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說從鏡海想罵人,崔辯敘都有些端不住世家子的架勢了。


    他們這樣,丁原臉上的笑容就更大了,他拿著鑷子的手從自己的鼻尖晃過,眯著眼極其沉醉行模樣,說話的聲音極為突然變輕:“這上頭有股淡淡的香味。”


    “嘔!”從鏡海忍不住跌跌撞撞的衝到外麵。


    這廝故意的!


    崔辯敘強忍著翻湧的胃部,每一根腳指頭都在用力扣住地麵:“什麽香味?”


    他不能退!這是清河崔家的尊嚴!


    “少卿!你別聽他鬼扯!這上頭能有什麽香味?屎味還差不多!”從鏡海淒厲的控訴聲從門外傳來。


    他已經後悔了,悔的腸子都青了,早知道他就不該跟著來,早就到下班時間了!迴家抱媳婦兒不香麽?這個班難道就非加不可麽?


    這個時辰也不吉利!


    丁原的鼻尖微聳,仿佛在用力的嗅著什麽,十分陶醉:“不知道,這個味道很淡,似有若無。”


    “聞不出來是何種香料。”他出生貧賤,對於香料這種金貴玩意兒知之甚少,又因為熱愛仵作這個行當,更是沒有哪個小娘子瞧上他的,但凡他出現的地方,小娘子們就會自動退出十米之外。


    崔辯敘隻覺得眼前一黑,有些氣不順的瞪著他瞧了好一會兒,又朝外頭看了一眼——從鏡海那廢物點心還在幹嘔。


    “罷了。”他仿佛認命一般抬手接過鑷子,小小的鑷子此刻重若千斤。


    丁原卻好像見到了什麽了不得的大事一樣,一雙狹長的眼睛都瞪大了一倍,死死盯著鑷子和崔辯敘的臉,整個人透著一股興奮的顫栗。


    這讓崔辯敘很不舒服,他挪了挪腳,直接一個轉身走到門外,將他的視線甩到腦後,將鑷子湊到鼻尖來迴細嗅。


    從鏡海蹲在外頭廊下,他其實也隻是幹嘔,並未曾真的吐出什麽東西來,因此外頭除了停屍房裏飄出來的屍臭味之外,並無別的異味。


    “少卿,你....”從鏡海這下是真的抓馬了,一屁股跌坐在地上,顫巍巍的指著崔辯敘手中的鑷子,好一會兒才站起來行禮:“少卿忍辱負重,屬下佩服。”


    崔辯敘並沒有理會他這無時無刻拍馬屁的愛好,極為認真的嗅著,有些事情,做之前覺得惡心,可真的做了,反倒覺得還好。


    比如這根毛,上頭最濃烈的是一股屍臭,其次是糞便味,然後就是尿騷味,他聞了很久才在最後借著深夜的涼風,聞到那股若有若無的香味。


    崔辯敘覺得自己大約是升華了,長進了…


    嘔…


    辰初,永安坊


    江上弦將被子隨意團在床上,趿著鞋,揉著眼屎,打著哈欠伸著懶腰走到屋外,站在院子裏甩著手開始鍛煉。


    疊被子是不可能疊的,在她的人生信條之中,這屬於沒有意義的行為。


    起床疊好,睡覺再攤開,這不是吃了空?


    第一天上工她發現自己身上有一個很大的問題——力氣太小。


    這麽說並不是她嬌弱無力,這半年天天在家幹活,西市賣羊肉,其實力氣已經大了很多了。


    可昨天在樂仙樓幹了一天之後,她依舊胳膊酸痛,後頸連著兩邊的肩胛骨都是這樣。


    還是因為樂仙樓的生意好,她得不停地做菜,那邊的廚具也都比家裏的大,又沉,才會出現這種情況。


    所以她要鍛煉起來,加強身體素質,爭取早日練出腱子肉。


    蹦蹦跳跳的動靜不小,江母再次從灶房探了個腦袋出來:“年奴,你起......哎喲,你這大早上的,又在作什麽妖?像什麽樣子?”


    江母恨不得自戳雙目,誰家小娘子披頭散發,穿個中衣就在院子裏跳?做的都什麽奇奇怪怪的動作,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哪兒來的瘋婆子。


    江上弦跳的起勁,邊跳邊在腦子裏給自己配音,完全沒有聽到江母的吐槽,這還是她在直播間學的,本草綱目!


    見她沒個反應,江母看了一眼家門,關的好好的,翻了個白眼又把頭縮迴去了,念念叨叨的:“一天天的,沒個清靜,起這麽早也不知道幫著幹活.....”


    這就屬於爹媽沒有意義的念叨了,反正江上弦沒聽到,聽到了也無所謂,念叨念叨練練嘴皮子,出去跟人吵架還不得輸。


    等她跳的出了一身汗,就吭哧吭哧的頂著一張發紅的臉,拿著木盆到灶房問江母要熱水,衝澡是別想了,擦一擦倒是可以,否則身上黏糊糊的。


    江母果然又附贈了七八十來個白眼:“大早上的弄得渾身都是汗,頭發也不知道豎起來,鬧鬼呢!”


    “阿娘,兒力氣小,昨個兒晚上胳膊就酸痛的厲害,每日練練,把身體練好了,幹活麻利些。”江上弦慣是這樣,想做的事情就做,做了之後挨罵,那就低眉順眼的老實認了。


    下迴還做。


    她這個性子,沒有天長日久的相處下來,一般也沒人發現,再加上這半年,她也就做了兩迴主,一迴賣羊肉,一迴去樂仙樓。


    但都是好好說服江母的,因此江母還真不知道她是這個無賴脾氣,聽她這麽說就心疼了:“那還不趕緊把盆放下,你這丫頭胳膊痛怎的不說?昨兒晚上就該拿藥油揉了才是。”


    江上弦乖巧的放下木盆,江母輕輕推了她一把:“趕緊的去屋裏待著,一會兒就把水給你拿進去,早晚天涼,出一身汗別傷風了。”


    “噯,謝謝阿娘。”


    果然江母沒一會兒就把調好的溫水送了過來,順便還扒著她胳膊瞅了,說要拿藥油抹了。


    “阿娘,一會兒去上工,那吃飯的地方,藥油味兒大,晚上迴來洗了澡阿娘再給兒抹唄?”江上弦倒是不抗拒抹藥油,可剛抹上去味道太大了,灶房裏一股藥油味也不好。


    江母有些不情願:“灶房裏那油煙味兒就小了?做個菜還這麽多講究,早知就去小些的酒樓了,樂仙樓規矩還真大,不就是個吃飯的地兒麽。”


    這就是無理取鬧的遷怒了。


    唐朝人一般自己在家吃早飯,都比較簡單,要麽吃餺飥,要麽就是吃粥配點小鹹菜。江家也不例外,江母為了提高生活品質基本就是一天吃粥、一天吃餺飥。


    在粥和餺飥之間,江上弦更喜歡餺飥。


    餺飥其實就是麵片湯,麵皮和小孩兒的皮帶一樣寬,大小就跟成年男子的大拇指蓋兒差不多,湯裏頭會放胡椒之類的調料,麵片柔軟,放上兩片菜葉子,澆上一勺鹵羊肉的汁子,一碗下肚,渾身舒坦。


    第二天上工的江上弦,雖然起了個大早,但因為實在太過磨蹭,依舊是踩著點到了樂仙樓。


    “王掌櫃,昨日勞您準備的食材可都有?”江上弦路過櫃台,和上司打了個招唿,就算是上班打卡了。


    作為樂仙樓的大掌櫃,他也是很不容易,整個酒樓,無論夥計、學徒、雜役、庖人都是輪班製的,每個月還能休息四天,就隻有王掌櫃,全年無休,從早到晚在崗。


    他掙錢多,江上弦是一點都不眼紅。


    王掌櫃停下手裏的算盤珠子,見到是她趕緊停了手裏的事兒,從櫃台下頭抱出一個大大的長方形木盒子:“都在這兒了,都是金貴東西,這些你先拿去試試,等試了菜,若是好吃,某再多拿些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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