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鑲著暗紋的布靴輕輕踏在車板上,發出了一聲中空的悶響。隨著馬車吱吱悠悠的呻吟了幾聲,一名麵貌清秀的華服公子從車輦上走了下來,啪的一聲打開了手中的折扇。


    外麵的日頭還大得很,灼浪升騰。


    雖然從馬車到路邊的茶攤不過兩三米的距離,但身後的侍衛們還是很識相的在其身邊撐起了傘,隨著那華服公子一路走到了那茶攤前。


    “公子,坐。”


    麵貌如鷹隼般的中年男子輕輕擦拭了一下長凳,交疊起長袖垂手立在一旁,低眉垂目。看著那華服公子緩緩坐下,中年男子伸手向後招了招。


    兩名侍衛會意,走進茶攤高聲道:“小二,來八碗涼茶!”


    侍衛們停好車馬後魚貫而入,看著略顯狼藉的茶攤不由得皺了皺眉,那名遊俠兒此刻還躺在地上輕輕哼著,身邊破碎的木屑散落,桌椅翻倒。


    微弱的呻吟聲傳入了那華服公子的耳中,那華服公子輕搖著折扇,垂落在肩頸周圍的長發隨著微風輕輕擺動,眉頭卻不禁輕輕皺起,伸手對著身後輕輕招了招,輕聲說道:“九叔,麻煩你去問一問那人出了什麽事,又是誰打傷了他?”


    那華服公子的聲音不大,卻也沒有刻意的壓低。


    “不用麻煩了。”寧無常頭也不迴的解下腰牌,伸手拎著腰牌輕輕晃了晃,冷聲道:“八扇門撰風巡捕寧無常在此,他調戲我,所以我略施小懲,有什麽問題麽?”


    “放肆!你可……”


    “九叔。”


    那華服公子啪的一聲合起折扇,抬了抬手掌,轉頭看向寧無常的背影笑了笑:“原來是八扇門的撰風巡捕,失敬失敬……”


    “嗬。”


    寧無常冷笑了一聲收迴腰牌,看了看桌子上的空碗,又看了看君涯,長唿了一口氣低聲道:“這裏人多眼雜,有些事不方便說,我急著趕路先行一步。記得到西口俞崖鎮找我,我會在那裏的驛站落腳,到時候我再跟你詳細的說。”


    “好。”


    君涯笑著點了點頭:“路上小心。”


    “嗯。”寧無常笑著點了點頭,伸手拿起桌子上的包袱和木劍匆匆站起身,看著外麵碩大的日頭不禁伸手遮了遮額頭,伸手牽過係在路邊栗毛馬,翻身一路絕塵而去。


    煙塵飛揚,縱起狂風。


    聽到馬蹄聲漸消,君涯這才緩緩站起身,看了看低頭憋笑的燕尋兩人無奈的笑了笑,掃了掃衣袖迴到座位上。剛想要開口出聲解釋,卻看到蕭雲衣淺笑著站起身,披上了身上的黑袍。


    “她剛才說要跟你道一聲別,然後便打算迴聖火教了。”燕尋聳了聳肩,手中輕輕轉著茶碗,看著裏麵琥珀色的涼茶輕輕蕩漾,眸底泛著平靜的神色。


    “嗯,這便和八先生告別了。”蕭雲衣淺笑著將兜帽帶上,將那張俏臉隱藏在兜帽的陰影之中,立起纖纖素手對著君涯抱了抱拳:“咱們後會有期。”


    “後會有期。”


    君涯笑了笑,亦是迴了一禮:“羿日,可以來稷下學宮來找我們……你是小師弟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我們後山對於聖火教沒有太大的忌諱。”


    “請你吃豆花。”燕尋抬了抬眸子,咧嘴笑了笑。


    “後山?!”


    清朗的聲音傳來,似乎帶著些許的疑惑。


    君涯側了側頭,看到那華服公子一臉震驚的站起身並未太過在意,笑容未變的目送著蕭雲衣揮袖遠去。待到蕭雲衣的身影逐漸消失在道路盡頭,君涯這才緩緩轉過身,眸眼溫和的看著那華服公子:“敢問這位公子是?”


    “白衣勝雪,莫非你是後山八先生……君涯?!”那華服公子似乎有些驚喜,揚起袖子拱了拱手:“在下,老秦人嬴鏞,見過八先生!”


    聽到那華服公子自稱姓嬴,君涯輕輕挑了挑眉,不禁上下打量起那華服公子來。五官清秀,錦衣繡袍,舉手投足間都帶著一股從容自若的風姿,端的是非同尋常。


    而這全天下間,姓氏雖多,但獨有一戶有資格姓嬴!


    “不敢當,當麵可是三殿下?”


    君涯此言一出,頓時讓端著涼茶出來的小兒雙手一抖,險些將那茶盤跌翻!他在這裏隨掌櫃的打了四五年工了,俠客商人倒是沒少見,可誰能想到這大秦的皇子也喜歡在路邊喝涼茶?!


    聽到是大秦三殿下在此,手中的茶盤頓時便托不穩了,雙手軟綿綿的用不上力氣。


    “小心一些。”


    一雙修長的手有力的托在那茶盤上,燕尋笑著看了一眼那店小二,感受到那店小二似乎恢複了些力氣,於是伸手撤開,輕輕拍了拍那店小二的肩膀:“不論山南水北,既然來此便都是客,別那麽緊張,放鬆一些……”


    那店小二圓睜著眼睛,咽了咽口水,這才勉強定下神來,顫顫巍巍的將那茶盤放到那幾名侍衛的桌子上,一言不發的退了迴去,就連茶盤都忘了收走。


    “正是。”


    還未等那嬴鏞開口,相貌猶如蒼鷹的中年男子點了點頭,開口沉聲道:“既然知道了我家殿下的身份,為何不參……?!”


    “無妨的九叔!”


    嬴鏞頭也不迴的擺了擺手,對著君涯笑了笑:“說起來,我也曾跟著夫子學習過一段時間,夫子也算是我半個老師了……在江湖裏,咱們便按江湖規矩來,說不得論起來我還要稱八先生一聲師兄……”


    君涯和燕尋自然也是不想向這什麽皇子參拜的。


    君涯生性岑傲,看起來謙遜,但在這當世能讓他發自內心尊敬的人,怕是屈指可數!


    至於燕尋就更簡單了,他是夫子的弟子,他是真武山的小師叔,而這裏是江湖!參拜?又是低眉垂首,又是三拜九叩的,憑什麽?!除非那個什麽三殿下先給自己磕頭!


    否則,甭想!


    聽到嬴鏞如此好說話,沒有端他那個皇子的架子,燕尋不由得鬆了口氣,亦是對眼前這個莫名其妙的三殿下多了幾分好感……


    “不器,不敢當。”


    君涯依舊是恭恭敬敬的行禮,謙遜如君子。八師兄主修的便是儒家,一舉一動自然是極為符合儒家禮儀的,讓人看起來賞心悅目,絕對挑不出半分毛病。


    嬴鏞聞言一樂,側過身露出自己的這張桌子,笑道:“二位若不嫌棄,不妨同桌一敘?上次與老師一別甚是想念,我曾聽聞君師兄一年前曾與老師一同出遊兩州六府,羨慕得緊。隻是,這身份又不大方便同去。說來也好笑,我雖為皇子,但這天下的美景我還未曾看過,君兄可要好好的與我說一說……”


    一番話,便是將自己隱隱當做了夫子的門生,不露痕跡的拉進了與君涯兩人的距離。但這些就連燕尋都可以察覺到,更不用說心細如發的八師兄。


    刹那之間交換了一下眼神,君涯笑著拱了拱手,眸眼輕眯:“盛情難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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