏色,都成了一片殷紅。


    看到山人的抵抗如此頑強,張若亦是不敢托大,下令全軍暫停進攻,又找十名嗓門比較大的士卒,代為喊話道:“對麵的山人聽著!你們已經被包圍了!識相的趕緊放下武器投降!繳械者,不殺!”


    秦軍這般喊話,頓時讓對麵的山人一陣騷動。


    無塚的臉色一陣變幻,陰晴不定。


    “要不咱們投降吧?”


    “是啊。秦人實在是太兇悍了,又控製住了下山的必經之路,除非咱們能插上翅膀飛出去,不然絕對逃不出去的!”


    聞言,無塚黑著臉喝道:“誰再敢言降秦,誰再敢亂我軍心者,立斬不赦!”


    這話一出,原本準備投降的山人頓時噤若寒蟬,不敢說話了。


    不降秦,無塚有何辦法破解困局?


    此時,秦王蕩已經帶著青鳥趕到主峰之外的一個山峰上。


    “大王!”眾將對秦王蕩行了一禮。


    見到後者趕來,張若不禁鬆了口氣。秦王蕩若是有什麽差池,他將百死莫贖。好在山人沒有把秦王蕩首級獻出來,亦或是俘虜秦王蕩要挾他們,不然張若等將領還真以為秦王蕩薨了!


    “戰況如何?”


    “僵持不下。”張若歎息道:“山人的抵抗十分頑強,原本末將還以為這般出其不意的突襲,措手不及的山人勢必無法應對,隻能引頸待戮,或者束手就擒。但是現在看來,臣還是小覷了山人的血性!如今部分山人都逃到主峰去了,他們人多勢眾,一旦緩過氣來,形勢極有可能被逆轉啊。”


    “……”秦王蕩很無語。


    “讓我去勸降吧。”青鳥主動請纓。


    “善!”


    對於青鳥這般主動,秦王蕩頗為詫異。倘若是秦軍完全占據上風的話,青鳥會這麽做不足為奇,但眼下的情況是山人還能扛得住,還有反敗為勝的機會啊!


    青鳥可不理睬秦王蕩是作何感想,當即踏步而出,走到吊橋上麵,衝著對麵的山人喊道:“各位,放下武器降秦吧!秦王已經向我保證,一定會善待咱們山人的!”


    聞言,主峰上的山人頓時麵麵相覷,有的山人已經開始交頭接耳,竊竊私語起來。


    看到青鳥活著迴來,又似乎站到秦人那一邊去了,無塚登時臉色一沉,喝道:“青鳥已經降秦,大家不要聽信她的鬼話!”


    但是有的山人已經探出頭,往吊橋上那邊張望。


    “我為山王,知道咱們山人之艱難困苦。幾百年來,山人居於岷山,難以養蠶,難以耕種,導致山人者,多衣不蔽體,食不果腹,有的時候吃穿用度都無有!老人們不得已,為了子孫後代能活下去,都自願離開部族,走向大山深處自生自滅!”


    青鳥熱淚盈眶地哽咽道:“我的祖父、祖母,都是這樣離開的!你們當中有多少人的父母、祖父母都是這般?山人艱苦,苦於大山之中,今日秦王已經給了我們山人一個承諾!隻要山人下山,秦國就會發放穀種、農具、房屋等物,減免賦稅,讓人傳授咱們山人農耕之術!跟秦人一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這不正是咱們山人朝思暮想的生活嗎?”


    聽到青鳥的這些人,主峰上的山人神態各異,有的感性者已經潸然淚下,有的三緘其口,沉默不語,有的咬牙切齒,似哭似笑。


    他們何嚐不想過這樣的生活?


    但是沒辦法,自蠶叢氏部落被趕到山上,淪為“山人”之後,便一直被蜀人壓迫,不論是魚鳧時代的蜀人,還是開明時代的蜀人,似乎都跟山人有著深仇大恨一般。


    就算有的山人試圖下山,跟蜀人混居生活,最終都會被當成異類,被排斥。


    數百年來,也有山王嚐試著帶領山人下山,但是結果可想而知。蜀人和山人的梁子早就結下了,山人時常下山劫掠地方,殺人放火,無惡不作,導致蜀人對於他們的觀感極差,恨不能殺之而後快。


    蜀人與山人的關係,就跟秦人與義渠人的關係差不多。


    沒有人願意過著這般困苦的生活。


    山人送老者自生自滅的風俗習慣,不是他們願意的,而是被逼無奈的。


    如果食物夠吃,誰願意把自家的親人送上絕路?


    “我們歸順秦人吧!”一個山人站出來喊道。


    “算我一個!”


    “我也一樣!”


    越來越多的山人站出來,打算向外麵的秦軍投降,歸順秦國。


    但無塚哪裏能願意?


    “都給我住口!”無塚怒道:“青鳥不是被秦人挾持的,就是已經歸順了秦人!她說的這番話都是秦王嬴蕩教的,她肯定是誆騙咱們大家夥的!”


    “無塚,你少在這裏血口噴人!”一個膀大腰圓的山人站出來喝道:“大王是怎樣的人,誰不清楚?無塚,我知道你怨恨大王處死你的父親,你時常有反叛之心,做出許多荒唐的事情,但是大王都沒有處置你!那是大王仁慈,現在你竟然敢這般汙蔑大王,我黑熊第一個不答應?”


    “黑熊,你想造反嗎?”無塚冷聲道。


    “哼哼,別人怕你,我可不怕!”


    無塚與黑熊算是山人當中,除了山王青鳥之外,勢力最為強大的兩個人。這一對立,主峰上的兩方山人頓時攥緊了手中的武器,劍拔弩張之勢,愈演愈烈。


    “殺!“


    無塚率先發難,挺起手中的青銅劍就衝著黑熊的麵門直刺過去。他的動作很快,但是黑熊也不是吃素的,豎起斧頭一擋,飛出一腳踹過去。


    主峰之上,山人頓時亂作一團。


    在吊橋一邊的秦王蕩看見主峰上的情況,不禁大跌眼鏡。


    這般大敵當前的形勢下,山人竟然還內訌?


    真是天助我也!


    “大王,咱們要不要殺過去?”張若詢問道。


    “不。”秦王蕩擺了擺手。


    這種時候秦軍殺過去,根本分不清敵我,很容易誤殺友軍的。秦王蕩算是看出來了,山人當中並不是鐵板一塊,有的山人想下山,有的山人抗拒下山,二者勢成水火,不可相容。


    但總的來說,應該是想下山的山人多一些。


    這不,過了沒多久,黑熊便一斧頭拍死了無塚,提著他的頭顱向秦軍投降。至於無塚的追隨者,都無一例外地棄械降秦了。


    隨著主峰的山人的投降,其餘各處的山人都沒有反抗,紛紛放下武器,表示願意歸順秦國。


    “青鳥,你今後作何打算?”秦王蕩瞟了青鳥一眼。


    青鳥搖搖頭說道:“自然是下山生活了。”


    “好。那寡人也兌現自己的承諾,這蒙山之地,便劃為山人的自治區,寡人冊封你為蒙山侯,世襲罔替。”


    “不必了。”


    青鳥嗤笑了一聲,說道:“我青鳥不求這種名利!秦王,我雖是山裏人,但也知道國君的權力不可能乾綱獨斷,你想立我為侯,劃蒙山縣為山人的自治區,能過得了群臣那一關嗎?你不要糊弄我。”


    “這……”秦王蕩的神色頗為尷尬。


    他也知道這是不可能的。這個時代,君主集權開始漸漸加強,但一國之君並不能做到乾綱獨斷,想做什麽就做什麽!


    尤其是秦王蕩繼位不過一兩年,威望不足,無論是封一個女人為君侯,還是將一個縣劃為異族的自治區,都是秦國的臣民所不能容忍的。


    青鳥又道:“秦王,我隻希望你能善待我們山人,能做到真正的一視同仁。若是有朝一日,秦人或者蜀人於我山人壓迫太甚,青鳥一定率領族人,揭竿而起!”


    “我說到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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