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聽背後有人嬌笑道:“毒瘋子,你也太過無情了吧?人家小兩口恩恩愛愛,你怎麽忍心讓他們雙雙奔赴黃泉?”黑衣人勃然大怒,抬頭一看,見客棧二樓的欄杆上坐著一名女子,兩條玉腿在空中一搖一擺。


    黑衣人怪叫道:“香羅刹!香羅刹!你個臭婆娘,給老子下來!”也不見他有何動作,一道綠煙直衝而起,朝欄杆上坐著的女子襲去。那女子叫道:“啊喲!你敢用這招對付我?”似乎十分震驚,可語氣裏笑意甚濃。


    眾人眼前紅光一現,再看時,那名女子已立在廳中,著一身深紅色的衣裙,濃妝重抹,豔麗非凡。她現身不久,屋內諸人俱聞到一股濃鬱的甜香,幾個高手心裏一驚:“這女人一直藏在客棧裏?為什麽我們沒有發現?”


    黑衣人甚是惱怒,捏了捏鼻子,叫道:“好臭!好臭!香羅刹,你幾時跟來的?”那美貌女子嘻嘻笑道:“人家一直都在這兒,瞧你毒瘋子以一敵眾,好威風呀!”黑衣人哼了一聲,罵道:“偷偷摸摸,不要臉!”


    龍驚空等人方知這黑衣人外號“毒瘋子”,那美貌女子外號“香羅刹”,看起來兩人是敵非友。隻是這毒瘋子輕描淡寫擊潰在場好手,武功極強,卻對那香羅刹仿佛十分忌憚,可見後者也絕非等閑。


    香羅刹數語幾笑,妖媚之色盡顯,又讓人覺得她嬌美的外表下,藏著一股說不出的危險。玉妖雖同為修煉邪門武功的女子,與她一比,氣勢風韻都差了太多。


    玉妖聽這女子替自己夫妻說話,心知尚有一現生機,以袖遮麵,泫然欲泣地道:“姊姊,奴家中了這人的毒掌,頃刻就要斃命,還請姊姊救我一救。”


    她年紀比香羅刹大了幾歲,但此刻為了活命,直唿對方為姊姊,那也是顧不得別的,什麽好聽揀什麽說了。香羅刹麵露微笑,招手道:“好妹妹莫慌,你過來。”


    玉妖心中一喜,往前走了幾步,見毒瘋子擋在中間,不禁踟躕停步。香羅刹笑道:“別怕,別怕,他要敢攔你,姊姊替你教訓他。”玉妖大著膽子走到香羅刹身邊,毒瘋子氣得齜牙咧嘴,可並沒有出手阻止。


    香羅刹將玉妖摟在懷裏,掀起她衣襟,往內一瞟,便瞧到她如玉般的肌膚上那“綠蜈掌”的掌印,歎道:“哎呀,妹妹一身雪也似的肌膚,都被這又醜又毒的‘綠蜈掌’給糟蹋了。”


    玉妖給她緊緊摟住,肆意窺看,雖同為女子,卻也羞得滿麵通紅,忽聽毒瘋子笑道:“臭婆娘,你不是最討厭別人生的比你好看麽?她中了我的毒掌,省得你再動手了,你還不快謝我?”


    玉妖大驚失色,忙欲掙脫。香羅刹笑道:“好妹妹,別聽他挑撥,姊姊我最喜歡好看的人兒了,長得醜的麽,姊姊才會討厭。你瞧這毒瘋子,一張醜臉,偏愛在人前顯擺,姊姊和他最不對路。”


    玉妖無計可施,顫聲道:“那、那麽懇請姊姊解了我與我丈夫的毒掌,大恩大德,今生絕不敢忘。”石怪立即叫道:“姑娘,隻求你解了我妻子的毒,在下的性命不敢勞煩。”


    香羅刹笑道:“你們這樣恩愛,都救了也是該的。還有各位英雄好漢,要救你們的性命也不是不行。”龍驚空等人眼神一亮,忙躬身道:“萬請姑娘救命!”


    香羅刹咯咯直笑,良久才道:“好啊,你們把那孩兒搶給我,我就救你們一救。”龍驚空等人一怔,都定在原處,一動也不動。香羅刹笑道:“幹麽都不動啊?若再不動手,就要耽誤解毒的時機了。”


    石怪苦笑道:“姑娘,我們不是他的對手,如何搶來那男孩?”香羅刹笑道:“你們剛才不是他的對手,可如今他肩上扛著個孩兒,又有我給你們擋著,你們還怕什麽呢?”龍驚空等人互望一眼,均覺有理。


    毒瘋子伸掌把許清濁按牢了,哇哇怪叫:“這是老子收來的打雜童子?為什麽你們都要搶?他是誰?”嶽正衡被他騎在胯下,又給暴揍了一頓,早就奄奄一息,聽了這話,氣若遊絲地道:“他、他就是槍王的兒子……”


    石怪搜查段升時,曾扯出一截白衣,而許清濁的皮襖子縫隙裏,也隱隱透出白色。借著這一線索,在場者凡是機靈的,早已猜到許清濁是槍王至親,而他年紀還這麽小,比起徒弟更像是子嗣,身份自不難揭示了。


    毒瘋子眼睛骨碌碌地一轉,猛地扛起許清濁,急往大門外走去。龍驚空等人的性命落在他身上,求生之念升起,哪裏肯放?清池道人長嘯一聲,拂塵一抖,使出“北鬥七星拂塵”,率先出門擊去。


    其他人也緊隨出門,拳頭兵刃一起招唿。玉妖想前去相助丈夫,香羅刹卻摟著她不放,笑盈盈道:“好妹妹,姊姊若讓你去了,萬一受傷,那多不好。”玉妖不知她所言真假,隻得嗯了一聲,不敢再動念頭。


    毒瘋子抓穩了許清濁,單手迎敵,果然不如之前神出鬼沒,見龍驚空等人招式淩厲,大有避讓之意。但眾多好手身受“綠蜈掌”之毒,氣息十分不暢,勉力將招數使出,全身痛癢陣陣,鬥誌漸退,慢慢又給毒瘋子占到上風。


    香羅刹見他們勢弱,笑道:“你們蠢不蠢呀?打不中他的要害,卻也打不中他肩上孩兒嗎?”龍驚空等人早沒了圖謀槍王秘笈的念頭,但都想道:“你搶這孩兒,自是要擄去逼問,我們豈敢打傷他?”


    情急之下,也隻有依她所言,石怪為救妻子,最是言聽計從,雙臂一展,接著兩拳快如流星,猛朝許清濁身上打去。毒瘋子急忙轉身,將肩頭讓開,肋骨卻中了清池道人一掃,痛哼連連,起腳將石怪踢飛了數尺。


    眾人見此法果然有效,無不精神大振,一時間拳打腳踢,卻有七成招式是衝著許清濁而去。毒瘋子初時避讓,遭了不少拳腳,忽地暗罵:“氣死老子了!你們愛打他,老子不管了!”此後隻當肩上無人,任對方擊打。


    清池道人萬不料毒瘋子變策,依舊一拂塵掃向許清濁。哪知毒瘋子絲毫未避,一掌還擊而至,猛將他摔了個跟頭,栽進了雪裏。許清濁背上卻被拂塵一掃,立時印上了數十道血痕,一下從沉睡中痛醒,嗚嗚地呻吟起來。


    呂泰也還未發現不對勁,長劍挽個劍花,照著許清濁腰間刺去。香羅刹臉色一沉,鬆開玉妖,飛身躍進戰圈,伸指往呂泰臂彎一戳,長劍便已轉向,砍中他自己腦門,登時氣絕身亡,倒在清池道人身邊。


    毒瘋子冷笑道:“臭婆娘不要臉,還是自己上了!”香羅刹熟知此人瘋瘋癲癲,不會顧及許清濁死活,自己反得照撫,當下喝道:“你們這群廢物,給姑奶奶閃一邊去!”說著五指一伸,往毒瘋子麵上抓到。


    龍驚空等人又驚又愧,捂著胸口退到一邊,抬頭再看,隻見一團紅影,忽左忽右,忽上忽下,將毒瘋子逼得節節敗退,方知自己武功與這兩人相差太多。


    香羅刹出招極快,身影不歇,攻勢有如狂風暴雨。毒瘋子雖未顧許清濁死活,但終究是負著一人,略欠平衡,香羅刹抓住這優勢,每一招都引得他重心不穩,已是大占上風。


    毒瘋子甚是憋屈,盛怒之下,暗想:“老子有這累贅,才打不過她!不如把累贅扔給她,叫她吃癟才好!”他思及此處,馬上付之行動,左拳一斜,將對方一招劈掌帶偏,右手抓了許清濁後頸,直往空中一拋。


    香羅刹以為他服輸了,心裏一喜,正要接住這男孩,忽覺毒瘋子氣勢陡增,雙掌往自己胸口推來。香羅刹一驚,立時縮迴手,雙臂交叉於前,人卻退後了一大步。


    他們兩人武功造詣均高,心知對方暗藏了攻勢,誰敢去接那男孩,就要被對方的後手重傷。是以兩人眼睜睜望著許清濁摔落,均向後急撤,生怕為對方攻破要害。


    眼看許清濁就要觸地,忽然一隻手臂探出,將他攬入懷中,接著香羅刹、毒瘋子眼前寒光一閃,驚得兩人跳開丈許。隻見一個渾身髒汙、滿臉胡須的男人,一手抱住許清濁,一手執劍,轉身便走。


    香羅刹一聲嬌喝:“尊駕留步!”伸爪攻向那人背心,哪知那人頭也不迴,反手一劍挽了個花,香羅刹一呆,竟然凝立當場,靜如泥塑。毒瘋子罵道:“臭婆娘,你幹麽不攔住他?”


    他見那人尚在門外,連忙奔出數步,潛運“綠蜈毒功”,雙掌並推,就要將其擊倒。那人仍不迴頭,反手又挽了個劍花,毒瘋子也呆在原地,兩臂前伸,好像被施了定身之法。


    屋門前眾人瞧得目瞪口呆,全然不解其理,暗想:“難不成這叫花子一樣的人會使妖術?”隻見院子裏不知何時停了匹高頭大馬,那人走到馬前,正要把許清濁放上去,忽聽他哭喊道:“段叔!”掙脫懷抱,往迴狂奔。


    那人臉色微變,卻立即轉過身子,長劍直伸,鎖定了門前兩大高手。毒瘋子、香羅刹本來鬆了口氣,驀地給他劍指,一慌不敢再動,冷汗簌簌直下。許清濁從他倆身邊跑過去,他們看都沒看一眼。


    其餘人見兩個高手尚且如此,自己哪還敢阻攔?任由許清濁將段升背了起來,往外奔走。隻是他個子矮小,段升的膝部以下都拖在雪裏滑行。那人見他行動困難,卻不援手,隻死死盯住了毒瘋子和香羅刹。


    許清濁好不容易才把段升帶到馬前,用力一托,將他送上馬鞍,忽覺身上疲勞、疼痛一同襲來,就欲摔倒在地。那乞丐至此才撇了長劍,抱住許清濁,翻身上馬,揮韁而去。


    香羅刹和毒瘋子怔怔望著那馬馱著三人,漸漸遠去不見影子,終於鬆了鬆手腳,相視一眼,都見對方臉上已然蒼白。龍驚空大著膽子,上前問道:“敢、敢問姑娘,為、為何不追上去?”


    香羅刹呆了半晌,冷笑道:“你們若想尋死,現在騎馬追去也還來得及。”龍驚空賠笑道:“小、小的自然是不敢的,況且那個……小人的命還在姑娘手上。”不知她還會不會替自己解毒,隻能抱以僥幸。


    毒瘋子忽地大叫:“嚇死老子了!他是誰?臭婆娘,你猜不猜得到?”香羅刹反問道:“莫非你猜到了?”毒瘋子想了片刻,搖了搖頭,口中直念:“不對!不是他,也不是他,更不是他……”


    香羅刹冷哼一聲,道:“這人武功之高,難以想象,他既然出手管了這件事,咱們總算栽得不枉。”毒瘋子身軀一抖,縮著腦袋,連聲道:“沒錯,不能怪老子!”龍驚空等人聽了,越發驚異。


    柯三等人看出來那人正是昨夜給自己一行趕出門的髒乞丐,心中震驚至極。全然不明這個一腳就被踹得在雪裏打滾的乞丐,怎麽就成了連毒瘋子、香羅刹都恐懼萬分的厲害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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