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鏞曾聽聞,夫子最近又新收一名弟子,可是這位小兄弟?”嬴鏞笑著看向燕尋,以他的眼力自然是能看出來這是個男人,盡管這個男人生得再好看。


    燕尋自然是拱了拱袖,如八師兄那般客氣道:“稷下,燕無雙,見過殿下。”


    嬴鏞笑著擺了擺手:“不必這麽客氣,我也算是夫子的半個徒弟,叫殿下未免也顯得太過生分了,無需如此。如果不嫌棄的話,叫我一聲嬴大哥就好。”


    “嬴……大哥。”


    燕尋自然是沒有什麽意見的,聽到嬴鏞三番兩次的提及夫子,又與自己二人套近乎,燕尋頓時就明白了這嬴鏞的心裏在打著什麽算盤。


    一路西行,再加上各方算計,必然是危難重重。


    而作為夫子高徒的八師兄和自己,自然是一麵不錯的擋箭牌,扛著夫子的名頭招搖過市,無疑會省卻很多的麻煩……畢竟,在這江湖中,不是人人都沒有顧慮的,敢去捋夫子胡須的亡命之徒,屈指可數而已!


    “好!”


    嬴鏞笑著敲了敲手中的折扇,沉吟了片刻後,這才露出為難的神色緩緩說道:“不瞞二位,想必二位也都知道我此行是去做什麽,實在是為人算計,迫不得已。鏞……唉,的確有事相求於兩位……”


    三皇子失勢被秦皇派往邊荒駐守,此事在民間早就傳的沸沸揚揚。無論是酒樓,娼館,還是江湖裏,但凡提及這件事,便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雖然李存孤,趙三九和江逐雲三人把持朝政已經讓很多人都為之不滿,但對於這種大勢所趨,卻沒有人能將其改變。而三皇子自然也就成了悲劇式的角色,皇家權利角逐的犧牲品,所有人在不免為之同情之時,亦少不得痛斥秦皇昏聵,奸佞當道,同時再配上一聲悠長的歎息作為結尾。


    這是標準的感慨式發言。


    仿佛每個人都成了關心國家大事的仁人義士。


    然而這些都不過是大家茶餘飯後的談資而已……在熱茶消涼之後,在酒盞傾空之後,在飯菜下肚之後,那些契闊談宴的人卻又都拎起刀劍匆匆而行。為了金錢,或是為了名利,出了酒館後便各奔東西。


    做了好人,亦或是做了壞人……


    誰又知道呢?


    或者說,根本沒人去在乎。


    當然,這些都與燕尋無關,他還沒上升到那種精神高度,現在也僅僅不過是想過好自己現在的小日子而已。


    可現在秦鏞的意思,顯然是想把他拉入這灘渾水裏。


    本來隻是想簡單的去鐵血門叩拜一下蘇逢春的師父,然後再為其立一座空塚,之後就能迴後山吃豆花去了……怎麽現在,好像是越弄越麻煩了?


    燕尋看著秦鏞那欲言又止的神情,不由得深深地唿出了一口氣,接下來便聽到八師兄淡笑道:“殿下有事但講無妨,何必繞彎子……”


    而秦鏞似乎是被噎得一窒,緊接著臉上僵硬的笑了笑,知道自己此前的行為都被君涯像看傻子一般看了去。但多年的養氣功夫很快便讓他淡定了下來,輕笑著搖了搖頭,伸手從懷中掏出一封信箋放在桌子上,並起四指推送到兩人麵前:“既然君兄喜歡直爽,那我便不再繞彎子了,這是我去求夫子為我寫的信箋,二位可詳細觀之……說實話,時至今日,非我之所願。我雖對這皇位已經不抱什麽希望,但有人卻不想放過我。鏞,別無他求,隻求能得一個善終……唉……”


    君涯接過信箋,仔細的看了兩三遍後輕輕的點了點頭:“是夫子的筆跡。”


    燕尋繼續不動聲色的看著碗裏的涼茶,琥珀色的茶水蕩漾著微光,知道八師兄這句話不是說給別人聽的,而是說給自己聽的,意味著兩人不得不去趟這趟渾水。


    畢竟三皇子拿著夫子的信,也算是半個自己人。


    而對於自己人,後山一向是極為護犢子的,即便明白這是一灘漩渦激湧的渾水,稍不留神便是粉身碎骨的下場,但後山向來是這個規矩……


    一山更比一山高。


    但有的時候,高,便意味著責任。


    夫子比所有都高,所以他去了北冥斬妖聖。君涯比燕尋高,所以在燕尋有難的時候他便站了出來,為其護道。而眼下無論是燕尋還是君涯,都比眼前的這個三皇子要高的多……


    “夫子說讓我去邊荒可以去找四先生,但這一路距離荒州是何其遙遠,隻怕是還沒到邊荒,我便會被吞得連渣都不剩了……唉……”嬴鏞繼續說著,伸手接過八師兄遞迴來的信箋,看了看周邊的幾名侍衛輕歎道:“我知道,這個請求非常無禮,但九叔和這些侍衛跟著我一路前行,說不得要折損多少,鏞……著實不忍心……”


    “嗯。”八師兄點點頭,抬頭看了那始終垂袖而立的中年男子一眼,笑著說道:“既然夫子肯為你寫薦信,那便是承認了這份半師情分,所以你也算得上是半個我們後山的人。”


    “君兄,你的意思是……”


    “自家人,自然是要照拂自家人。”


    君涯輕輕一笑,端起麵前的涼茶啜飲了一口,看到嬴鏞的臉上露出驚喜的神情不禁鬆了一口氣。最怕的是沒有所圖的示好,如這般有所圖的示好反而更讓人放心一些。


    聽到君涯這般說了,嬴鏞又哪裏不明白,霍然站起身對著兩人深深地鞠了一躬,正容說道:“嬴鏞,多謝二位伸以援手!此恩此德,若能活到荒州,鏞定當感激不盡!”


    禮數周全,字字鏗鏘,至少看起來是極為真誠的。但所思所想到底如何,也唯有嬴鏞自己知道。


    君涯當下起身迴了一禮,笑道:“奸佞當道,既然夫子有意插手,我等門生自當盡心竭力,殿下不必如此。不過,在去荒州之前,我們師兄弟還要去一兩個地方,可能多有不便……”


    “放肆!如今首要便是殿……”


    那中年男子勃然大怒,在他看來,如君涯這般將自己的事情看得比殿下的事情還要重要的,自然是大不敬!然而眼下的嬴鏞顯然是心情大好,輕輕擺了擺手,大笑道:“哈哈,無妨無妨,同行便是。”


    燕尋已經靜靜的坐著,誰也看不出他在想什麽,隻是周圍的聲音傳來,在那碗涼茶上震成了片片漣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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