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醫生走在前麵,放緩了腳步,猶豫了片刻,和時九並排走。


    他小聲道:“這次來探望你的人,好像是什麽了不起的人物,是上頭特批下來的。連時家都不放在眼裏,不知道是什麽來路,你要千萬小心。”


    時九聞言微怔,真正要小心的,是來見她的人吧,畢竟她可是偏激的精神障礙者……


    她笑著說道:“他們是來接我離開這裏的人,謝謝你了沈醫生,不用擔心。”


    “對了,提前祝你新婚快樂了,沈醫生。記得給我留一把喜糖,我還會迴來的。替我給各位道個別,這麽多年,多謝關照了。”


    時九一走,還不知道醫院那些病人要怎麽鬼哭狼嚎,想想就頭疼。


    沈醫生倒吸一口氣,時九這話信息量有點大,他有點反應不過來。


    不過他一個母胎單身三多年的家夥,哪來的新婚快樂?


    而後他想到了時九那出了名的神神叨叨,喜不自禁地想再問一句,但他們已經走過了三道鐵門,到了探望室門口。


    不過這些人真的是來帶走時九的?


    那他們要帶時九去哪?


    又要利用時九為他們做什麽?


    從童年時期開始,一直住在精神病院,與外界幾乎毫無聯係的時九,怎麽會認識這麽大名目的人,一定是他們看到了時九身上的某種利用價值……


    但那都不是他一個精神病醫生能幹涉的事情,更不是身為精神病人的時九能拒絕的事情。


    探望室外麵站著兩排帶著墨鏡,穿著西服的保鏢,沈醫生留在了探望室外麵,時九獨自走了進去。


    座椅上坐著一個穿著一身黑色西服的男人。


    他頭發大半是白色的,臉上滿是皺紋,眼睛精明而犀利,嘴唇抿著,看起來雖然是位上了年紀的老人家,身形卻很結實,看起來孔武有力。


    他身後左右各站著兩個保鏢,就和站在門口外麵的那兩排保鏢,是一樣的打扮。


    在時九進入房間之後,那些保鏢們就一直提防地盯著她。


    時九神色坦然坐到了老人對麵的座位上,房間裏有片刻的沉默。


    “時小姐,很榮幸見到你,不知道你有沒有時間和我談一筆生意。”老人的語氣不容置喙,態度很強硬。


    說著,他從西服的領口裏掏出來了一塊黑色燙金的名片,從桌上滑到了時九的手邊。


    時九動了動手指,將那塊名片挪正。上麵寫著,mrp新能源製造公司cfo,財務總監宋錚。


    時九皺了皺眉,完全沒印象。


    這應該是最近這些年發展起來的公司,不過光看這價值不菲的名片,還有宋錚的衣著打扮,她大概就了解了這個公司是多麽地財大氣粗。


    她輕聲笑了,抬眸道:“您的語氣可不像是請求,更不像是榮幸,我很樂意做一場勢均力敵的生意,但絕不是您沒有酬勞地指使我幹活。”


    隻是一個二十歲的女孩淺淡的笑容,卻讓對麵的宋錚感到一種無形的壓迫感。


    他能察覺到,這個女孩並不是狂妄的盲目自信,而是運籌帷幄的篤信。


    談判最重要的就是節奏,從時九進入這個房間開始,節奏似乎就被她掌握住了。


    宋錚麵色稍緩,這位“特殊的”姑娘興許真的是他們需要的人……


    天才,往往是與那個世界近在咫尺的存在。


    但這個叫時九的女孩,不僅是個天才,還是個瘋子,是個精神病患者,這就讓問題具有很多的不確定性。


    宋錚的語氣依舊強硬,不過比先前客氣多了。


    “無論時小姐有什麽要求,全部都可以實現,隻要你願意在我們公司任職。這是一個隨時可能有生命危險的職位,而這個職位的任職時間,依據你的個人能力決定,可能會是一輩子,也可能隻是十天半個月。”


    時九答道:“危險有時候也是一種好事,我待在醫院的生活雖然很愜意,但是唯獨有一點不好,那就是太安全了。”


    說著,她晃了晃手上的手銬,不言而喻的“安全”。


    “我的條件很簡單,一,任職結束,我要帶走我的室友,許梵,徐溪,羅雅,還有我的,還有她們的精神鑒定正常的鑒定書,這對你們應該不是難事。”


    聞言,宋錚看了一眼一旁的保鏢,保鏢從箱子裏掏出了一份協議書,還有一隻碳水筆,遞給了宋錚。


    宋錚將時九的條件寫在了空白處,字體端方規整,速度極快。


    他從容地說道:“當然可以,關於時小姐的親屬和朋友,我們都有詳細地調查過,從而評估你的能力還有精神狀況,隻是時小姐應該明白,一份鑒定書隻能騙騙自己。”


    “那就是我自己的事情了,我對自己還有她們的病,到底是怎樣的嚴重程度還是很了解的,久病成醫,這句話也不無道理。”


    時九的手交叉在一起,臉上的笑容消失,“第二個條件,我要時家所有的財產,百分之百的股份。我的條件,就這兩個,自由,和錢財。”


    宋錚眯了眯眼睛,笑著說道:“這都不是問題。”


    他繼續寫下了條件,將草擬的協議書遞給了保鏢。


    保鏢將協議書放到了黑色的保險箱裏,隨即走出了房間。


    醫院下麵有他們的車子,裏麵有專門的打印機,還有專用的印章。


    保鏢很快就迴來了,看過了一遍她自己的條件。


    確認無誤後,時九簽下了自己的名字,手指印上了紅色的印泥,按下了手印,協議生效。


    結束了這一切後,宋錚走過來,從口袋裏掏出了一把鑰匙。


    時九淡漠地笑了笑,哢嚓一聲,手裏的手銬應聲而開,她需要的,從來都不是鑰匙,沒有她打不開的鎖,隻是看她願不願意而已。


    宋錚淩然的麵容難得地露出了一抹笑容,隻是笑得很滲人,“合作愉快,時小姐。”說著伸出手,想握個手。


    “對不起,宋先生,我有潔癖。”說著,時九挑了挑眉,揉了揉自己手腕上的傷痕。


    帶手銬太久了,突然失去了桎梏,她竟然有一種曠日已久的感覺。


    宋錚麵色僵硬,有些尷尬,他一個大集團的cfo,被一個毛頭小姑娘拒絕握手,還真是夠丟臉的,他冷哼一聲,說道:“那就走吧,合約從今天開始生效。”


    宋錚轉過身去,招手示意保鏢,將時九看住,隨即打開了門。


    於是便有了這樣的景象,時九跟在保鏢的中間,宋錚走在前麵,就像她是某個重要人物。


    也就隻有小時候,當還是個小女孩的時候,時九享受過這種待遇。


    白日的陽光是刺眼而溫暖,像是要燙破時九常年不見光的皮膚一樣。


    她伸出手,而後又縮迴了自己的袖子裏。她身上的藍白條紋病服,還真是和這麽好的天氣不相配啊……


    時九默默地轉身,迴頭看向了醫院的牌子,a市精神疾控中心。


    和當年她走進這裏的時候一模一樣,還是刺眼的紅。


    當年,她就沒想過自己還能從這裏再出來。她能預料到別人的命,卻沒預料到自己會在這裏耗費自己的童年和少年時光。


    好在,現在她還是個人樣……


    她還會再迴來的。


    隻是下一次,她一定會帶著她的朋友們起離開,在陽光下,像平常人一樣生活,她要讓時家所有人,償還欠她的東西。


    真想,現在就摧毀這裏。


    她的指甲嵌入了自己的掌心,掌心的皮膚都開始沁出血來也毫無所覺。


    宋錚看著鮮血順著時九的手指,匯集在指尖,滴答滴答地落在地上,提醒道,“時小姐,你的手心流血了。”


    她漆黑的眼眸裏醞釀著驚濤駭浪,唇角依舊帶著波瀾不驚的微笑,鬆開了雙手,溫和地說道:“宋先生要習慣這種事情,畢竟我也不是什麽正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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