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5號,朱璣。”戴著工作牌的工作人員出來叫人,神情裏透著隱隱的敬佩。


    朱璣,新晉影後,憑借著“君生”這部電影的女主角,包攬了一眾大獎,圈粉無數。


    在圈內隱約有擠入一線的趨勢,隻要再拿出一部熱門作品,她就真的是大紅大紫了。


    時九站起身來,淡然地走進了表演區,一旁很多演員雖然試鏡結束,但還是在等。


    不同於別的導演,在試鏡後會說等通知,可最後也許連個信息也不發,司徒會在所有演員結束表演後,直接宣布誰入選了。


    麵前的評委有作為導演的司徒,編劇的宇文熙,還有一個穿著西服的中年男人,他正低頭看著旁邊的小男孩。


    男孩戴著一個黑色的棒球帽,一件黑色的連帽衫,牛仔短褲,腳上是一雙係帶的白球鞋。


    棒球棒遮住了臉,加上距離有些遠,時九並不能看清他的麵容。


    但在某個瞬間,時九卻覺得,自己和那孩子視線觸及了,心神也變得動蕩不安了起來。


    她不知道為什麽,自己輕輕地笑了笑,好像遇到了值得高興的事情。


    司徒手裏拿著簡曆表,對時九說道:“開始表演吧。”


    司徒穿著一身休閑的運動服,四肢發達,方桌下伸著兩條長腿,看起來就像是一個綠巨人坐在了小凳子上,有點擠。


    僅從表麵來看,司徒並不是一個心思敏感細膩,對宇文熙別懷心思的人,人的外表,隻是他的淺表。


    那些藏在深處的一麵,並不能一眼看穿。


    時九鞠了個躬,眸光卻又不由自主看了一眼那孩子。


    這是無實物表演,時九必須對著一堆空氣,表演出慕筠殺人以及殺人後的狀態。


    朱璣拍了拍時九的肩膀,說道:“你就把我當成那個非法入室的人渣,現在這個人渣對你喜歡那個人為非作歹,想想,你那蓬勃的怒火…”


    時九想了想,這種情形從前似乎的確出現過,在許覓柔試圖勾引她家景止的時候。


    當時她手裏握著一把折疊刀,確實想要把許覓柔碎屍萬段來著…


    朱璣看著時九的眼神變得兇狠,那股狠意藏在溫柔的目光後麵,漸漸占據時九的情緒,占據她的理智。


    是時候了。


    反正朱璣是個鬼魂,沒人看得見她,因而她就無所畏懼地演一個在地上掙紮的死屍了。


    朱璣從前最討厭,像死屍啊,僵屍啊,乞丐啊,這一類的角色,反正都是這些看起來不怎麽體麵,還有損她美貌的角色。


    不過為了時九不要表演的太狼狽,她就做出一點犧牲吧。


    朱璣眼神熾熱地看著時九,現在她就是那個圖謀不軌的變態同事,和時九對峙。


    黑貓和兔子君乖巧地坐在一旁,被影後教導過的主人,那還得了。


    本來就是個感情大騙子,估計以後要把危害三千世界的事情,發揚光大了。


    “我知道你喜歡我的,情人節的時候,你給所有人都送了巧克力,唯獨隻有給我的那一份上麵係了蝴蝶結。”


    說著,朱璣衝向了時九,眼神裏帶著狂熱和不加掩飾的欲望,雙手張開。


    時九怔住了片刻,隨即按照劇本裏說的那樣抓住了一根擀麵杖。


    她雖然會用擀麵杖做麵食,可她還從未拿擀麵杖打過人……


    擀麵杖是什麽樣的尺寸大小來著?


    可那一瞬間的愣怔,正好表現出了慕筠的手足無措,算是歪打正著了。


    兔子君把它的狼牙棒拋給了時九,時九眼疾手快地接了過來。


    她的眼神從猶豫變得兇狠起來,握著狼牙棒向著朱璣一步步地走去。


    朱璣眼中閃著亮光,她就知道自己這是撿到個好徒弟了。


    她走向了時九,試圖奪過時九手裏的“擀麵杖”,也就是兔子君那根狼牙棒。


    地獄出品當真是質量一級棒。


    時九把狼牙棒握在手裏,竟然真的有狼牙棒的冰冷鋼鐵質感,而不是一團虛無縹緲的空氣。


    那個對於兔子君而言的大號狼牙棒,在時九手裏隻有匕首一樣的大小,和擀麵杖也差不多,小錘錘砸你胸…


    時九閃身躲開朱璣,隨即利落地把狼牙棒砸在了朱璣腦袋旁邊,按照原劇情,那是真砸在了朱璣的腦袋上。


    朱璣縮了縮腦袋,裝作被打倒的模樣,躺在地上捂著頭,“你這個瘋女人,我要殺了你!”


    說著,朱璣站了起來,試圖拿刀。


    就在她轉身的片刻,時九拿著狼牙棒又補了一棒。


    朱璣轉過身來,眼神帶著委屈,“你還真打啊。”她的手裏真的出現了一把菜刀,就和劇本裏的一樣。


    黑貓舔著爪子,擠了擠兔子君,說道:“這個世界的鬼魂還有能力具象化?這麽牛批的麽?”


    兔子君作為第七層地獄的獄卒,見多識廣,見多不怪地說道:“朱璣是演戲演成精了,鬼魂本身就是虛假存在的,她想象出的東西,卻被她承認了真實。那就真的存在了,很久以前,遇到過這種鬼。”


    “如果她想象出一個核炸彈,那是不是真的能炸了地球?”黑貓問道。


    兔子君搖了搖頭,“估計隻能想象出一個核彈外殼。”


    將來的某一天,真的核彈出現的時候,兔子君隻想扇現在的自己一巴掌。


    此時的時九已經陷入了慕筠的意識形態中,她擺了擺手,“你再不離開我的家,我就要報警了。”她退後了一步,背靠在冰箱上。


    台詞對上了。


    朱璣恢複了狀態,兇狠地拿著一把刀,臉上戴著壞笑,挑起了時九的衣服,還伸出了手。


    “咂,有本事,你就殺了我啊,拿著那根擀麵杖你還能做什麽,放下它。”這麽惡心人的台詞,被朱璣的顏值襯托的,竟然有幾分風流不羈的意味?


    時九紅了眼睛,此時她就是那個走投無路的慕筠,她竭力嘶吼道:“別碰我,滾開啊!”


    “慕老師,你平時不是很正經的麽?讓我看看你有多正經。”


    朱璣拉了拉時九的衣領,手指撫上了時九的麵頰。


    時九避開了朱璣的手,身體止不住地顫抖,“是你逼我的,是你逼我的,是你逼我的……”


    她發瘋地衝向了朱璣,拿著狼牙棒用盡了全力砸到了朱璣的天靈蓋上。


    在最後一刻,大半的力氣都被時九卸了下來,打在朱璣身上並沒有多少力氣。


    朱璣倒在了地上,急促地喘息著,誇張地噴血,睜著眼看向了時九。


    時九能進步到這一步,她作為老師已經很心滿意足了。


    下麵的時九,隻要本色出演,溫柔地分屍,看向那隻路過的貓就可以了。


    時九看著誇張吐血的朱璣,眼中不由得染上了笑意,頭發落了下來,遮住了她的神情。


    而周圍已經鴉雀無聲,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時九的身上,慕筠那一瞬間的絕望,從絕望中蘇醒,蛻變,已經不能簡單地用殺人變態來形容了。


    時九鬆開了手,狼牙棒落到了地上。


    她跪坐在地上,掰開了朱璣的手指,把她手裏握著“菜刀”。


    這把被朱璣賦予了生命的菜刀在到時九手裏的刹那,就虛化了一個度,時九認認真真地按照她學的解剖學,在朱璣身上劈裏啪啦一頓砍。


    朱璣身體這次是真的僵了,看時九這玩刀的熟練度,還有一本正經地解剖,她覺得,撩撥有風險,小命要緊。


    到了最後一步,黑貓被兔子君推了推,邁著貓步,抬頭挺胸地走過了時九的麵前。


    鎏金色的貓眼定定地看著時九,撒嬌地唿嚕了一聲。


    時九唇角翹起,輕輕地笑了。


    那笑容很淺很淡,她清冷的目光落在了小黑身上。


    此時她就像是黑貓,在黑暗中遊走,不小心就被黑暗吞噬了。


    這是命中注定的走向……


    良久後,司徒才開始帶頭鼓掌,宇文熙還有那個穿西裝的中年大叔也跟著鼓掌。


    時九的目光卻落在那個小正太身上,他的連帽衫有些低,露出一對白皙又漂亮的蝴蝶骨。


    帽子蓋著半張臉,小小的一團,乖巧又端正地坐在椅子上,但不知道他是不是睡著了,那樣安靜,一動也不動。


    美人骨,一定是個很好看的孩子。


    時九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一直看著這個孩子,可隻是看著他,她的心髒就緊成一團,又苦又熱。


    “不愧是影後,這個演技就是我心中的慕筠。”司徒讚許地說道,還給時九豎起了一個大拇指。


    朱璣抱著一貓一兔子,從地上“死而複生”,對時九笑盈盈地說道:“我就知道你可以的,啊,我學生這麽好的演技,結果還要被那個小婊砸走後門奪走了,真不爽。”


    “不過我現在確定了,時九,我一定能把你教導成一個影後的,你是天生的演員。”朱璣猥瑣一笑。


    時九想起來以前在精神疾控中心的時候,那些病人們拉著她學這學那,指望她繼承衣缽的時候,也是這樣的神情。


    她在腦海中答道:“再議。”


    “沒看出來,你還挺高冷的。”朱璣笑道,“走吧,反正他們也不選你。咱們去吃好吃的,犒勞一下。”


    時九笑了笑,她現在正餓得發瘋,演員早飯就吃那麽點,到底是怎麽活下來的,靠空氣麽……


    她鞠個躬,道了句謝,轉身走了出去,在她轉身離開的那一刻,小正太抬起了帽簷。


    他琥珀色的眼睛看著那個穿著女式西裝的女人,她的身影消失在門後,一次也沒迴頭。


    司徒問道:“怎麽了景少?你是不是也覺得她表演的很好。”


    “我隻是在想,我和她是不是從前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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