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清濁給馬恆之打得力竭,突遇毒門襲擊的變故,即在暗暗恢複體能,凝聚力氣,圖謀救人。可他一宿未眠,跋涉登山,又苦戰一場,實在是無能為力。


    他瞧陸丸子挺身與毒娘子交易,暗暗佩服此人的仁勇,還以為自己等人僥幸逃難。哪知毒娘子如此歹毒,他眼見陸丸子即要失去一雙手臂,怒極而喝,不顧自身安危,吸引這女魔頭的注意。


    毒娘子掃了一眼陸丸子,命手下看住他,踱步到了許清濁麵前,笑道:“是了,我小妹子寧可得罪努爾哈赤,也要偷偷把你給放了。我若削去你的手腳,豈不惹她傷心難過?”


    許清濁怒道:“我不要你饒!”毒娘子歎道:“男人就該一心一意,不要學這姓馬的,到處留情。你與我小妹子山盟海誓,又怎可再招蜂引蝶?不若我幫你們除卻這煩惱吧。”說著,眼神移到了風倦月身上。


    許清濁渾身如墮冰窖,顫聲道:“你、你要做什麽?”毒娘子走向風倦月,笑道:“她的性命,我是答應要留下的。可美人兒少了雙臂,少了雙腿,少了招子,少了耳鼻,或許就不太會勾引人了。”


    風倦月動彈不得,臉上恐懼不已。許清濁急怒攻心,喝道:“你、你,不許動她!”毒娘子將風流刀一沉,刀尖抵在風倦月麵頰上,歎道:“真美的人兒啊,若早生幾年,沒準兒我相公的魂也得給你勾引去了。”


    許清濁絕望至極,叫道:“月娃,你若遭她害了,我便自殺陪你同赴黃泉。”風倦月心中稍定,閉目不敢再看。毒娘子歎道:“盡會說漂亮話,等你重遇了我小妹子,到時候溫柔纏綿,哪還肯為這四肢殘缺、五官不全的怪物而死呢?”


    她說了這話,舉刀欲削她耳鼻,眼見刀落麵損,不料背後一陣勁風襲到。忙欲躲閃,來者卻是極快,肩頭仍然受擊,整個人飛了出去。好在她武功卓絕,半空中已正過身子,抬眼望去,一個青衣少女執棒朝她打來,正是莫忘竹。


    毒娘子趁群盜嬉鬧之際,領著“喋血八蟒”悄悄潛上峰頂,已將幾場激鬥盡收眼底。情知這青衣少女雖非刀魁之敵,可內功可怖,武功也不容小覷,暗想:“糟糕,她不是給恆之點了穴道麽?”


    刀魁出手點穴,無人敢質疑其威力。是以毒娘子也沒多去理會,隻當二女喪失了行動之能。但無論是風倦月還是莫忘竹,倒地之後,都在不停地以內功衝擊穴道,以求恢複自由。


    風倦月內力有限,辦不到這一點。然而莫忘竹一身先天真氣,勝她十倍,更以武當派正宗法門衝穴,這一會兒工夫,已然將穴道盡解。莫忘竹天性再善良,也無法容忍毒娘子的惡行,剛一脫困,即以全力出擊。


    毒娘子不等莫忘竹追來,揮刀反擊,見其招式淩厲,後著無窮,竹棒激發出的內力,有如風嘯,登時生出怯意。其實她仗著十多年打遍江湖的經驗,莫忘竹未必能勝她,可驟驚之中,難辨其深淺。


    更何況,她冷不防給莫忘竹打了一棒,肩頭劇痛,左臂真氣受阻,擔憂自己帶傷,遠非這少女之敵。慌神之際,莫忘竹又一掌擊中她腰間,她哪敢再與其爭高低?抬手打出數枚毒菱,待要脫走,迴頭揪住了馬恆之的衣襟。


    莫忘竹全力施展“百師傳”,氣勢是到位了,招數卻也使老了,變招慢了幾分。好不容易躲開上中下三枚毒菱,又將其餘的掃落,定睛一瞧,毒娘子已提著馬恆之躍向場外。


    莫忘竹有點怕她的暗器手法,心想她既然逃走,再害不了人,似乎也沒必要趕盡殺絕。不料目光一撇,方才莫長青的位置已是無人,忙擺頭搜索,發覺叔叔給八蟒之一負在背後,眨眼逃下山去了。


    莫忘竹大急,喝道:“別想逃!“快要追到峰頂入口,忽聽毒娘子的聲音道:“放霧!”猛然之間,峰頂入口及四角騰起無數黑霧,卻是八蟒發動了暗中布下的毒霧大陣,使得峰頂頓時一片漆黑。


    莫忘竹心係莫長青,毫不遲疑,衝入黑霧,依舊追去了。山峰上,眾人才脫大難,又遭毒攻,群盜更因隨酒飲下毒藥,毒上加毒,個個聲都不出,全部昏迷。


    許清濁大鬆了一口氣,勉強抬手,顫顫巍巍,從懷裏取出了“五毒桃花珠”,可沒半點內力能激發桃花瘴。忽地一人走近了,從他手裏接過寶珠,說道:“許公子,讓我來。”


    許清濁瞧是陸丸子,苦笑道:“陸先生,你不懂‘藏花訣’,用不了的。”陸丸子搖了搖頭,將寶珠放在地麵,取出三顆藍色的藥丸,均勻擱在附近。人還沒站起,藍丸上各騰起一絲青氣,被“五毒桃花珠”吸入。


    不到片刻,寶珠已變吞為吐,不住向外放出粉煙,撥雲見日一般,將整個峰頂的黑霧向外推開,散入高空。許清濁又驚又喜,奇道:“陸先生,你居然能用它,太好了。”


    陸丸子揀起寶珠,遞還給他,微笑道:“當然,這珠子是我打造的。”許清濁目瞪口呆,言語不得。陸丸子從懷中取出一盒,掀開了,道:“許公子,快服下去。”


    許清濁見盒裏躺著一顆白底鬆紋的丹藥,頂上又繞著一抹紅色,認得是“鬆鶴萬壽丹”,喜道:“多謝了。”將丹藥吞服下去,頓覺精神抖擻,“清濁勁”也能重新凝聚。


    他一恢複體力,飛快奔到風倦月身前,將她摟在懷裏,見她麵容完好,喜極而泣,眼淚吧嗒吧嗒,都落在她臉頰上。風倦月道:“別哭了,眼淚滑進我嘴裏了......”雖是抱怨,兩人劫後重聚,心中喜慰難言。


    許清濁嘻嘻一笑,在她左臉親了一口,風倦月穴道未解,躲避不得,臉紅不止,瞪著他發惱。許清濁因她無恙,開心無比,又在她右頰親了一口,忽地盯住了她嬌嫩的粉唇,不由怦然心動。


    風倦月慌道:“你敢!”嘴剛合攏,雙唇被他趁機吻了一下,惱道:“你這樣子,和刀魁有什麽區別?”許清濁心神欲化,笑道:“我可比他專一多了,我......”還要再說,聽陸丸子咳了兩聲,才醒悟有人在側。


    許清濁極是尷尬,趕忙低下了腦袋。陸丸子遞給他一顆黑丸,道:“活血丸,可以幫她衝開穴道。”等許清濁接過了,便立馬走開,到了場邊,查看眾寨主和嘍囉的中毒情況。


    許清濁喂風倦月服了丹丸,將她扶成盤坐之姿。風倦月得丹力相助,沒一會兒,已解開被馬恆之封住的穴道。許清濁甚喜,卻是歎道:“以後再想親就難啦。”不料脖子給人一摟,嘴唇已被風倦月雙唇貼住。


    許清濁腦子一陣暈眩,暗叫:“哎喲,這可不妙!”兩人半晌才分,風倦月抹嘴道:“下次別想了。”許清濁笑道:“下次我倆又遇險了呢?”風倦月道:“那你一個人去死好了。”


    正在說笑,陸丸子走了迴來,道:“許公子,風姑娘,峰上這些人一時半會難醒,我替他們解毒,還得半日。”許清濁懂他的意思,點頭道:“好,請先生費力了,我們去尋莫姑娘,助她救迴神醫。”


    兩人起身與他作別,走下山峰,隻覺恍如隔世。這一路尋下來,都沒見莫忘竹叔侄及毒門九人的影子,隻有好幾個嘍囉躲得遠遠的。一打聽,方知雙方追逐不休,毒娘子一行搶了寨裏的駿馬逃離,莫忘竹也借馬追趕。


    許清濁聽到有馬可騎,也借了兩匹,與風倦月騎上了,順著指引跟去,發覺他們走的是另一條道,往北入了山西境內。奔行了小半個時辰,狹路開闊,終於出穀,眼前光景卻十分陌生。


    風倦月馬鞭一指,道:“地上有蹄印。”許清濁道:“不錯,咱們順著追。”又追了一頓飯工夫,隻見一片林子前,數人正在激鬥,正是莫忘竹和“喋血八蟒”,八蟒已倒下六個,還剩兩個在苦苦支撐。


    許清濁從鞍上飛躍而起,從上而下,使炮字訣將一人擊倒,莫忘竹趁機也打倒了另一人。許清濁道:“神醫呢?”莫忘竹道:“他們有接應的人,把叔叔帶走了,進了那片林子。”聽她語氣,略帶惱意。


    許清濁難得見她生氣,安慰道:“別擔心,我們陪你追去。”三人騎馬同行,馳入林子,沒多久,見神醫倒吊在一顆大樹頂梢的樹枝上的,搖晃不停,嗚嗚嗚地直出聲。


    莫忘竹叫道:“叔叔!”忙奔過去,忽地腳下一緊,土裏冒出個繩圈,將她足踝捆住,身子一輕,頭下腳上,倒著升去。許清濁眼疾手快,飛身揮劍一砍,斬落她腳上的繩索,扶著她輕輕落地。


    莫忘竹惱道:“又是陷阱,這人真壞!”許清濁奇道:“是誰?”莫忘竹道:“是個黑衣女孩。”抬頭嚷道:“叔叔,你別慌,我這就來救你。”左顧右盼,想找顆石子打斷吊繩。


    許清濁隨她抬頭,看見神醫氣鼓鼓的模樣,心中好笑。忽地餘光瞥到一個人影,忙轉過頭鎖住了那人,笑容一時凝固,寒聲道:“毒靈子!”旁邊的一顆大槐樹上,枝頭立著一人,正是毒靈子。


    毒靈子同屬下一起來接應師姊,看莫忘竹武功了得,擬在林子裏設下許多陷阱,要生擒了她。正躲在一邊等著看好戲,不料對方也有幫手,好奇朝下一瞟,恰和仰頭望過來的許清濁目光相接,不禁渾身顫抖。


    風倦月馳馬走近,抬頭盯著她,奇道:“她便是你說的毒靈子?”許清濁咬牙不語。毒靈子雖慌,突然見到了風倦月,又瞧了瞧莫忘竹,心頭惱火,道:“好哇,一年不見,你就多了兩個紅顏知己?真了不起呀!”


    許清濁怒道:“你管得著麽?你在這做什麽?”毒靈子冷笑道:“我該去哪兒,還得先請示你?你忘了是誰把你從赫圖阿喇救出來的?哼,你逃得一條小命,不乖乖呆在花苑替花如何守孝,竟在這裏亂逛?”


    許清濁狂怒無已,喝道:“我師父活著好好的,休要胡說!”毒靈子嘻嘻一笑,道:“花如何還沒死透?那你還不快迴去,等著給她送終!”許清濁怒道:“你找死!”


    雖是怒極,此樹少杈,無處可蹬。他怒氣一湧,幾步跨去,照著樹幹打出一拳,乃是崩字訣。樹幹給他一擊,猛然搖晃起來。毒靈子一不留神,幾乎摔落,始知他武功大進,更怕莫忘竹幫忙,一時不敢逗留。


    許清濁正要爬樹而上,毒靈子已躍向另一邊的樹杈。他急喝:“別逃,下來受死!”從樹下追去,抬頭看她從一棵樹的樹梢,輕輕跳至下一棵樹,如此疾行,矯若飛鳥,比自己在平地奔跑還快。


    許清濁與她本有深仇,風倦月差點毀容殘疾,也是拜她師姊所賜,哪裏肯放過她?直是不顧背後二女唿喚,窮追不舍,漸漸躥入林深處,地勢曲折,比不了樹頂開闊,越發落後,漸漸丟失了她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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