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七。


    一路風塵仆仆的三皇子終於趕到李家莊。


    “三哥,你不遠千裏,來找我何事?”世瑤公主並沒有因為三皇子的到來而高興,臉色顯得平淡。


    三皇子和世瑤公主的關係並不和睦,這應該是從他們的母親那裏延續下來的。三皇子見世瑤公主對他不冷不熱的樣子,也是習以為常。


    三皇子這次過來是有求於世瑤公主,他此時那還有往日的冷談,擺出一副親熱的樣子說道:“四妹,我這有一件小禮物,本來早就想給你了,可你迴到京城沒幾天就來了江都,這次我一並給你帶來,你看看是否還合心意!”說完便把一個紫顫木盒子遞到世瑤公主麵前。


    世瑤公主心裏很清楚趙世朗這次來江都的目的,炎朝規定:沒有就藩的皇子,不得隨意離京。那麽趙世朗此次來江都,必然是得到父皇首肯的,並且他是太子的忠實擁躉,那他這次來江都所為何事,也就不言自明了,隻是不明白父皇究竟是何意。前些日子裏,那胡家兄弟來求見過自己兩次,都是無功而返,如今卻是搬出皇子來,看來這胡家應是頗得太子看重。


    世瑤公主微微一笑,把那紫顫木盒子推迴到三皇子麵前:“三哥,兄妹之間,何必這麽生份呢?小妹怎敢收受你的禮物?”


    “四妹,兄妹之間饋贈禮物有何不可?哪有生份這一說,你且先看看,合心意就收下;不合心意,就當我沒送。”


    三皇子臉帶真誠,很是灑脫的說道。他說到這裏,見世瑤公主麵露不豫之色,忙打開盒子,從盒子裏拿出一個用繩子穿好的藍色瑪瑙玉佩。


    藍色瑪瑙是一種稀有品種,其產地在西域,如今傳入中原的數量少之又少。像這種藍色瑪瑙,可能也隻有皇室中人或世家大族才有那財力買到。其深邃的藍色給人以高貴和神秘感。柔和的色調和光滑如絲的質地,讓人見了都會愛不釋手,用這麽貴重的東西送女孩子,想必她們都生不出拒絕之心吧!


    趙世朗把玉佩的繩子用兩隻手拉開,對著世瑤公主的脖子比了比,似乎覺得很滿意,便又放迴盒子裏,再次朝著世瑤公主麵前推,麵色嚴肅:“四妹,這可是頂級藍色瑪瑙,在我們炎朝也難找出幾顆,你就收下吧!再跟三哥這般客氣,我可要生氣了!”


    世瑤公主聽了,也覺得不好再拒絕,便把那裝藍色瑪瑙的盒子放在一邊,麵對著趙世朗說道:“三哥,皇子不得隨意離京,你這次來到江都,究竟所為何事?”


    趙世朗聽了,哈哈一笑:“在京城時,便聽說了你和江都一男子,有了私情,我這不是求得父皇同意,來這裏為你把把關,也看看這個男子何德何能,能討得我妹子的歡心!”趙世朗說到這裏,臉上的笑容變得促狹起來:“我趕了千裏的路來看你和他,……那個楊什麽呢?怎不見他人?”


    “三哥!……他叫楊勉,早上有事,出去忙了。”


    世瑤公主嬌嗔的白了趙世朗一眼,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這畢竟是她三哥,剛才又送她了那麽珍貴的禮物,就算她們平常不冷不熱的,但此時她也隻能笑臉相對。


    “四妹,你這當朝公主,身份高貴,如今卻看上一個農村小夥子,也不知道他有何過人之處,能討得四妹歡心!你且說來聽聽,如果我也認為他是一個人才,迴京後定在父皇麵前為他美言。”


    “三哥,我才不信你剛才的話呢?你還沒有說來江都找我有何事呢?”世瑤公主對於三皇子的問題並不正麵迴答,還是直奔主題。


    ———


    李家河邊的水車旁河堤上,楊勉和大壯兩個人簡直累成狗了,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甄訥和甄柔兩兄妹則在河堤上嘻哈著玩的不亦樂乎。


    現在時辰快接近午時,一個上午就在忙碌中過去了。一架更換完擋水片和提水竹筒的水車,被放在一個高高的木架上,這樣水車就遠離水麵,就這樣晾曬幾天後,就可以再次放入水中。——提水、傳動工坊裏的機械工具,用那機械動作,創造出銀錢,那銀錢就如這李家河的河水一般流入李保根家裏,這也算是楊勉離開李家莊前給李保根報恩的一個補充吧!


    休息半刻鍾後,楊勉想著家裏的公主,便對躺在一旁的大壯說道:“你愛躺便繼續躺著,我該迴去了。”他說完,又在大壯那大腚上打一巴掌:“死豬!”


    “兩個小家夥,別玩了,迴家。”


    ———


    “四妹,我此次來江都找你,確有要事。——想那江都胡家,是最早追隨父皇起兵的家族了,我們趙家起兵造反時,胡家對於父皇的錢糧、人才的支持,特別是錢糧那可是無算啊,真要是說起來,他們可是從龍之功!……?”


    世瑤公主聽到這裏,打斷三皇子的話,帶著有些激動的語氣說道:“三哥,他們是有從龍之功,但是新朝建立後,父皇也兌現了當初對他們的承諾:封其高官、賞其厚祿,許其家族經營一方專賣。可胡家不念這等厚恩,反而視律法於不顧,仗著朝中有高官撐腰、家族有特權經營,就可以橫行一方、巧取豪奪、草菅人命、蓄養私兵嗎?”


    三皇子聽了,麵露苦笑:“誰說不是呢!……四妹,我們趙家也是從世家豪門裏走到今天的,這些陰私事,不說也罷!不要說什麽世家豪門了,就是一些鄉村地主家,陰私事也不見得少吧?——這些支持父皇的世家大族,哪一家敢讓官府查?查一家,死一家!隻是這種事,都藏在陰暗處,其實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世家大族相互聯姻,有合縱連橫、有利益捆綁、也許有更為陰私的原因牽連其中。——這就是所謂的世家大族!”


    “那你還為胡家說話?”


    三皇子聽世瑤公主如此說,他斟酌了一番才說道:“四妹,這次胡家鬧出的事,確實也對不起你。……四妹,這胡家當初為了楊勉手中那秘方的時候,可並不知道你和楊勉的關係,可事發後,才知道捅破了天,這怎麽挽迴?沒辦法了!”三皇子語氣沉重,手指很有規律的敲擊著桌麵:“四妹,話又說迴來,那楊勉不是救迴來了嗎?現在肯定是要他胡家破財免災的,不然,我也不會答應。”


    世瑤公主一邊聽三皇子在一旁絮叨,心裏想著楊勉在床上躺了半月之久才醒來,又聯想到他當初在山洞裏受的那一拳當是何等兇殘。現在又聽到三皇子說什麽楊勉已經救迴了,那胡家破財就可以免災,她聽到這裏,臉色便變得愈發冷了。


    “三哥,如果當初人沒有救迴來呢?你是否會說,他人都走了,節哀!最後再說什麽,胡家有從龍之功,叫他們破財免災,這事就此揭過?”


    三皇子見世瑤公主的臉色變了,他一下子也想不起自己哪句話又惹到這個從不給他臉色的四妺了,正準備斟字酌句的再解釋一番時,樓梯上傳來了腳步聲。


    “公主,聽說你在見客?今天又來了何方神聖?”楊勉穿著一身青衫短打,露出被太陽曬得像小麥色的手臂,腳上穿著有些破爛的草鞋,滿口輕佻的從樓梯上走了進來。


    當世瑤公主聽見是楊勉的聲音時,便想站起來把他給拉去一樓,誰曾想他今天的步伐卻是如此輕快,聲到人到。隻是他現在這身打扮,確實有些不方便見客,如果是普通客人也就罷了,可今天來的是三皇子,這家夥今天可是要丟人了。


    “咦,公主,這位是?”


    楊勉看著坐在茶幾後的三皇子,此人穿著青色絲綢長衫,生的額寬而下巴尖,麵白無須,給人的第一感覺是,缺少陽剛之氣,顯得比較陰柔,但也有一副貴公子的氣派。


    “三哥,這就楊勉。……楊郎,這便是我三哥,……”


    “趙世朗,字立霖。”三皇子接著世瑤公主的話,做起了自我介紹,他介紹完又接著說道:“呃,你就是楊勉?……好身材!好皮膚!隻是這穿著打扮有些怪異!”


    楊勉心裏沒有什麽階層概念,也不在乎什麽這個時代的禮儀。當他聽這是公主的三哥時,心裏也是一驚,這可是當今三皇子,如今和這般天之驕子般的人物同聚一室,那氣度肯定是不能輸的。


    他當即朝著三皇子點頭示意,臉上露出他那準備挨揍的笑容:“原來是三皇子殿下光臨寒舍,……哎,今天有點忙,沒有迎接你,還望你原諒一二!”


    世瑤公主見他那居高臨下的點頭動作和他那不堪入耳的話,當即便轉過頭去,心裏暗惱,這個壞人,做出這個樣子,真是沒臉看了,丟死人了!


    三皇子此時也是一臉懵逼,這個楊勉第一次見自己,並且他的身份未定,不是應該給自己磕頭嗎?他現在這個居高臨下的這個樣子,他反而更像是一個穿著破爛的個皇子?這什麽人嘛!——哎,窮鄉僻壤,未受教化!刁民!看在這次有求於他和四妹的份上,暫且忍了。三皇子對楊勉剛才的話也是哭笑不得,有你這樣說話的嗎?他現在因為楊勉的動作和話語,頭也是被氣的暈暈乎乎的,哪裏能細想。


    “哈哈,楊勉,你果真質樸,說話都是這麽有意思!”三皇子打了個哈哈,也不知道他口中的質樸是誇還是貶。


    楊勉聽了,毫不在意的在靠近公主旁邊的竹涼椅上坐了下來,隨手拿起一個茶杯倒滿茶,仰著脖子一口便喝了,然後說道:“三皇子,我是農村一粗人,剛才在河邊修繕水車,著實有些渴了,你見笑,見笑!”


    “這有何見笑的,你這質樸、直爽性子,我喜歡!”三皇子臉上一片溫暖的微笑,在這一瞬間,便拉近了他和楊勉的距離。


    一樓客廳裏,秋菊一臉壞笑的輕聲對著冬姝耳語:“今天定能讓那楊二蛋丟了麵子。——他剛才迴來時,我便支開了三皇子的侍衛,對他說:公主在上麵會見一個男客人,可他也不細問,便急匆匆的上樓了,現在不知他是一副什麽表情。……嗬嗬……”


    冬姝一聽,麵露驚訝之色,稍後便捂住嘴也跟著笑了起來。


    “有什麽好事,笑的那麽開心?”剛從門外進來的春蔓和夏彤見了,春蔓開口問道。


    “春蔓姐、夏彤,你們附耳過來。”


    四顆青春靚麗的女腦袋擁在一起,分享著那個時不時用眼睛非禮她們的楊二蛋可能要發生的糗事。


    ——這種事對於她們來說,應該是非常失禮和丟麵子的事:那個楊二蛋做為公主未來的夫婚,今天第一次見未來的三舅哥,卻穿的這般邋遢。看他平日裏說話聊天,也是粗鄙不文、不知禮數,今天這臉當是丟定了。秋菊作為這件事的始作俑者,心裏不由得升起報複楊勉的得意之色。


    春蔓作為世瑤公主的大丫鬟,看待問題要比其她三女更周到,在她聽過後,也從最初的想笑,最終變成一臉的怒氣:“秋菊,你傻呀!那楊二蛋是丟了麵子,可公主也丟了麵子啊!……你還把三皇子的侍衛給騙開,這事要是被公主知道了,你就等著挨罰吧!”


    “啊……”


    正在興奮莫名的三女,自以為報複了楊勉那色眯眯的雙眼老是盯著她們的屈辱,現在聽春蔓如此一說,再仔細想想,這可不是嗎!把公主也給搭進去了!


    哎,……自作孽不可活啊!楊勉那雙色眯眯的雙眼老是往四女身上瞅的時候,也被那四女給捕捉到了,自那以後,四女單獨在一邊時,就稱唿其為“楊二蛋”了。


    “春蔓姐,這該如何是好?”


    “等著看公主心情吧!”


    “幾個人在嘀咕什麽呢?……那個秋菊,等到了秋天,我再和你算賬啊!”


    楊勉手上拿著換洗衣服從二樓下來,剛到一樓便看見春蔓四女在客廳裏小聲的嘀咕著,他也就順便問了一口。至於秋菊剛才沒有向他透露三皇子身份的事,他是準備秋後算賬的,可能是他對剛才在三皇子麵前表現出來的氣勢還是比較滿意,也就沒有想到現在已是秋末了。


    他今天在水車那裏忙了一上午,身上可出了不少的汗。他剛才迴家時,本是打算洗過澡後才去見世瑤公主的,——畢竟一身髒兮兮的,滿身的臭汗味道,就這樣醺著公主,那可不好。可剛到門口便被秋菊給攔住了,她神秘兮兮的對楊勉說:世瑤公主在二樓見一男客人。平常蠻正經的秋菊,今天的這個表情可讓他有點疑心,他也沒有多想,便快步上了二樓,誰曾想,來人竟是三皇子。


    楊勉對於剛才在二樓的表現還是覺得不錯的,那三皇子也是平易近人,並不像某些稍有身份的人,對於一介平民就鼻孔朝天、一副不可一世的樣子。隻是他當時隻顧著和三皇子說話了,沒注意到世瑤公主在找地縫的神情。楊勉最終還是一個有素質的人,在感覺到自己一身味道不好,著裝也實在不適合與三皇子這麽尊貴的客人坐在一起聊天時,才起身告辭,拿了換洗衣服下樓。


    “四妹,你的眼光就是不一樣啊。軍中萬千兒郎中你選不出一個合意的?滿朝王公勳貴家的麒麟子中沒有你滿意的?原來你喜歡的是這一款?……哈哈……”


    三皇子對於楊勉剛才的行為,他在心裏以給楊勉下了定義:這是個還沒開化的人,一點尊卑也不懂的化外野人。


    現在細想起來,三皇子滿肚子都不是滋味。楊勉剛才的舉動,何異於是當著自己妹妹的麵羞辱他,自己才是皇子,他楊勉算什麽?一介平民!他剛才沒有給自己磕頭也就罷了,至少是要抱拳鞠躬的。——可他幹了什麽?就居高臨下的朝自己點點頭,一副他比自己這皇子都要尊貴的樣子,如果他不是四妹的人,自己現在都可以以藐視皇族的罪名殺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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