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如何早知她內力與周天教主同源,其所學涵蓋九十九家,還有“武當五天”和武鳳雛長期教導。單論武藝上的造詣,隻會駕馭真氣攻守的周天教主,壓根無法和她相提並論。


    假若武林中的一流好手,獲得了周天教主半數的內力,實戰起來有多麽恐怖,花如何想象得到。何況,“武當五天”的親傳弟子,武鳳雛調教出的得意傳人,豈止“一流”兩個字就能囊括?


    莫忘竹起初數招,過於慌亂,未成章法。花如何不願就此擊敗她,連躲數招,並不反擊。擂台卻遭了殃,不僅斷了兩根角柱,台麵還塌陷了幾處,甚至前排客人的杯盞,都被她走斜的真氣擊碎。


    莫忘竹覺察造成混亂,忙運武當派內家心法,心神沉定,真氣收斂,一招一式也變得圓熟連貫起來。其實她內功學自玄門正宗,武學采百家之長,如今完美融合,一身修為已臻化境。


    隻是她性子使然,極其害羞,又是頭一遭在這麽多人注視下動武,把許多訣竅都拋之腦後了。一旦心穩,便漸入佳境,麵上神情無喜無悲,眸中光芒半張半合,從容不迫,盡顯高手氣度。


    她氣質變化巨大,引起眾人嘖嘖稱奇。群雄見她的招式已變得清晰,細看之下,爭相驚道:“咦?她這一招,怎麽像是‘渡江翁’的‘三江合流掌’?”“這是青城派長眉道長的‘七絕劍’!錯不了,我親眼見過長眉道長使過!”“不會吧?這招分明是夏家的‘十色刀法’,從不外傳,怎麽她也能使?”


    莫忘竹所用的,自然是莫長青生平最為得意的傑作——“武林至尊功”,也就是她自己口中的“百師傳”:取了江湖上九十九位高手每人最厲害的一招絕技,融成一套武功,刀劍拳腳,輕功暗器,無所不包。


    這套武功還在雛形之時,配合她的絕世內力,就十分厲害了,連剛練成“清濁勁”的許清濁,也略有不及。自從叔侄倆做客花苑後,她又隨舒雲天練了整整一年,得到武鳳雛這最後一師的畫龍點睛,“百師傳”已然圓滿無缺。


    可以說,此功已無愧於“武林至尊功”的美譽。任何一招,經過鳳雛改易,在莫忘竹手中使出,都比原主厲害許多。更別說,招式中附著的內力之強,是那九十九位高手想都不敢想的。


    花如何見她招式之間,前後承接流暢,毫無生硬,九十九家武功宛如同源,堪比自己的“十二芳華劍”,也不禁暗讚一聲。情知雖為武鳳雛的才智所成,但這女孩學得如此到位,也曾下過苦功,不負期望。


    莫忘竹的身手,固然傲視天下,與劍仙相比,還是差了不少。隻是花如何曆經兩場戰鬥,煞費苦心傳授徒弟劍意,傾盡全力勝了刀魁半招,心神體能早就臨近透支,麵對莫忘竹,守多攻少,不敢大意。


    莫忘竹受到的攻擊不多,尚有餘裕,武功運轉,愈發得心應手。她使到酣處,一招“滾地雷”擊出,大團真氣竟從竹棒梢頭湧出,凝成球狀,照著花如何下盤擊去。


    教莫忘竹這一招的,是泰山派武學名家“雷公恨”張癡,這人早年山中修行之時,讓極為罕見的“滾地雷”燒傷左腿,落下殘疾,所以被人起了個外號,叫做“雷公恨”。


    張癡經此奇遇,對天地自然暗生敬畏,此後念念不忘,潛心修行,模仿雷球之威,創出同名的一招絕技。他使這一招時,是以泰山刀法快舞,勾勒出雷球形狀,用以震懾敵人,壯己聲勢。


    但舒雲天心知莫忘竹內功雄渾,不必如此費勁,直接教她凝氣成圓,猛然發出,聲若風雷,威力不啻於真正的“滾地雷”。花如何乍逢奇觀,吃了一驚,急忙閃開,聽得轟的一響,台麵落下一個大坑。


    莫忘竹一招退敵,見花如何裙擺燒焦半截,自己頭一次占到上風,心中生出喜悅,可接著神色一黯,歡喜盡散,暗想:“花小姐已是強弩之末,叔叔叫我此刻爭勝,也僅是趁人之危。”


    她從沒想過要上台。可是莫長青瞧花俞二家都出盡風頭,贏得萬眾擁戴,自家也算武林大會的聯辦者之一,卻是無人知聞。就算剿滅了丹教,功勞歸不到叔侄二人身上,青竹林麵目何在?


    更何況,丹教教主是他族中敗類,要對付此人,青竹林當仁不讓。雖借群雄之力,共同討伐,若不掙得一個名目,屆時擒賊歸鄉,倒像是人家栽樹,自己乘涼,無法稱作凱旋,更難以向鄉親父老啟齒。


    莫長青最關心家族名譽,雖然尊敬劍仙,瞧出其久鬥力竭,也不免動起“撿便宜”的欲念,慫恿侄女登台挑戰,奪走其盟主之位,好讓青竹林成為武林領袖,一切便可名正言順。


    莫忘竹大覺卑鄙,萬萬不肯,奈何叔叔厲聲催促,隻好可憐巴巴望向舒雲天。哪知舒雲天微笑道:“令叔建議甚好。你學藝有成,莫非不渴望與絕頂高手一戰,試試自己的實力麽?”


    她平常最聽舒雲天的話,聞言怦然心動,鬼使神差般離座,不知不覺踏上擂台,腦子卻一片迷糊,直把莫長青所教的場麵話都忘光了。多虧花如何稍一推敲,已知此事來由,好心替她解了圍。


    她深知花如何發揮不出真正功力,小勝一城,反而露出頹色,又想:“花小姐武功遠勝於我,美貌也非我能及。她若是全盛身手,我哪裏打得過她?她若......若不是天哥的親生妹妹,我又哪裏爭得過她?”


    忽然之間,聽到花如何提醒道:“小心!”眼前一亮,滿是劍光,對方已使“紅雨劍”快攻而至。她心中一凜:“我多想什麽?就算花小姐身子勞累,我也不一定能勝她!”當下暫收雜念,專心應戰。


    舒雲天在廳中觀戰,發現她頹然一現即沒,不再受情緒波動,已具備頂尖高手的堅定之誌,這一點不是誰能教給她的,源於自身的沉澱,不由麵露欣慰,暗暗點頭。莫長青見侄女長進若斯,更是狂喜不已。


    花如何更鬥百餘招,內息不濟,心道:“勝負就在下一招了!”奮起餘力,一招“絕色劍”中的“百花朝尊”,劍尖直刺,照莫忘竹當胸擊去。她決意已定,霸氣高漲,威勢不亞於差點令許清濁跪下的那一劍。


    莫忘竹被她氣勢一嚇,本能就欲躲閃,發覺她目光投來,不知從哪激起一股勇氣,猛地咬牙抬棒,一招“險峰修竹”,來自“七十二峪劍法”,同樣直直點出。一劍一棒對直,連成一線。


    棒梢、劍尖相抵,先天真氣與“藏花勁”分別湧出,此強彼巧,一時僵持。然而莫忘竹的真氣,雖不如周天教主那樣固若金湯,無縫可入,也非花如何能以“四兩撥千斤”之法接下,別說她現在內勁將要耗盡。


    不到片刻,先天真氣端頭湧入,遍布秋霜劍。眼看花如何不敵,她內勁一變,帶上了“陰符槍”的殺意,就如當日模仿“陰符勁”克製周天教主一般,瞬間消解了內力,反透過竹棒一路衝來。


    莫忘竹大駭,慌忙之間,見花如何又舉掌拍來,忙也還以一掌,可是內力來不及凝聚。閉目待輸,哪知五指一緊,竟與花如何扣指相握,竹棒上的“藏花勁”也褪去了,登時風平浪靜。


    莫忘竹一愣,被花如何牽起手掌,不由自主走前幾步。隻聽花如何笑道:“莫姑娘武功高強,咱們這場不分勝敗。”莫忘竹眨了眨眼睛,道:“我、我......”不知如何作答。


    原來,花如何瞧她接下了自己的“絕色劍”,頗感意外,大起憐惜之心,又不想使她叔侄失望,故意撤招言和。以劍仙平素的心高氣傲,對盟主之位勢在必得,絕不肯拱手讓人。


    但莫忘竹不同,一則是自己兄長默許的未來之妻,二則確有青竹林名分之故,三則本身令人刮目相看。因此,花如何一改初衷,願與她分享殊榮,更讓她一戰成名,震驚群雄,揚威武林。


    眾人早看得張口結舌,聽得花如何的結語,猛然爆發出滿堂喝彩。有人激動地叫道:“灑家這輩子值了!親眼見到槍王、劍仙、刀魁的神功,更望見另一位新秀橫空而出!”其他人大生同感,紛紛附和。


    莫忘竹的武功,招數的痕跡還很明顯,不像絕頂高手,以神意相搏更甚招式。但好就好在這個明顯,無論是“淩空一尺”的強橫真氣,還是江湖中諸多高手的壓箱絕技,在場沒有哪個看不出厲害。


    反觀花如何和許清濁爭拚劍意,劍仙刀魁道心化招,群雄多半是雲裏霧裏,純屬“外行看熱鬧”,不知發生了什麽。可論莫忘竹的身手,他們就是“內行看門道”了,懂之難能可貴,因而佩服得五體投地。


    世上之人,皆以己知而尊,倍加推崇。這些武林人士,見識好的,對莫忘竹所用的絕技,說得出來曆,道得出妙處,望著其他人恍然大悟的神情,洋洋得意之外,自然也在心裏,把莫忘竹這個自己推許的高手無限拔高了。


    所以,花如何稱“不分勝敗”,基本無人質疑,興高采烈,慶祝武林再添一名能與“一拳一槍、一刀一劍”抗衡的大高手。那個愛起外號的老陳,一日連遇兩次高手出世,直是眉花眼笑。


    有人笑道:“老陳,又該你出馬了!你說說,莫姑娘叫什麽稱號好?”老陳笑道:“咱們連莫姑娘的姓名來曆都不知,這雅號怎麽起?習武之輩的萬兒,雖無必要引經據典,起碼也得有個依據吧!”


    許多人都笑道:“有道理!”一同望著莫忘竹,目含詢問之意。莫忘竹尚未自報來曆,就匆忙與花如何開打,群雄頂多曉得她姓莫,其他一概不知,對她的身份豈有不好奇的?


    莫忘竹又是一慌,就想鬆開手掌,躲到花如何背後。忽見她含笑點頭,這才稍稍鎮定,麵朝台底,臉紅道:“各......各位英雄好漢,我叫莫忘竹,是武當派天懷道長的徒弟。”


    有人驚唿:“哎呀,原來是天懷道人的高徒。莫女俠,你是清字輩的弟子?”莫忘竹道:“不,不是,我、我是俗家弟子,沒有排入‘洞天清虛’之列。”那人道:“啊,原來如此。”


    老陳道:“既無現成法號,那就隻能從名字上想了,嗯......今日姑娘與劍仙不分勝負,一戰成名,不若以‘竹仙’二字為號。兩位一花一竹,劍仙亦是花仙,姑娘正好為竹仙,又可並稱‘花竹二仙’。”


    眾人聽了,都大聲叫好。哪知莫忘竹擺手道:“不,我......比起花小姐,我隻是個再平常不過的女子。”神情再度黯然,道:“我不想被叫‘竹仙’,你們真要給我其綽號,就叫我‘竹女’好了。”


    老陳搖頭道:“不成,不成,這名字無甚意思,也不好聽!姑娘,你就聽我的吧!”莫忘竹低聲道:“我覺得很好,我是青竹林的女兒,沒有什麽比‘竹女’二字更適合我了......”語氣竟是像在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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