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場之人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聽到李鴻這一句話時,心髒還是不自覺地緊跳了兩下。


    他們有人早就在等著這一天,為此也做了諸多的準備。但事到臨頭才發現,那個躺在禦塌上的年輕天子才是這一切的最後決定者。


    李鴻看看眾人,緩緩道:“先帝子嗣單薄,卻連遭折損。朕雖年幼,也不得不擔起祖宗社稷,勉力支撐。現如今,朕已時日無多,自該確定嗣君,讓大梁江山順利傳承。”


    說到此,李鴻重重的喘了幾口氣,半晌後才接著道:“朕尚年幼,並無子嗣。按祖宗家法,該從朕的兩個皇弟中擇優選之。”


    說著他轉眼淡淡看了看李浦和李津,兩個小皇子根本不知道正在經曆什麽,見很多人在看他們,隻能往自己母親身邊靠了靠。


    李茂和傅遠都是心裏一動,緊等李鴻的下文。


    李鴻輕歎一聲,“但朕思慮良久,卻深感憂慮。朕已十年有四,麵對繁重國事,仍然力不從心。如果讓他們兩個中的一個繼位,等他們能親政之時,還要十數年,其間變數太大。對他們來說,也未必是好事。”


    李茂和傅遠的心中同時升起一種不祥的預感,李鴻口中的變數,有沒有包括他們自己?


    隻聽李鴻繼續道:“先帝駕崩不過年許,現在又立新帝,朝野必然動蕩。前有崔用姚端謀逆作亂,現有柔然偽晉虎視眈眈,值此大梁危難之時,朕以為當立長君。”


    所有人的心頭都是一震,什麽意思?


    李鴻說要立長君都能聽的明白,但不明白的是,現在哪裏還有比李鴻更年長之人?


    大皇子李瀚被崔用所殺,二皇子在去年就已身死,還有誰?


    對了,還有一個殘廢的三皇子李潮。


    難道李鴻要立自己的兄長李潮?


    可李潮右手已斷,如何能夠為帝?


    但如果不是李潮,又能是誰?


    此時李茂的唿吸突然變的急促起來,身子竟然開始微微顫抖。


    心裏想道,長君?現在的李氏皇親裏,除了自己還有誰更加尊貴?還有誰更加合適?難道自己還有機會麽?


    這可是萬萬不敢想的啊……


    李鴻此言過後,最失望的莫過於順嬪和麗嬪兩人,她們不約而同的握緊了自己兒子的肩膀。


    當然傅遠也極為失望,他已經數次跟李鴻表明了自己的態度。雖然皇帝當時並未表態,但以傅遠判斷應該不會有太大問題。


    可今天怎麽又來了個長君?


    難道會是自己身邊這個胖子嗎?果真是他的話,那拚死也要攔住,堅決不能答應,否則傅家上下必將死無葬身之地。


    傅遠跟李茂之間可不是今天才有的矛盾,要知道傅遠年輕時就是宣仁帝的鐵杆支持者,對於李茂而言,已經是“經年宿敵”了。


    但傅遠轉念一想,從現實來看,李鴻的想法也不能說錯,現在的大梁確實需要一個能立即做決定的皇帝。


    至於這人選麽……


    李鴻故意停了一會兒,讓大家消化一下剛才所說,他自己也趁機閉眼休息一下。


    半晌後,李鴻慢慢睜開眼睛,目光變的銳利,口氣也極為堅定:“朕意,立安陽公主為嗣君,朕之後,繼任大梁皇帝之位!”


    安靜!


    大殿之內突然變的極為安靜,落針可聞。


    所有人都被徹底震驚了,什麽意思,皇帝要立安陽公主為帝?!


    在場之人全都不顧禮法,紛紛抬頭看向李鴻。


    皇帝不會是病重傷到腦子,犯糊塗了吧?


    不然怎麽會做出這種決定,豈不是兒戲?


    李茂本來興奮的小火苗被一盆冷水潑滅,瞪大雙眼,直直的看著李鴻。


    就連傅遠如此心思深沉之人也是渾身一顫,胡子連抖數下,滿眼的不可置信。


    大學士陸潤顫抖的向前一小步,結巴道:“老臣耳背……鬥膽請……陛下再說一遍。”


    李鴻深吸一口氣,“朕之皇姐,安陽長公主,將是大梁下一任皇帝!”


    這下陸潤徹底聽清了,但還是難以接受,“可……可殿下……她……”


    李鴻道:“你是說她是女子麽?”


    陸潤下意識看了一眼安陽,艱難的咽了一口唾沫,將到嘴邊的話硬生生一起給咽了下去。


    這時李茂突然大吼一聲:“不行,自古哪有女子為帝?本王堅決不答應!”


    他身後的三個老郡王也紛紛附和,“不錯,血脈傳承都是男子,上古以來哪有傳位給女子的?”


    李鴻冷冷的看著李茂,“女子為何不能為帝?自古沒有女子為帝,難道今後就不能有麽?”


    李茂道:“女子外姓,我大梁國祚豈能操於婦人之手?到頭來,豈不是要改朝換代?”


    傅遠本也想說話,但李茂既然搶了先,那就先讓他出頭吧,於是站在一邊冷眼旁觀。


    幾個尊貴的婦人便沒有李茂那麽激烈,甚至考慮的問題都完全不同。


    馮太皇太後依然閉眼斜躺,似乎沒有聽到一般。


    李鴻生母淑太後隻關心自己兒子的生死,對誰做皇帝並不太過在意。


    如果真是安陽登基,有了李鴻傳位這個大恩情,相信安陽也能給她一個舒適平穩的晚年,隻是可憐了自己的孩子。


    德太妃似乎早已得到消息,所以波瀾不驚。


    順嬪和麗嬪則是俏臉微變,心裏快速思索,之前有沒有得罪過這位公主殿下。同時又把自己的皇子抱緊了一些,如果安陽登基,不會對自己的孩子下手吧?


    倒是安陽自己一直低著頭,雙手交疊身前,看似平靜。


    但衣裙內的雙手卻快速抖動,隻能用力互相握緊,汗水甚至已經把手帕浸濕。


    適才被馮太皇太後告知李鴻的決定時,安陽震驚的程度根本不下於現在的李茂,直到現在都沒有平複下來。


    但她最後還是被老太後說服,或者就像李鴻所說,是被現在的形勢所逼,不得不硬著頭皮頂上。


    隻是她微微抬眼看看殿中群情激憤的眾人,心裏的擔憂再次升起。


    即使有李鴻的聖旨,有皇祖母的支持,但她一個女子,真的能順利登上那個位子嗎?


    還有誰能支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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