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燦爛。


    但騰龍先生暫時看不到。


    穿過滿是燈火的地洞,騰龍先生身穿白衣快步地走著,手不停的扇著八卦扇。


    “哼,我就知道這陳平泓是扶不起的阿鬥,趙築邶都來了,怎麽還想著和人家過手?還擾亂軍心者先殺之,純傻子!”騰龍先生說著,快步走著。


    身後兩個學童模樣的人快步跟在騰龍先生的身後,一人手中端著一個小木盒,另一個手中拿著一把長劍。


    你覺得這兩個學童會長劍?不,當然不會,那這自詡騰龍先生的人會用長劍?當然不!一個喜歡瀟灑遊混於江湖間的謀士,絕對不願意學什麽出臭汗的武術。


    但是憑著這騰龍先生的謀略,再加上這把時常掛著霜的長劍,足以讓他人相信,這個身穿白衣的人會用長劍,而且用的極好,自然能少很多的麻煩。


    騰龍先生終於看到了台階,腳下的步伐慢了下來,歎息一聲說道:“我就知道,這西安城遲早要被朝廷血洗。”


    身後的童子說道:“師父算無遺漏,果真是現世之孔明。”


    一旁的童子又笑道:“師父明明比那臥龍孔明還要厲害好嗎?你看這地洞挖了有三年了,那陳平泓都不知道這西安城下會有一個能通往城外的地洞。”


    “是啊是啊,師父比臥龍孔明還要厲害!”另一個童子急忙笑著說道。


    騰龍先生非常受用,笑著說道:“為師時常和你們說,做人要謙遜!要謙遜!你們怎麽就不聽呢?唉,以後這種話要少說!”


    兩個童子也知道自己的這個老師是個什麽樣的人,讓他們少說,就是讓他們多說,兩個童子各自告罪一聲,騰龍先生笑著來到台階盡頭,將頭頂的鐵蓋子上的鎖扣打開,推開鐵蓋子來到一處廢棄的房屋內。


    “哈哈哈,為師說過,為師就從來沒有算漏過,你看!誰知道這廢棄的農家房屋內會有一個可以通向城內的地洞?哈哈哈!為師帶著你們去金陵,為師的師兄在金陵也是如魚得水啊!跟著為師去過好日子吧!哈哈哈。”騰龍先生大笑,手中的八卦扇一扔,雙手叉腰大笑起來。


    “嘖,還真有人啊,青天,你這耳朵怎麽長的?”


    “若不是我耳力過人,怎麽能有機緣成為我師父的徒弟?”


    “青天,真有你的,但這人到底是誰啊?我怎麽從來沒見過?”


    突然出現的聲音讓騰龍先生一驚,身後剛關上地道入口鐵蓋的童子也是後悔不已。


    “誰!”騰龍先生中氣很足的怒斥一聲。


    “點燈吧!”趙築邶說道。


    屋內的蠟燭點燃,趙築邶,問青天,劉誌詠,黑刀,傑倫,峨眉五人,就像是看猴一樣看著騰龍先生。


    “你!你們!”騰龍先生在幾人臉上掃了一遍,眼睛急眨,向身後一伸手,身後的童子哆哆嗦嗦的將長劍遞到了騰龍先生的手中。


    “何方人士!報上名來!我長陵飛劍從不殺無名之輩!”騰龍先生臉色一斂,臉上神情有著幾分認真和嚴肅,眼神中也飽含著殺意,看起來還真像是一個用劍的高手。


    幾人看著這白衣人手拿長劍那瀟灑又霸氣的樣子,眾人均是搖頭大笑。


    這騰龍先生,定然是見過真正用劍的江湖人,也見過真正的高手,這模樣,這神情,真是惟妙惟肖。


    對於問青天來說,騰龍先生那加快的心跳,足以讓他懷疑這人到底會不會用劍了。


    對於劉誌詠來說,長陵飛劍之前確實盛極一時,但真的長陵飛劍死在了錦衣衛的手中,這騰龍先生一開口,就已經露了怯。


    對於趙築邶來說,他是用劍的宗師,實打實的高手,這人握劍的樣子,實在是滑稽。


    對於黑刀而言,那眼中虛假的殺意,實在讓他忍不住想笑。


    至於峨眉幾人,他們也是經常入江湖的人,各自破綻,他們都看的仔細。


    呃...至於傑倫,看到大家都笑,他不笑的話,就顯得有點傻,所以他便也笑了。


    騰龍先生見這幾人不害怕反而在大笑,心裏也是有點懼怕,何況這可是十一個人啊,自己這個都不會用劍隻會用架勢嚇人的‘謀士’,自己若是被看穿,那絕對會死在這裏啊!


    燈火照耀在趙築邶的臉上,騰龍先生瞳孔一縮,手中長劍落在地上,心如死水。


    “是你。”騰龍先生哆嗦著嘴唇,猛地跪倒在地。


    “師父,師父!”身邊的兩個童子急忙去扶騰龍先生。


    騰龍先生眼中黯淡無光,跪在地上,一言不發。


    “哦?認出你了?”劉誌詠笑著看向趙築邶。


    “哎呀,真是人怕出名豬怕壯啊。”趙築邶歎息一聲說道。


    “喂!你叫什麽?”趙築邶看著跪在地上的騰龍先生問道。


    “小子姓王,王茹虢就是在下。”騰龍先生說道。


    “王茹虢?哦,我聽過你,滄州人士,孩童時毒害鄰家同齡孩子,被趕出家鄉流浪江湖,少年時去拜師學藝,拜入靠坑蒙拐騙為主的肉十派,後再走江湖,以算命先生為偽裝,在江湖中做了兩年的江湖采花賊,後入西安,拜陳平泓為主,自稱騰龍先生,嗬嗬,挺厲害的。”趙築邶笑著說道。


    “哦?騰龍先生?哈哈?難不成是在模仿諸葛臥龍?”劉誌詠問道。


    “是啊,你看這白衣,還有這羽扇綸巾,嘖嘖嘖。”趙築邶笑著說著,慢慢的朝著王茹虢而去。


    王茹虢急忙起身說道:“趙公子,天下謀士是一家,你我並不可相殘啊!”


    趙築邶擺手說道:“謀士怎麽會相殘呢?”


    王茹虢眨了眨眼,趕緊說道:“我也知道那陳平泓做的太過分了,我實在看不慣這人的所作所為,這才從這地洞逃了出來,哦,這地洞可直通城內的一處小宅院。”


    “我知道我知道,那宅院裏住著你金屋藏嬌的小妾,聽說是萬花樓的一個花魁,還是你強搶過來的。”趙築邶笑著說著,腳步慢了下來,三四個唿吸才是一次抬腳落腳。


    “不不不,奧,是,趙公子果然神機妙算,這可是一個隱秘出入城的好方法啊,你說入城出城還要收取額外的銀兩,真過分!”王茹虢說著,慢慢的後退著。


    “是啊,據我所知,這也是你建議的啊,聽說那四個城門都有你的門徒弟子,每天孝敬你的銀子就有十兩啊。”趙築邶說道。


    “十兩而已嘛,也沒多少!”王茹虢語氣開始變的重了,或許看著趙築邶輕笑的靠近,他有些怕了。


    “夠一個普通家庭用兩年了。”趙築邶點頭說道。


    “我這算是棄暗投明!我不再為陳平泓效力!!!陳平泓心狠手辣,經常血洗宗族!還強迫他人給他下跪!實在是罪大惡極!”王茹虢說著,後背已經不知不覺的靠在了滿是灰塵蜘蛛網的土牆上。


    “是啊,但這有利於陳家的統治啊,每日威壓著,就沒人敢反對了,這也是你提出來的嘛。”趙築邶笑著說著,手中鐵扇合攏。


    白衣上除了灰塵,還染上了尚且滾燙的血。


    “啊!”


    兩個童子開始尖叫。


    “走了。”趙築邶笑著說著,推著幾人離去。


    問青天和劉誌詠自然不會有憐憫之心,傑倫和黑刀自然絕對一刀處死這王茹虢實在是太便宜他了,峨眉幾人隻是苦笑著搖頭,被趙築邶推著出了破土房。


    兩個童子顫抖著,哆嗦著,看著那沒了腦袋的老師,兩個心境尚且單純的孩子一時也不知如何是好。


    蠟燭忽然被吹滅。


    兩個孩子一驚,正要開口尖叫,才發覺自己已經說不出話。


    兩個孩子隻覺得,脖子有點疼...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太陽透過千瘡萬孔的窗戶照進小土屋內,隻有三個無頭的屍體,還有三個人頭。


    西安城外十裏外,一間嶄新的客棧。


    “唿,原來你們崆峒早就一直準備著啊。”劉誌詠從客棧內走出,看向那正盯著馬出神的趙築邶說道。


    趙築邶笑了笑,扭過頭看向劉誌詠說道:“怎麽能不準備?就等著青天出手一擊了。”


    劉誌詠白了趙築邶一眼說道:“也沒必要說的這麽明白吧?青天聽到了該多不舒服?”


    趙築邶笑著說道:“哪有什麽不舒服的?你太小瞧青天了,青天知道這次來西安城,就是我求他出手的,他沒有走,意思還不明顯嗎?”


    劉誌詠摸了摸鼻子,正欲迴到客棧。


    “詠哥,別走啊。”趙築邶笑著叫住劉誌詠。


    “怎麽?你想找我練練?”劉誌詠笑著捏著拳頭看著趙築邶。


    “你看你,總是喜歡用武力解決問題,你過來,你看看這馬兒。”趙築邶笑著說道。


    “馬?有什麽好看的?”劉誌詠說道。


    “馬沒什麽好看的,馬吃的東西有意思,你看,這是新草。”趙築邶笑著指著馬槽裏的那一抹嫩綠說道。


    “嘶,你一個崆峒的大門主,看馬吃草,有沒有勁?”劉誌詠說著,還是走到了趙築邶的身旁。


    “看到了嗎!?那一抹嫩綠。”趙築邶用手指著馬槽說道。


    “嗯...看到了。”劉誌詠說道,那一抹嫩綠還真是惹眼。


    “春天到了。”趙築邶說著,朝著一旁的大柳樹看去,隻見那大柳樹已經有了新芽。


    “再過幾日,就是柳絮漫天了啊。”趙築邶抬頭說道。


    “再過幾日,就是哭喊滿天了啊。”劉誌詠也抬頭說道。


    “嘿,哪有那麽嚴重。”趙築邶笑著說道。


    “沒這麽嚴重?”劉誌詠笑了笑,指了指自己的腦袋說道“你以為,我就想不到那些事?”


    “什麽事啊?”趙築邶苦笑著說道:“怎麽你也喜歡打啞謎了?”


    劉誌詠笑了笑,手搭在趙築邶的肩上說道:“昨日晚上,為何不放過那兩個孩子?”


    趙築邶笑了笑道:“詠哥,你說什麽啊。”


    劉誌詠笑了笑說道:“築邶,你小瞧了我和青天,你小瞧了他的聽力,你小瞧了我對你的了解,你,小瞧了我們對你的...包容。”


    趙築邶眨了眨眼,點頭說道:“我以後,不會對你們再隱瞞。”


    趙築邶歎息一聲說道:“那兩個孩童雖然年紀不大,但跟著那王茹虢也有個幾年,心裏不知道多麽的扭曲變態,不能讓這種人長大吧?而且,這倆孩子若是迴到那陳平泓的身邊,那條地道可真就毀了。”


    趙築邶說著,忽然一陣春風吹來,這股春風帶著春日的溫柔,讓趙築邶心境平和了許多。


    問青天來到二人身後,笑著問道:“因為這條地道,可以少死一些人嗎?”


    趙築邶笑著轉過身子,對著問青天點了點頭。


    “那就死的不冤。”問青天笑著說道。


    “哈哈。”趙築邶笑了起來。


    劉誌詠也是一笑。


    是啊,二人都忘了,問青天可不是什麽善茬,對於禮義廉恥來說,問青天或許都不及二人,問青天對他們二人而言,是有著關心照顧和包容的,二人漸漸的以為,問青天就是這麽個善人。


    二人忘了,真忘了,但是不該忘的,問青天是江才的弟子啊,誰對他好他就對誰好,那兩個童子,問青天或許根本就不在意,因為他沒有必要去在意。


    問青天看著二人大笑,也跟著笑了起來。


    春風,少年,大笑。


    或許不該,但就是笑了。


    黑刀站在二樓的窗戶處,看著三人,眼中閃過羨慕神色,看了看自己的左手,將左手纏繞的布條取下,那左手手心的刀痕也已經痊愈了。


    黑刀笑著將自己腰間的刀鞘解下,放在桌子上,恭恭敬敬的跪下,對著那刀開始磕頭。


    “師兄,我達到了,我終於成了江湖刀中第一人,以後,我會好好的選擇自己的路。”黑刀說完,笑著起身,將玄刃又掛在自己的腰間。


    黑刀一個翻身,坐在窗戶的木框上,看著問青天三人喊道:“喂!什麽時候入城?”


    問青天笑著看著黑刀說道:“大宗師就是不一樣,怎麽和換了個人一樣?”


    黑刀笑道:“這就是大宗師的境界,你不懂,快些早日入城,我的玄刃已經饞血了!”


    問青天笑了笑沒有接話。


    黑刀腰間的玄刃刀鞘刀尖,莫名其妙的滴下一滴血,透過二樓地板落在一樓的桌子上,又透過桌子的縫隙落入地磚的縫隙,直到被土壤吸收。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第一風流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狄一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狄一並收藏第一風流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