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佟的確認,立刻讓寧風的目光微微一閃。


    “進去吧!”


    他輕聲說了一句,然後就率先走進了楊青家。


    兩人的腳步聲極輕,在黑暗的客廳裏小心地避開了一片狼藉的地麵,無聲無息地靠近了那張沙發。


    而隨著距離的拉近,寧風逐漸看清了沙發上那個男人的樣子——大概是因為楊青母親審美觀的緣故,這個男人的長相竟和楊光有著幾分相似。


    不過此時這男人雙目緊閉,張著嘴躺在沙發上,鼻息中伴隨著很重的鼾聲,左手和左腳搭在沙發背沿,而右手和右腳卻從沙發垂到了地上,睡相可以說不是一般的糟糕。


    不止如此,寧風在門口聞到的那股酒氣也越來越重,顯然源頭就是來自於這個男人身上——而在酒氣之中,寧風還聞到了一絲其他的味道,隻不過很淡,稍不注意便有可能忽略過去。


    “這個家夥……竟然還敢在這裏睡覺!?”


    後麵的陽佟看清男人的模樣,頓時就咬牙切齒地低吼了起來。


    隨即他上前一步,彎腰在茶幾上一掃,就抓起了桌上的一件金屬擺飾,氣衝衝地就朝著男人走起。


    寧風立刻伸手攔住了他。


    “你要幹嘛?”


    “當然是殺了他!”陽佟毫不猶豫地迴答道。


    即使是在黑暗之中,寧風依然可以在陽佟的眼中看到一股仇恨的火焰在兀自飄動,仿佛隨時都有可能化為實質,將眼前的一切都燃燒殆盡。


    可寧風並沒有放他過去。


    “等等。”


    “還等什麽?他殺了楊青和她媽媽啊!”


    寧風一把按住了陽佟的肩膀,沉聲說道:“你想告訴我,楊青的屍體在哪兒?”


    陽佟的動作瞬間一滯。


    下一秒,他終於放下了手中的擺飾,然後扭頭指向了其中一間臥室。


    “在屋子裏……”


    寧風看著臉『色』陰鬱下來的陽佟,說道:“帶我去看看吧。”


    陽佟最開始沒有動,似乎對寧風的要求很是猶豫,臉『色』掙紮了半天後,才肩膀一鬆,轉身垂頭朝楊青的臥室走去。


    見陽佟離開,寧風這才迴頭看了眼沙發上的男人——男人睡得一副死豬樣,看上去一時半會兒是醒不來的樣子。


    他眯了眯眼,便不再理會男人,而是跟著陽佟走向了臥室。


    臥室門是關閉的,而陽佟走到門口之後,站了好一會兒都沒有動作,似乎是無法承受門開之後的景象。


    寧風看著這一幕,也沒有催促他,隻是在後麵靜靜地等待著。


    終於,陽佟深吸了口氣。


    “來看吧!”


    哢!


    砰!


    陽佟像是豁出去了一樣,咬著牙就擰開房門朝內推開,可門才開到一半,就像是撞到了什麽東西,頓時發出了一聲鈍響。


    “這是……”


    寧風銳利的目光立刻越過陽佟朝臥室裏看去。


    隻見一張床靠在臥室裏側的窗戶旁,窗戶是開啟的,通過窗外的月光依稀可以看見床上趴著一個人,而這個人的上半身在床上,兩條腿卻拖在了地上——從體型來看,那應該就是楊青的屍體。


    可寧風卻沒有將注意力放在楊青身上,而是迅速地將目光挪到了門前的地上。


    (這是……)


    “是阿姨!”


    陽佟立刻低唿了一聲,隨後就沉痛地蹲了下去。


    地上躺著的正是楊青的母親,而剛才開門受到阻礙的原因也正是因為她——看她那一動不動的樣子,顯然和楊青一樣,都已經是成了屍體。


    這副景象讓寧風目光微微一凝。


    “我要殺了……”


    “進去。”


    情緒激動的陽佟被寧風打斷了話。


    他目光一變,立刻質問道:“為什麽?他都把楊青和阿姨都殺死了,為什麽你還……”


    “我說了,進去!”


    寧風完全沒有聽他說完的打算,而是盯著他,冷冷地重複了一遍剛才的話。


    陽佟臉『色』數變,但不知為何,最終還是放棄了自己的堅持,而是按照寧風的吩咐,轉身從門縫裏把楊青母親抵住門的腳推開後,這才打開了房門,走進了楊青的臥室。


    在他走進去之後,寧風也跟著走了進去。


    踏入臥室後,寧風重新將手機的屏幕燈打開,然後對準了地上楊青母親的屍體照了過去。


    燈光下的屍體細節很快被寧風看清。


    楊青的母親是臉朝右,身子朝下趴在地上的,一眼望去後背並沒有受傷,但是地上卻有著一大灘血跡。


    於是寧風在屍體旁蹲了下來,伸手用手機撥動了一下腦袋,這才在屍體的左邊太陽『穴』附近發現了傷口,看上去像是被重物猛擊後留下的痕跡,足以致命的那種。


    看清傷口後,寧風才收迴了手,然後轉身站了起來。


    “你到底在幹嘛?”


    陽佟捏著拳頭在旁問道,聲音中的怒火已經隱藏不住。


    可寧風並沒有迴答他,而是繼續走到了床邊,將手機燈打過去又查看起了楊青的屍體。


    楊青上半身趴在床上,兩條腿卻像是跪在地上一樣,血跡大部分都落在被褥之上,而地上卻很幹淨。


    在她身上看了一圈後,寧風發現她的屍體竟然和她母親一樣,身上都沒有什麽出血的痕跡,


    於是,他又做出了和檢查母親屍體時一樣的舉動——他用手機撥動了一下楊青的頭。


    (果然啊……)


    楊青頭上和母親如出一撤的傷口,讓寧風的眼神沉了下去。


    而這時,站在他身後的陽佟,臉『色』已經陰沉得好似地獄爬出的惡鬼一般。


    “寧風,你到底是什麽意思?”


    這次寧風沒有再忽略陽佟,而是抬頭看向他,臉上是一副毫無表情的麵孔。


    “我隻是……要檢查一些細節。”


    “……那你查出什麽了嗎?”


    寧風沉默了一瞬,下一秒便問道:“你說楊青是被她繼父殺死的?”


    “……”


    陽佟眉『毛』一挑,盯著寧風看了半晌,然後才一字一頓地反問道:“不,然,呢?”


    “我隻是確認一下……你是親眼目睹的,還是隻看到了她的屍體?”


    “……屍體。”


    “嗯?”


    “我隻看到了屍體!”


    “所以,你也不知道楊青到底是不是被她繼父殺死的,是這樣嗎?”


    聽到這個推論,陽佟瞬間就怒了。


    “不是他殺死的還能有誰?這個家裏就隻有他們三個人,現在楊青母女都死了,而那個男人還一身酒氣地躺在外麵,難道兇手還有可能是別人嗎!?”


    寧風對陽佟的怒吼不置可否。


    他從床邊走開,又走迴了門口母親屍體的旁邊。


    “那她母親呢?”


    陽佟眉頭緊皺,強忍住怒氣反問道:“什麽意思?”


    寧風指了指楊青的屍體。


    “我是說你看到楊青的屍體時,她的母親在哪兒?”


    “她……”


    陽佟剛說出一個字,突然間就卡了一下。


    但很快他就說道:“不知道,大概在客廳吧!”


    寧風聽後點了點頭。


    “也就是說,你看到楊青屍體的時候,她的母親還沒有死,對嗎?”


    陽佟立刻冷聲迴道:“我不知道……或許已經死了,隻不過屍體被那個家夥扔在了客廳而已。”


    寧風深深地看了陽佟一眼。


    他說道:“你的意思是,那個男人是在客廳殺死了楊青的母親,然後才把她的屍體拖到了楊青的臥室?”


    “我怎麽知道……或許吧!”


    “我不這樣認為。”


    陽佟的眼神頓時一跳:“為什麽?”


    “因為血跡啊!”


    寧風指了指地上的屍體。


    “如果她是在客廳被殺,然後再被拖到了臥室裏麵,那客廳應該會留下拖行的痕跡……可是我剛才並沒有在外麵看到拖痕!”


    陽佟眯了眯眼,說道:“或許是被他給清理掉了呢?”


    “有那個可能嗎?”寧風根本沒有迴頭再看客廳,就說道:“客廳的那個樣子,難道像是被人清理過的模樣嗎?”


    陽佟瞬間沉默了下去。


    的確,客廳裏的景象簡直可以說是一片狼藉,完全不像是有人清理過的樣子,所以他所說的推斷可能『性』非常低。


    但片刻後,陽佟又說出了另一種可能『性』。


    “那也有可能……是她母親在我離開之後進了楊青的臥室,發現了楊青的屍體,然後才被那家夥殺人滅口的也說不定吧?”


    寧風聽了,卻很快搖起了頭。


    陽佟立刻問道:“怎麽了?難道這也不可能嗎?”


    寧風沒有立刻迴答,而是指著母親的屍體問道:“你知道她的致命傷在哪兒嗎?”


    陽佟一愣,隨即就答道:“額頭。”


    “對。”寧風點頭:“更準確的說,是左側太陽『穴』。”


    他在門口站直,左手移到了自己的左側太陽『穴』上。


    “她的致命傷在這個位置,在額頭旁邊……你覺得兇手是從哪個角度襲擊她的呢?”


    在寧風的詢問當中,陽佟的表情開始逐漸變淡。


    他迴答道:“正麵……兇手是從正麵,用右手抓住重物砸了她的頭,才把她殺死的……這是你想說的嗎?”


    “是的。”


    “所以呢?”


    “所以……兇手在襲擊楊青母親的時候,應該是站在了臥室裏的。”


    陽佟沉默了片刻,這才開口。


    “那又如何?”


    寧風搖搖頭,說道:“你同意我的這個說法嗎?”


    “說法……你說殺死阿姨的兇手,當時站在臥室裏麵?”


    “嗯。”


    陽佟目光一閃。


    “不一定吧!”


    說著,他便扭過頭指向了床上楊青的屍體。


    “剛才你檢查的時候也看到了,楊青的傷口和阿姨是一樣的,也就是說她和阿姨是死在了同一種謀殺方式之下……如果按照你的說法來看,楊青死的時候應該也是兇手麵對麵的吧?可是她現在是趴在床上……你告訴我兇手到底是怎麽殺死她的?”


    聽了這段話,寧風卻是麵不改『色』。


    他靜靜地等待陽佟說完後,這才說出了兩個字。


    “體重。”


    “啊?”


    寧風對著楊青的屍體努了努頭。


    “楊青很瘦,看她的樣子體重應該還不到八十斤,所以哪怕兇手是用正麵猛擊她額頭的方式將她殺死,她的身體也很有可能因為慣『性』轉過去,最後變成了現在這個模樣。”


    說完後,寧風又低頭看向了母親的屍體。


    “但她母親不一樣,她的體重應該在一百二到一百三之間,在體重重了將近一倍的情況下,再加上兇手殺死楊青時消耗了部分體力,以及地麵和床的高度差因素……她和楊青死後的模樣不同,是可以說得通的!”


    陽佟眯著眼盯住了寧風。


    半晌後,他冷聲開口:“你說這些有什麽用?你又不是警察……就算楊青和她母親都是在房間裏被殺的又如何?不還是那個家夥下的手嗎?”


    “他下的手……”


    寧風沉『吟』了片刻,突然反問道:“你能告訴我,他是怎麽下的手嗎?”


    陽佟眼神一變。


    但隨即他就迴答道:“他先殺死了楊青,然後殺死她母親,然後……”


    說到一半,他突然停頓了下來。


    寧風這才接著他說道:“然後他將兩具屍體留在了臥室,自己走到了客廳嗎?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麽你發現楊青屍體的時候,他躲在哪兒呢?”


    陽佟的眼角頓時抽搐了一下。


    按照他的說法,楊青的繼父是在先後殺死了楊青和她母親之後,才離開的臥室,可是陽佟卻是在這之間看到了楊青的屍體,也就是說當時楊青的繼父還沒有殺死楊青母親,並仍然待在臥室之中。


    如果是這樣的話,他和陽佟……應該會撞見才對!


    陽佟此刻顯然也意識到了這個推論的漏洞。


    但下一刻,他又換了一種說法。


    “那也有可能是那個變態在殺死了楊青之後,就有了把她母親也殺掉的打算,於是出去把她母親帶了進來,趁她被嚇到的時候才動手也把她殺了……這也不是沒有可能吧?”


    寧風沒有出聲,隻是靜靜地看著陽佟。


    兩人的目光就這樣對視著,似乎彼此都在試圖交流著某種無法說出的情緒。


    直到數分鍾後,陽佟忍不住了。


    “說話啊!難道我又說錯了嗎?”


    陽佟繃緊的麵容,讓寧風終於挪開了視線。


    他微微低頭,輕聲問出了一個問題。


    “那你能告訴我……他是怎麽出的臥室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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