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清濁道:“周天老魔有一身神通,可他的內在,不過是個凡人,又豈能抵擋得了劍仙的劍道?隻一劍,便被震成癡呆!他不觀不聞,我師父才不得不借由氣鍾,方才滲透其心神。”


    花如何的劍道,駕馭萬物,如天地威壓,馬恆之便曾領教過。周天教主失明失聰,不能直接感受這股神意,反是幸事。花如何為了懾服他,冒險一劍,融入氣鍾,也被狠狠反震,受傷極重。


    許清濁瞧向天嘯臉色蒼白,笑道:“如你這般,看得見,聽得著,我師父劍意一出,你便心防崩潰,還用動手麽?”向天嘯歎了一聲,不多言語,閉目受死。馬恆之風流刀一舉,將他首級斬下。


    向天嘯罪魁禍首,十惡不赦,終遭處決,眾人無不稱快。許清濁走到向子玄前麵,見這殺父仇人還在昏睡,心想就算醒來,也是頭不複人性的野獸。當下瞧向花如何,得她點頭,手起劍落,刺進向子玄心窩。


    許清濁報了父仇,百感交集,久久沒有說話。周天教主殘廢未死,不能與人溝通,莫長青知曉來龍去脈,對他恨意稍減,隻想將他帶迴家鄉,交給族人發落,便令侄女取來繩索,將他的巨大身軀綁了。


    山風拂過,吹得眾人一陣涼爽,不自覺踱向崖邊,眺望景色。拔仙台風光壯麗,眼下功成圓滿,他們自不吝飽覽。但見渭河如玉帶,蜿蜒曲迥,川原似棋盤,阡陌縱橫,均感心曠神怡。


    舒雲天隻瞧幾眼,便重新望向花如何。花如何倒在他懷抱,見他注目望來,滿含深情,不由雙頰染紅,忽地調皮一笑,問道:“花如何?”竟以自己名字作問,不掩得意。


    舒雲天愣了一愣,歎道:“很美,很美。”花如何笑道:“有多美?”舒雲天微笑道:“美不勝收,無人能及。”花如何嘻嘻笑道:“甜言蜜語,專揀好聽的說。”心下歡喜,甚覺滿足。


    許清濁等人就在左近,加上耳力超群,聽到二人的低語,均想:“今日決戰,她實居首功。若無她一劍之威,我方豈能得勝?不論武功膽識,‘無人能及’四字,她當之無愧。”


    莫忘竹雖隔了十來丈,藉由“同心術”,也“聽”得清清楚楚,不覺淚珠盈眶,顆顆滾落。莫長青才綁好周天教主,望了望遠處依偎著的二人,又瞧了瞧形單影隻的侄女,不住搖頭。


    一行人下了拔仙台,迴到秦嶺派山門,姬龍峰等人如臨大敵,白守了半日,不料向家父子已死別處,都恭賀凱旋。向子鶯得知父兄皆亡,眼前一黑,暈倒過去。


    花如何傷情頗重,幸得莫長青、卓香茗精心醫治,歇養了半月,方才康複。她養傷期間,也沒有閑著,書信給俞家,傳示武林,大功告成,同盟即散。各路好手結伴已久,歡宴數日,依依惜別,自迴本門。


    自古俠以武犯禁,千萬武人,聚眾勾當,官府早已警惕。花如何解散同盟,未嚐不是明智之舉。群雄轟轟烈烈幹了一場,自豪之外,感佩劍仙壯舉,言談之間,依然稱她為盟主。


    這一日,莫長青忽來請辭,道:“劍仙,我叔侄夙願得償,急欲歸鄉,向族人報喜。”周天教主半死不活,僅靠湘漓宮的秘術延命,他怕拖下去,便要失了承諾,無法“活捉叛徒而歸”。


    花如何聽他說的是“叔侄”,心下暗歎,想挽留莫忘竹,話卻說不出口,半晌才道:“我和雲天、清濁他們,也要暫迴一趟花苑。明日一同下山,就此別過吧。”莫長青點頭而去。


    多少湘漓宮弟子,早已聞訊趕來秦嶺,要隨莫家叔侄出發,去那傳聞中的青竹林。她們原聽莫長青述說,青竹林是個絕佳桃源,打算重新避世,與莫氏一族比鄰而居。


    而今卻知,青竹林讓向家窺探已久,也難稱得上真正的隱蔽,無法保得萬世太平。眾女如被澆了一盆冷水,興頭大減,除卻米香芝等性子膽怯者,或年香玉等絕情苦修者,其他人不再堅持隱居。


    天工弟子,在狄香澄影響下,更決意留在外界,連秦嶺派都沒來。莫說漢陽府隔著漢江,恰有一座樓牌,名為“取水樓”,紀念縣令開塘取水之德。她們大覺有緣,欲在其旁修一竹樓,就地精研技術。


    卓香茗身為宮主,自不想門人分隔兩地,可湘漓宮既毀,她尊重眾女的意誌。其實連她自己,也拗不過許清濁懇求,答允會留在世俗生活。不少弟子,皆因她的緣故,願一同留下。


    隔日,數百人浩浩湯湯,下了太白山。許清濁見母親率著眾女,與莫家叔侄站在一起,擔憂道:“娘,你不會一去不迴吧?”卓香茗微笑道:“等我拜謁竹林族長,安排好避世弟子居處,就會迴來的。”許清濁這才放心。


    臨近正午,雙方行禮作別。那位“小神醫”傅山,欽佩莫長青,一連數月跟在他身邊,勤懇學醫,幫治群雄。莫長青見他聰穎過人,收了他為徒。隻可惜,傅山與家人有約,須從文應舉,不能隨去竹林進修。


    莫長青將一本醫經送給了他,歎道:“我空懷青竹林醫術,來去一趟,未能造福於民,望你替我達成心願。”傅山跪倒受經,道:“從今往後,弟子便以‘青竹’為名,行醫救苦,定不負恩師厚望。”


    花如何瞧莫忘竹神色蕭索,孤零零立在後麵,獨自看守綁在車上的周天教主,輕輕推了推舒雲天,低聲道:“雲天,去送送莫姑娘吧。”舒雲天頷首,走向了她。


    二人相顧片刻,莫忘竹忽問:“舒大哥,我的武功練好了嗎?”舒雲天歎道:“豈止是好?你得了周天教主的內力,兼有百家之長,武功之高,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莫忘竹幽幽地道:“是麽?但我為什麽......一點兒也不開心。”眼圈一紅,淚水決堤,匆忙伸袖,抹了幾抹,苦笑道:“舒大哥,我真是沒用。明明已向卓宮主請教‘寄情訣’,練了三日,怎麽還會流淚呢?”


    舒雲天心如刀割,待要安慰一番,莫忘竹拚命搖頭,過了好久,收淚止泣,低聲道:“莫忘竹......”轉過身子,疾步而行。她也學花如何,以姓名化作言語,卻不是撒嬌,而是訣別。


    莫長青見她走遠,忙追趕而去,卓香茗與眾女相隨,一行人消失在道路盡頭。餘者皆傷離情,嗟歎不已,馬恆之歎道:“哎,我也該走啦!鳳雛,我鶯妹住在秦嶺,記得幫我照顧一下。”


    向子鶯蘇醒之後,心死如寂,不管刀魁如何相勸,還是要出家做尼姑。她自廢武功,安葬父兄屍身後,即往太白山腳下一座小庵落發,從此麵壁懺悔,不見外人。


    許清濁奇道:“刀魁,你不和我們去漢陽麽?再過一月......”忽然,打住不說。馬恆之笑道:“再過一月,劍仙鳳雛大婚,是不是?我留下來,徒增傷心,不如一走了之!”


    許清濁笑道:“算你有自知之明!”馬恆之笑道:“此次正道大獲全勝,邪道一蹶不振,今後大家都做正人君子,豈非無趣得很?我決定了,要繼承魔頭遺誌,禍害人間,重現邪道之輝!”


    眾人均知他說笑,許清濁笑道:“你禍害的人還不夠多麽?”花如何笑道:“雲前輩,刀魁誌向宏遠,令人佩服。不過正邪不兩立,咱們不若合力,趁這大魔頭未成氣候,先將他鏟除了!”


    雲剛笑道:“好主意!”兩人一出拳,一亮劍,照著馬恆之攻去。馬恆之揮刀應了兩招,叫道:“大魔頭報仇,一百年不晚,撤了!”閃身躍開,一溜煙跑沒了影。沈素衣慌忙追去,不住大喊:“恆哥,恆哥!”


    眾人啟程而行,數日迴到漢陽。三芳得知小姐和鳳雛定下婚期,時間還挺倉促,急忙籌備婚事。武林盟主與秦嶺派掌門成婚,廣派請帖,轟動江湖,群雄聞知,都迫不及待。


    八月中秋,良辰吉日,花好月圓,無數英雄好漢,齊聚花苑,恭賀新人。花如何鳳冠霞帔,與舒雲天行過大禮,敬謝來賓。盛宴過後,便該大鬧洞房,可新娘子名副其實,乃是武林至尊,誰也不敢亂來。


    雖說是“鬧”,眾人極守分寸,好在不失歡洽,最後再次道喜,紛紛退出新房。閉上了門,花如何坐在床頭,突然十分害羞,舒雲天幾次靠近,她都輕巧避讓,聽聞方圓百步,再無人語,才不再躲閃。


    舒雲天揭開霞帔,見她美豔動人,神態嬌羞,想要誇兩句,又覺一切讚美之辭,均不能勝任。索性忘掉言語,情不自禁,往她唇上吻去。洞房花燭,纏纏綿綿,隻盼今宵多留,白日別快到來。


    群雄迴到廳上,喝酒劃拳,兀自作樂。風倦月拉了拉許清濁,兩人一路出了花苑,來到莊外湖畔,沿湖並靠坐下。許清濁奇道:“你急匆匆的,拉我出來幹嘛?”


    風倦月臉紅道:“你和鳳雛同心相應,他們晚上圓房......你不離遠點,不也全感覺到了?”許清濁一怔,哈哈大笑,道:“你老是異想天開,‘同心術’哪能維係許久?早就解開了!”


    風倦月惱道:“我學過催眠術,比你懂得多!”許清濁笑道:“好,好,聽你的,今晚我都不靠近花苑了,就陪你在這兒看月亮。”將風倦月摟到懷裏,逗道:“月娃,咱倆又幾時成親呢?”


    風倦月羞道:“你說了算。”許清濁笑道:“師父和恩公,多年曆經劫難,好不容易安定,婚事不能再耽擱,你我卻是不急。你不是想遊遍名山大川麽?過幾日咱們就動身!”


    風倦月正要迴答,湖麵上掠過一道黑影。兩人攜手起身,齊目望去,一隻黑隼盤旋在湖上。許清濁瞪大眼睛,暗想:“這隻鳥兒,不是早被周天教主殺死了麽?”黑隼繞了幾周,停在對岸一人肩頭。


    許清濁驚道:“靈兒!我師父大喜的日子,你來做什麽?”那人一身黑衣,美貌婀娜,恰是毒靈子,神色漠然,道:“九月初九,開州城外,毒祖故地,隻準你一人來。”


    許清濁聽她說得不明不白,皺眉道:“這是何意?”毒靈子道:“你兩次放我,我便也給你一次機會。”許清濁脫口道:“什麽機會?”迴頭一望花苑,又道:“今夜群雄畢至,靈兒,你不可多留......”


    毒靈子似有觸動,刹那恢複冰冷,打斷他道:“殺死我的機會。”許清濁愕然道:“我幹嘛殺你?”毒靈子淡淡地道:“你若不殺我,可別後悔。言盡於此,我等著你。”


    黑隼如箭衝出,照著風倦月麵龐襲到。許清濁大覺危險,將她拉到背後,秋霜劍出鞘一斬。黑隼中了劍風,猛然散作黑煙,幾縷落到湖麵,水中黑泡翻滾,發出滋滋滋的響聲。


    許清濁心下一驚:“這隻黑隼,是五毒聖靈凝聚的?”抬頭一瞧,黑煙凝結,重為隼形,撲扇著翅膀,迴到了主人肩上。毒靈子已然轉身移步,恍如幽靈,消失在月華難照的黑暗中。


    許清濁注目她離去的方向,沉吟道:“靈兒的武功,何以抵達如此境界?”兩人相視一眼,均覺詭異至極。風倦月莫名不安,心底升起一個模糊念頭,卻無法清晰捉摸。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濁世清歡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我吼興奮啊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我吼興奮啊並收藏濁世清歡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