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瞪大眼,怒吼:“胡說,朕何時做過此事?”


    周圍之人也是愣怔了。


    陛下什麽時候做過這些事?


    買賣妻女,霸占田產宅院。


    李承乾微微厚唇,就知道李世民會不承認,失笑搖頭。


    “父皇或許忘記了,那你可知三省六部的俸祿從何而來?”


    從何而來?


    李世民突然被問懵了,看向了跪著的戴胄。


    不過很快,他又迴答道:“官員俸祿自然是從國庫調撥,爵位自然是有食邑。”


    房玄齡和杜如晦眯著眼想了想,突然對上了魏征深邃的眼眸,他們一個機靈。


    似乎猜測到了什麽。


    果不其然,李承乾看向了戴胄:“戴尚書,是如此嗎?”


    戴胄不知道為什麽李承乾有如此之問,可又不能不迴答。


    正當他要迴答之時,腦海中閃過了什麽,對著李世民道:“陛下,三省六部和京畿官員的俸祿確實由國庫調撥,可還有一部分,並不是。”


    嗯?


    李世民愣住了。


    還有一部分不是?


    什麽意思?


    迷茫的李世民又看向房玄齡和杜如晦。


    後者兩人抿了抿唇,突然有些難以啟齒。


    如果太子殿下所指這件事,那麽買賣妻女和霸占田產和宅院一事,完全是為了供養朝廷百官。


    確實有些好笑了。


    朝廷百官天天治理天下,反倒在天子腳下,發生這種事情,最主要還是……皇帝同意的。


    李世民看他們的臉色都白了幾分,就猜測到,似乎有這樣的事。


    隻是他怎麽不知道?


    “說,朕何時下過此等旨意?”


    奉旨買賣妻女,霸占田產和宅院,傳出去他名聲還不得遺臭萬年?


    房玄齡整個人伏地道:“陛下,太子殿下所說的乃是公廨本錢,朝廷六部的官員過節禮和平日開支來源全都屬於公廨本錢,戶部隻負責了朝廷官員的俸祿。”


    “不過此法是從隋煬帝時便開始了,當時是為了解決朝廷開支,所以大唐便沿用了此法。臣也不知捉錢令史,竟然膽大包天,如此行事,還請陛下降罪。”


    公廨本錢?


    李世民想起來了,這辦法武德初年因為朝廷實在負擔不起官員的俸祿,所以是由他提出來的。


    確實解決了當時的困難。


    可過去這麽多年,中間極少有人提及,所以漸漸的李世民都忘了。


    沒想到已經發展到買賣妻女的地步了。


    “放肆。”李世民一拍龍案,怒不可遏道:“朕何時讓他們逼迫人家買賣妻女?霸占農田了?”


    嗬嗬!


    李承乾嘲笑了兩聲:“父皇,帝王一怒,浮屍百萬。皇帝一言,關乎百姓千家萬戶。”


    “公廨本錢理念沒有錯,錯就錯在,人心。”


    人心?


    聽著李承乾的嘲笑,李世民眉頭緊皺很不爽。


    可看著龍案之上所發生之事,又說不出什麽。


    他並不懷疑真實性,能讓李承乾拿出來的東西,恐怕已經驗證了無數遍。


    別說這麽多,哪怕是一起,李世民也是不允許的。


    李承乾看李世民不說話,直接了當的解釋了公廨本錢的演變過程。


    “公廨本錢,本著解決朝廷銀錢短缺的問題,確實是很不錯的法子。商賈,百姓,誰都有缺錢之時,朝廷能伸出援手,本事救他們,反因為利錢過高,變成了害他們。”


    “今日刑國公如果是普通百姓,家有上堂重病,無銀錢請大夫,買湯藥。忽然有捉錢令史,借給你錢,你借是不借?”


    房玄齡聞言,愣了愣,不過還是咬牙道:“借。”


    不管是出於孝心,又或者是什麽,這個錢肯定是要借。


    “好。”


    李承乾頷首,又看向李世民:“一個原本看病都付不起銀錢的百姓,借了錢,借一貫,次月需還兩貫,還請問父皇,原本已經沒錢的百姓,你如何讓一個百姓,一月能賺兩貫錢?”


    ”這……”李世民愣住了。


    雖然在高位,可他也是知道長安城米價的。


    按照米價折算,一貫錢對於普通百姓或者農戶,是不少的錢了。


    李承乾就知道這個沒問很難有人迴答出來,哪怕是他穿越之人,沒有李淵給的一萬貫做本金,也很難白手起家。


    “在這種情況下,不管上堂老母的病是否能好,捉錢令史,看你沒錢,讓你賣田產,賣宅院,更甚家中窮苦百姓,要賣妻女來償還債務。”


    “放肆。”李世民聽不下去了,怒道:“朕何時讓他們如此行事?難道隻能將錢借給窮苦百姓嗎?如此之多的商賈……”


    後麵的話連李世民都說不下去了。


    這話別人說可以,他身為皇帝卻不能說,還以為針對商賈呢。


    李承乾也是冷笑兩聲:“嗬嗬,父皇,小商賈被逼的賣兒賣女也不少,根本原因難道你們還不知道嗎?”


    “根本原因是出在了利錢之上。朝廷解決了危機,長安城百姓卻隔三差五的有孩童和父母分離,就為了供養這些天天治理天下的百官。如此醜聞,記錄到史書之中,請問父皇如何做千古一帝?”


    轟!


    李世民整個身子晃了晃,這四個字猶如夢魘一般天天圍繞著他。


    看向李承乾的眼神也是猩紅一片。


    沒錯,李世民在想,李承乾為何要將此事說出來。


    不說出來,他不知道,又或者就這樣錯下去……


    李承乾對上李世民的眼眸,絲毫不懼道:“父皇,水能載舟,亦能覆舟。逼的百姓民不聊生,就是為了供養官員,那麽這些官員還會愛戴百姓嗎?”


    “對於他們來說,百姓隻是榨取利益的工具而已。兒臣不知道公廨本錢一年能給這些官員賺多少,可朝廷官員的俸祿本就有戶部調撥,戶部沒錢,難道不會想辦法嗎?”


    “數百上千的捉錢令史日日遊蕩在長安城大街,幹得好還能做官吏,這種迫害百姓妻離子散的官吏真是大唐所需要的嗎?”


    “今日之禍,可以說是兒臣給富通錢莊設的一個局,可何嚐不是朝廷埋下的伏筆呢?”


    一聲聲鏗鏘有力的質問。


    把在場所有人都問住了。


    朝廷利用捉錢令史賺錢,世家用捉錢令史賺錢。


    最終引發了長安城的混亂。


    根本就在於捉錢令史。


    李世民強壓怒氣道:“依太子的意思該如何?”


    “很簡單。”李承乾一甩袖袍,跪下作揖道:“懇請父皇廢除捉錢令史一職,頒發大唐治安管理法,設限天下利錢,超過朝廷設限一律為高利,必須嚴懲。”


    嘶!


    魏征倒吸了一口冷氣,覺得自己頭鐵,沒想到太子殿下的頭更鐵。


    廢除捉錢令史,這是把百官的福利全都免了。


    頒發治安管理法,這是要分縣令的大權。


    設限利錢。


    一樁樁,一件件雖然損害了百官,世家,惡棍的利益,可的的確確的是為百姓做了好事。


    想到此,魏征也匍匐在地:“臣附議,太子殿下愛民之心,亙古未有,大唐之幸,百姓之幸。”


    房玄齡和杜如晦對視一眼,也是匍匐在地。


    “臣附議。”


    “臣附議。”


    李世民閉了閉眼,此時長安城已亂,也隻能答應李承乾所言。


    不過,全答應還不行,得看今日的事能否解決。


    “太子,朕讓你負責富通錢莊所有事宜,有戴胄輔佐,是百姓的錢一分不能少。”


    “喏。”


    “喏。”


    李承乾和戴胄紛紛答應。


    又看向房玄齡和杜如晦,李世民再次開口:“三省六部即刻擬旨,廢除公廨本錢,所有非法討債者嚴懲不貸。”


    “喏。”


    “喏。”


    最後將視線看向了魏征。


    “魏征,三省六部再下一道旨意,所有錢莊必須經過朝廷與朕的審核,將利弊告知天下,絕對不能再次出現富通錢莊一事。”


    “喏。”


    兩道聖旨一下。


    得知消息早的官員都震驚不已。


    而李承乾已經帶著金吾衛出了宮門,去解決被要債一事。


    “金吾衛聽令。”


    “在。”身後數千金吾衛身著鎧甲,手中唐刀一拍,齊刷刷的看向了眼前的小人兒。


    李承乾實在是太矮了,無奈隻能牽了一匹馬過來,王泉的幫助下,上了馬。


    唿出一口氣的同時,看向了數千金吾衛,舉起了右手的聖旨道:“今日的任務,抓捕所有違法追債者,無論何人,膽敢反抗者杖三十,就地執行。”


    “喏。”


    一聲令下,金吾衛分成了幾十個隊伍,魚貫而入。


    從距離皇宮最近的坊市開始,直接平推過去。


    而李承乾和戴胄兩人則是騎著馬,慢悠悠的蕩悠在朱雀大街,身後跟著的是王泉和衛規所帶領的東宮六率。


    陣仗浩大。


    百姓們看見領頭的李承乾之時,紛紛擺起了手,笑容燦爛。


    “這就是太子殿下嗎?”


    “沒錯,聽說太子殿下今年才十歲。”


    “你們不知道吧,聽說富通錢莊出事了,好多人都去兌銀錢了。怕錢不夠,富通錢莊便開始到處收債,搞得全長安城鬧哄哄的。”


    “是嗎?怪不得我鄰居一大早就說要出城,他可借了十貫錢呢。”


    “可不是嘛,太子殿下就是來解決這件事的,沒看見太子殿下手拿聖旨嘛。”


    …….


    一傳十,十傳百。


    李承乾還沒將朱雀大街逛一遍,這消息就已經傳遍了半個長安城了。


    城南私宅。


    原本五姓七望還在等消息,想著這招總能讓朝廷出麵。


    畢竟朝廷不可能讓長安城亂。


    不曾想剛才仆人來報,說是太子殿下已經出來維持治安了。


    還說所有非法追債一律押入大牢。


    這可把他們嚇了一跳。


    “太子殿下帶了多少人?”鄭仁基問道。


    仆人低著頭道:“我打聽到,太子殿下帶領的是金吾衛,足有六七千人。”


    嘶!


    五姓七望所有人倒吸了一口冷氣。


    金吾衛是拱衛皇城的。


    沒有陛下的命令,任何人都不可能調動,哪怕是太子。


    如今太子領著金吾衛出來維持,豈不是朝廷有了應對之法?


    仆人偷偷看了眼鄭仁基,繼續道:“太子殿下還說反抗者,當街杖刑三十。而且魏征魏大夫那邊也是領著聖旨去東市了。”


    “什麽?”王珪直接找了起來。


    拿著聖旨去東市,肯定沒有什麽好事情。


    鄭仁基也是臉色陰沉。


    他還不忘偷偷的看一眼鄭玄毅,發現對方低頭在思索著什麽。


    啪!


    崔以玄拍案而起:“不行,再這樣下去,富通錢莊肯定撐不下去,目前我們隻有一個辦法了。”


    所有人都看向了崔以玄。


    想知道什麽辦法。


    崔以玄咬牙道:“拖,每日富通錢莊開門三個時辰,這樣能拖一些時日。”


    “另外各自找主家,開始對朝廷施壓。這件事絕對是太子弄出來的,大家一起上折子,彈劾太子。”


    眾人無語的看向了崔以玄。


    猶如看傻子一般。


    如今的行事,是他們說的算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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