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板打在衣服上的聲音,遠沒有直接打在肉上的聲音好聽,前者有些沉悶,後者則是脆響。


    這一下打的賴大左邊胸口自上而下,那一塊皮肉直接綻了開來,特殊浸泡過的竹板非常光滑,在收迴的過程中,不小心沾染上的血滴便被甩到了地上。


    賴大疼的不停地倒抽氣的叫喚,這麽一會兒功夫,他的臉就變得煞白,不停地冒出汗珠子來,牙齒磕碰間發出老鼠偷食的動靜。


    賴老娘簡直快暈厥過去了,傷在兒身,痛在娘心,她恨不能以身代之:“大郎!大郎!疼不疼!怎麽樣!”


    賴大顯然沒辦法迴答她,胸口處又冷,又痛,又熱,他完全不知道要怎麽形容這種感覺。


    “不會很疼的。”汪雷生好心的幫他迴答:“這才哪兒到哪兒?一會兒沾了鹽水,才叫疼呢。”


    賴大一聽還要沾著鹽水打他,胯下傳來酸麻,緊接著一股暖流湧出,順著褲縫兒一路往下淌,滴滴答答的,地上很快暈了一大片水跡:“上官,上官,饒了某吧,某不該攔著你們搶....不,不是,是拿,拿肉,是某不知死活,那銀錢,某不要了,求你們饒了某吧!”


    任憑賴老娘如何舍不得那銀錢,眼見兒子都要被折騰死了,哪裏還敢死咬著不放手,連聲道:“對,對,那銀錢我們不要了,上官饒了他吧,我家大郎自小就長得比旁人瘦弱些,他受不了這個罪的,上官,要打,便打我吧!我一個老婆子,活夠了!求求你們了!”


    汪雷生並沒有理會他們,捏著竹板等崔辯敘發話,後者抬抬手,示意差不多了,他才後退著站在崔辯敘的身後站定,手裏的竹板依舊沒有放下,就這麽杵在地上。


    “既然你們如此相求,倒也不是不可。”


    和汪雷生比起來,崔辯敘臉上的表情要溫和許多,嘴角微微上挑,似笑非笑道:“那銀錢給了你們,自然就是你們的,將你們帶來,是有別的事要問你們......”


    “什,什麽事?上官有問,某,某絕不敢有任何隱瞞。”挨了三下,賴大覺得他現在記憶力強的可怕,就連五歲偷鄰居家吃食的事兒都記得一清二楚!


    “你們家的肉,哪裏來的。”崔辯敘說這話的時候,眼睛盯在賴老娘臉上,半點沒有分給賴大。


    江上弦既然說了,有人親眼瞧見賴老娘提了一籃子肉迴家,那賴大知曉的定然沒有賴老娘多,打他不過就是為了打給賴老娘看罷了。


    賴大聞言微微發愣,他想不明白,要問自家的肉哪裏來的,打自己做什麽?他難不成還會不說不成?


    “上官,那肉是我阿娘撿到的,莫不是我阿娘撿了不該撿的東西?”


    被打了一頓,他雖然很疼,但腦子依舊很能腦補,已經開始猜測是不是他老娘撿了什麽大人物家的肉?人家報官了?


    想到這兒他不禁有些怨念,阿娘沒事兒瞎撿別人的東西做什麽?這下好了,害的他白白挨了一頓,完全忘記自己當時看到肉兩眼放光,恨不得生吃的模樣。


    哭的滿臉都是淚,一張老臉全都層層疊疊的皺在一起的賴老娘亦是驚愕,隨後便是心虛,她那肉,跟家裏說是撿的,其實也不全是撿的。


    她低下頭不敢直視崔辯敘的眼睛,喏喏的說不出來話:“就,就是撿的唄。”


    這副樣子委實心虛的太過明顯,汪雷生都一眼瞧出來這是有事兒隱瞞,幾步走到賴大跟前,抬手就又要給他一竹板,嚇得賴大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連連慘叫:“阿娘,你就說吧!到底哪兒來的?!莫不是要眼睜睜瞧著兒子被打死不成?!”


    賴老娘哪裏想到,自己不過就是這樣,他們便又要動手,趕緊抬起頭來求饒:“我說,我說,我這就說,上官莫要再打了,我兒實在經受不住這,這般.....”


    說著,她便忍不住又痛哭起來,眼淚鼻涕的全都流到一起掛在上嘴唇凸起的唇珠上,搖搖欲墜隨時都要流進嘴裏,鬆弛的皮肉顫了好一會兒,才勉強能開口:“初一,初一那日,按著規矩,鄰裏間都要坐席的,我家貧苦,一年到頭的也吃不上幾迴肉,往年都是給做些蘿卜白菜的招待鄰裏,他們來了一瞧這菜色,頂天也就吃一口意思意思便走了,扭頭還要說我家閑話,呸!不要臉的東西!往上數幾代,誰家沒窮過,不過就是欺我兒瘦弱幹不得重活罷了!待我孫兒大了.....”


    她說著說著便有些跑題,忿忿不平的抱怨起鄰居們狗眼看人低,瞧不起他們這樣的窮鄰居,聽她都開始咒罵起來,汪雷生幾步上前直接一竹板又抽在賴大身上,抽得他嗷嗷直叫喚。


    賴老娘被嚇得渾身一哆嗦,臉往下一耷拉張開嗓子眼又要嚎哭,眼角的餘光瞥到汪雷生又要抬手,趕緊止住,這下她可不敢再東拉西扯了:“大郎他要麵子,總被人這麽說便不高興,我狠了狠心,拿了點錢一早就想出去買些下水迴來煮,雖說便宜,可怎麽也算道葷食不是?初一一早我便出了門,當時外頭一個人都沒有永安坊外頭的肉攤子也沒有出來,我隻能往西市走。”


    “說仔細些,什麽時候,從哪個坊市,哪個門,往西市走的?”


    “是,是年初一卯時初的時候,我從永安坊的東門出來,看到肉攤子沒有出來,便從東門往西市方向走,原想著路上許能碰上別的肉攤子,那便不用去西市了。”(這幾日過年,不宵禁。)


    天冷地滑,她又上了年紀,能少走些,她也不想多走上那麽多路跑西市區買一點子下水迴來:“結果延福坊東門口的肉攤子也沒有擺出來,我便有些後悔,隻怕是時間太早,都還未曾出來做生意。”


    當然,她更怕今日沒有肉攤子,過年的時候,很多商戶都會選擇不做生意,好好過個年,若是買不到,隻怕大過年的,大郎又要黑著臉了。


    她這麽想著便又繼續往前走:“誰知還未走過延福坊,遠遠地就瞧見一個人從延福、崇賢兩坊之間的道兒裏背著一個大筐子走了出來,當時天還暗著,冷不丁出來一個人,倒是把我嚇得不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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