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講述是會寂寞的,範靈修說的熱血沸騰口幹舌燥,可眾人都安安靜靜,沒一個人發言討論……心中不由失落:“你們都不喜歡聽麽?”


    “不,很有趣,吾等都聽迷了,範兄若不嫌煩,可多言述。”崔俁麵上笑容真誠至極。


    邸報乃朝廷派發,橫縱向細思揣摩,可察天下大事,然邸報內容有限,很多時候隻是宣布一個結果,個中細節無法知曉。範靈修說的雖都是傳言,有真有假,但他是商者,進出場麵與常人不同,很多消息……有可取之處。


    楊暄一如既往安靜,狹長眼眸微眯,看似假寐,不甚在意,可崔俁打賭,該分析記住的,他丁點落不下。


    謝叢表情凝肅,漸漸從迷茫到思考,麵上多了擔憂。


    唯有藍橋,和小老虎在一邊玩的沒心沒肺。


    輕風拂過楊柳枝頭,樹蔭微晃,斑駁陽光打在臉上,炎炎夏日,難得此刻清涼愜意。


    ……


    範靈修開懷暢談,八卦過癮,把肚子裏的料都抖落完了,就開始憂國憂民擔心前路:“前邊形勢不明,咱們得多做準備才好……崔六沙三身上帶傷,謝……好吧,雖然看不大見,你頭也摔了,我倒全須全尾沒事,可我不會功夫,除了身上掛的,錢財家當也都被洪暴吞了,連打點的東西都沒有。”


    富貴少爺長眼細眉凝成一團,這輩子自生下來,就沒遇到過這麽窮的時候!


    “得找一條最佳路線……”謝叢看著地圖發愁,旁的是小事,這個最重要,“怎麽走好呢?”


    “走這裏。”一根修長手指點到地圖上,沿細線輕移,“南行五裏,往西,繞過河坡,取此渡頭。從這裏走,到長安水路最短。”崔俁笑容溫煦,眉心紅痣在陽光下殷紅如血,“水路不平,路途越短越安全,二位覺得呢?”


    範靈修看著地圖,眼睛漸漸瞪大:“這路找的好啊!雖彎道多了些,但距離的確最短!崔六你怎麽找的,我那會兒看了半天看不出來!”


    崔俁微笑不語,看了眼楊暄。


    楊暄仍然沒動,假裝沒注意到。


    謝叢仔細看著圖:“最短當然最好,就是……不知前方是否也有意外路斷。”


    “所有路都不明,不如走走看,不行就折迴來。”


    “就是!謝書呆,做人要果斷,你總糾結的坐在這想,也是想不出所以然的!”


    ……


    討論完畢,日頭也稍稍偏了一點,藍橋套上車,眾人一起上路。


    車內枯坐無聊,幾人又開始找話題聊,隻是這次不再是神秘八卦,糟心前路,話題方向很輕鬆,聊的是長安城,從吃喝風俗到宴飲故事,什麽都有。


    既然說到這裏了……


    崔俁眸內流光閃過,微笑道:“在下孤陋寡聞,也聽說過長安有秋日宴,傳聞乃盛事,赴宴者自世家新貴,才子佳人,到隱士墨客,不一而足。多人齊聚飲宴,場麵竟不忙不亂,老有老伴,幼有幼耍,女眷亦不會被輕忽打擾。此宴自開始起持續十數年,未有一樁醜聞,所有長安人以有一張秋宴請貼為榮,在外者甚至早早奔迴,唯恐錯過……可真如此?”


    隨著崔俁的話,謝叢身板漸直,麵上微紅。


    “哈哈哈……”範靈修大笑,擠眉弄眼撞了撞謝叢,“這事你得問這書呆子,他最清楚了!”


    “哦?”崔俁視線落到謝叢泛紅臉龐上。


    範靈修笑聲更大:“這秋日宴,就是他家辦的!聽說這次宴上,他叔爺爺也會出來,是吧謝書呆?”


    謝叢盡力繃住表情,可到底太年輕,語氣中仍透出隱隱自豪:“也沒那外頭傳的那麽厲害……”說著說著,他突然想到了什麽,眼睛亮晶晶的看著崔俁,“崔兄想來看看麽?我可以給你一張請貼!”


    他念頭轉的太快,崔俁有些意外:“這……可以麽?”


    謝叢越想越應該這麽做,語氣相當熱情:“有什麽不可以?崔兄救我一命,別說小小秋日宴請帖,你但凡有要求,我家長輩沒有不答應的!”


    “可是……”崔俁語氣微頓,想了想,還是直言,“我家無名,我父隻是小官,我也隻是庶子。”


    “庶子?”範靈修相當驚訝,“崔六你竟是庶子麽!”一點也不像啊!哪家無名庶子能養的這麽好,這麽好看,還這麽風儀無雙這麽謙雅大氣!


    謝叢也愣了下,他也沒有想到崔俁是庶子。


    崔俁卻是大大方方,沒有自卑沒有不自在,隻實述直言:“如此場麵,在下是去不得的。”


    “怎麽就去不得!”範靈修見不得有好感的人受委屈,而且這個人樣樣不比世家公子差,還長的好看,還救過他!他瞪向謝叢,“你家秋日宴,沒有庶子不能進的規矩吧!”


    謝叢微微搖頭。是沒有這個硬性要求,可是世家禮製森嚴,嫡庶分的很開,對待庶子,不管誰家的,都不算太友好。


    “謝叢,”範靈修指尖敲打著桌麵,冷笑,“崔俁可是你的救命恩人。”


    “無妨的,”崔俁麵綻微笑,燦爛幹淨,“我隻是道聽途說,有些好奇內裏故事,並非要親身參與,範兄不要引謝兄為難。”


    謝叢臉爆紅,趕緊連連擺手:“我不是忘恩負義,不是不想邀請崔兄,我隻是擔心崔兄受委屈……那日我會很忙,無太多閑暇招唿崔兄,如若別人對崔兄不尊重,我恐不能及時出現……崔兄救我,不應受此輕視。”


    “原是如此……這也不怕嘛,崔六又不是小孩,乖乖看自己的,玩自己的,不招惹別人就是了。”範靈修看向崔俁,“我看崔六不像多事的人。”


    “我自不是多事之人,不過……還是不用麻煩了。”崔俁仍然微笑婉拒。


    崔俁越拒絕,謝叢心裏越難受,世家發展至今,陋習良多,很多東西早該換了,他並不是那種隨意看身份就下定論的人,否則在泥潭時他就不該拉住範靈修的手!


    “崔兄千萬別誤會,我是真心想請你的!”謝叢神情急切,“你看你腿傷還沒好,到了長安,怎麽也得休整看診,不如就住我家,待秋日宴後,你傷也好了,我再派人送你義城郡尋父!”


    他這麽說範靈修突然不幹了:“喂喂不準截胡啊!崔六救我一命,待到長安,我是要好好招待的,憑什麽去你家?你家有我家吃的好住的好一切隨心所欲,還不受任何白眼麽?”


    “你裹什麽亂!”謝叢這下真生氣了,跟範靈修吵了起來,“縱是庶子,崔兄也是官家,住我家才最合適!”


    “喲喲,看不起我商家是不?你世家再好,柴米油鹽,檀櫃香幾,衣裳頭麵,都是你自家做的,樣樣不在外頭買?有本事別你跟任何一個商家打交道呀!”


    ……


    二人吵歸吵,聲音再大,氣勢再足,遣詞也並不過分,好像知道對方底線,小吵怡情。


    崔俁就沒管。他的目的已經達到,長安一行,謝氏秋日宴,他必要對幾個目標人物發起攻略!


    手突然被小老虎撲住,軟軟小牙輕咬,舔的手指癢癢的。偏頭看過去,楊暄慵懶的打著嗬欠,狹長眸底有調侃不良笑意……應該是看出他些許目的,笑話他。身上的毒還沒解呢,就用盡心思想著玩?


    崔俁好懸繃不住瞪他。他中毒是誰害的!還不速速交出解藥!


    ……


    崔俁幾人運氣很好,選出的路路況不錯,一路暢通。


    第三日清晨,避開範靈修和謝叢,楊暄遞給崔俁顆烏溜溜的小藥丸。


    崔俁眨眨眼,立刻反應過來:“解藥?”


    楊暄看著遠方,做深沉狀。


    “謝啦!”崔俁眉眼彎彎,心裏這叫一個美,信任危機過去,接下來加大馬力刷親密值就好了!


    楊暄卻冷淡挑眉:“你在激動什麽?”他毫不留情打破了崔俁幻想,“下一顆,一個月後。”


    也就是說,身上的毒並沒有全解……一個月後還得吃解藥,不然就毒發身亡?


    崔俁僵住,要不要這麽狠!


    好看的兔子從笑兔子變成哭兔子,終於不再關心其它,滿心滿眼都是自己,如果自己要走,估計得哭著抱著自己大腿求……楊暄眉梢微揚,心情不錯的轉身玩小老虎去了。


    崔俁閉上眼睛提醒自己不要跟熊孩子生氣不要跟熊孩子生氣……咬牙切齒好一會兒,才能淡定轉身,分給藍橋一枚小藥丸。


    ……


    這天午後,一行人終於到達了目的地。


    渡頭不大,石鋪街道,木鋪接橋,石獸拴柱,遮頂木棚,樣樣齊全,就是……沒有一個人,沒有一條船。


    東南西北前後左右轉一圈,仍然……沒有一個人,沒有一條船。


    範靈修失聲慘叫:“天要絕我,好不容易到了,竟然沒船麽!”


    滾滾河水奔騰經過,有白色水鳥耐不住夏熱,呱呱叫著衝入水中,出來片刻又耐不住,繼續往水裏紮。


    這天……熱的不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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