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少宇望著半空中的雪,長白山脈雪勢很大廖無人煙,比記憶中麒麟城的雪勢要大一些,卻不及極寒之地。


    蒼溟說暴風雪過後的應龍城是最美的地方,寒少宇去過那裏幾次,雖然那兒的寒冷讓他覺得很舒服,然而還是不及麒麟城。生於斯長於斯,四季更迭的麒麟神都是他記憶中最美麗的地方。


    寒少宇記得差不多也是那年他牽著蒼溟的手,邁著小步子第一次踏入極寒之地的應龍城,暴風雪在前一天剛走,守城衛隊一身藍甲,遠遠看到母親的馬車,全都跪了下來,他那時隻以為他們對母親如此行禮的原因是母親是這裏城主的女兒,而那些族人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臉上,又是議論紛紛和驚歎。應龍城有很多族人,比麒麟城的人還要多,那些族人瞧得他很不自在,便朝蒼溟背後縮了縮。


    可此舉無效,那些族人似乎並不懼怕蒼溟的冷漠,他隻好跑到兄長身邊,兄長看他一眼伸手牽了他,然後冷眼瞥那些好奇的家夥,無聲威懾。


    “月公主這個小娃娃是誰?”


    母親被蒼溟扶下馬車,外公大壽,父親要籌備壽禮,半月後才會來這裏。


    “我兒子啊。”母親笑眯眯答,“還能是誰,反正不是撿來的。”


    “月公主的兒子……怎麽和大公子和少宗主不一樣?”


    有族人提了如此一句,所有族人的目光便全都落在蒼溟身上,寒少宇那時年紀太小,還不明白那些目光究竟是什麽意思,仰頭兄長的表情十分不好看,晃晃他的手,他隻是低頭看他一眼,安撫般拍拍他的脊背。


    “不必擔心。”兄長如此道。


    “隨我唄!”母親仍舊笑眯眯的,“挺好的,挺罕見的。”


    母親的解釋並未打消族人疑慮,蒼溟始終擋在他們前麵,對所有猜測質疑沉默不語,兄長拖著他跟著母親和蒼溟沿著街市向遠處走,他來過這裏很多次,所以對那些冰磚雕砌的房子街市並不好奇。


    應龍城很大,裏麵住著的除了應龍族,還有許多附庸的小部族,這一點和麒麟城相似,然而又不同,因為兄長說除了這座城池,附近的一大片土地都是外公治下,居住的是應龍族的遠親部族。


    對於“遠親”這個詞兒,寒少宇感到很陌生,因為父親說過祖父外公是石靈孵育,那麽哪裏來的遠親?


    將這問題問出來,蒼溟和父親都怔了一下,因為沒人想過,自然不知如何迴答。他們麵麵相覷的時候母親便歎了一聲,說不知他這小腦袋瓜裏一天到晚都瞎琢磨些什麽,還說他要是想知道答案,不如等外公壽辰那天去問外公,外公一定會告訴他。


    寒少宇隻能將這個問題憋在心裏,憋了數月,終於等到同母親一起拜見外祖父,外祖父在更大的冰磚雕砌的房子裏迎接他們,還未張臂迎過來,卻有個長著綠眼睛的年輕人飛奔而來一把抱住母親。


    “阿諾,都長這麽大了。”


    寒少宇不喜歡這個年輕人,總覺得他那雙綠色的眼睛邪氣得很,年輕人卻變戲法般變了塊糖來逗他,邊逗邊道,“姐姐,這個小家夥是誰?怎麽長著咱家的眼睛?”


    咱家的眼睛?


    寒少宇看著年輕人純綠色的瞳仁,覺得這話有些諷刺。


    “我的兒子你的外甥呀!長著咱家的眼睛也不奇怪。”


    寒少宇雖然年幼,卻沒有放過那個該稱“舅舅”的年輕人眼裏一閃而過的陰狠,他拽緊兄長的手,兄長瞥他一眼,又抬眸去看舅舅。


    “你嚇著他了。”兄長冷聲道,似乎對這個年輕人並沒有什麽好感,“他是我弟弟,你離他遠一點。”


    “小小年紀怎麽對長輩……”


    “阿諾!你姐姐,你兄長,你外甥遠道而來很累了,你還是下去吧,住到你母親那裏去,最近幾天把弓箭練好,我過完壽辰會考你的。”


    那個藍眼睛花白胡子的老頭對年輕人說了一句,年輕人不敢反駁,悻悻退出大殿,等他走了,白胡子老頭便笑眯眯拿了更多好吃的來逗他,兄長的冷漠也卸得幹淨,接了那些好吃的東西,叫了一聲外祖父,便剝了顆果子喂他,誰知他剛噙到嘴裏還沒嚐到是什麽味道,白胡子老頭卻一把將他抱起,他嚇了一跳,等老頭放他下來,屁股底下是柔軟的坐墊,座椅上的寒氣讓他覺得很是舒服。


    “父親!”


    “無妨,反正這個位置遲早要他來坐。”


    他茫然望向母親,母親對他眯眼笑了下,沒表示什麽,便坐得安穩了些,卻還是有點忐忑,瞄到兄長,小手便拽他,兄長搖頭不動,他便要從那座椅上跳下來,白胡子老頭哈哈大笑,一把箍了他,另一手箍了兄長,他倆便都被按在座椅上。


    “父親,你這是……”


    “無妨,就是個座椅罷了,反正都是我外孫。”


    冰磚雕砌的屋子裏沒有篝火,四麵陰冷刺骨,兄長對此處的寒冷雖有些抵抗力,但進入極寒之地不久,便手掌發涼嘴唇青紫。母親說他還是年紀太小修為不夠,到了五六百歲,或許就有足夠的力量抵禦這裏的酷寒。


    五六百歲,蒼溟說那是當年父親和姑姑第一次來此為外祖父祝壽的年紀,也是父親第一次遇見母親,被母親射傷臂膀的年紀,寒少宇並不喜歡聽這個故事,除卻爛俗的情愛不談,主要原因是他覺得在這個故事裏,蒼溟有些可憐。


    所以在進入極寒之地不久,兄長便被母親喂了些她的血,喂了三次以後,他感覺好了點兒,但效力並不持久,因為兄長在外祖父的座椅上坐了沒多久,嘴唇便又開始泛出些青紫,寒少宇看了看自己雪白的手臂,一口咬破,遞到兄長唇邊,所有人都嚇了一跳,蒼溟在他腦袋上拍了一巴掌。


    “誰教你的!”


    肉乎乎的小手抬手一指,母親嗔怪看他數眼,剛要說什麽被外祖父打斷,外祖父倒空酒杯接了他手臂流出的血,接了一杯遞給兄長,兄長蹙眉看他沒有接,外祖父卻催他,似乎要驗證什麽事情。


    兄長被他眼神壓了一陣,隻能接過喝了,寒少宇看著他唇上的青紫消下去,瞬時心情很好。


    白胡子老頭臉上笑開了花,一陣大笑之後,撫須而歎,“這真是奇了怪了,拓海的兒子不隨拓海,卻隨了我,我女兒生的這小東西,竟然是一隻純血應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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