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經深了。前方的林還是那麽密,新月之光絲絲縷縷從縫隙中透『露』出來。潛在淵站著,莫天雪跪著,在她的前麵,潛於野已經冰冷。


    原來死亡就是這樣。


    留給活著的人無所適從。所有悲傷,憤恨都在一霎那找不到出口,最終隻能化為心口一道傷,愈合不了的傷,時不時的被扯痛,流出新的血。


    “我平時怠慢於野師兄,嫌棄他懦弱,嬌氣,也不待見他。我不給他縫製衣裳,他時常有埋怨。有一年冬天,給你和書寒師弟縫製了新的冬衣後,還有多餘的棉料,就縫製了馬甲送給他,卻一直不見他穿。我就去責問他,他說‘這麽爛的衣服,怎麽穿的出去?早扔了。’ 我就把這事忘了。某天,書寒師弟的靈犀劍不見了,我懷疑是被於野師兄拿的,偷偷到他房間內找。在他的箱子內發現有一個很精致的小木箱,打開一開,原來我做的馬甲折疊的整整齊齊的放著。”


    “於野剛剛出生 ,阿媽就過世了。師父把他抱上山,視為掌上明珠。師母和師父都十分疼愛,照顧有加。過了兩年,師母懷孕了,接下來就有了你,對於野也不似以前疼愛了。晚上,於野就跟著我和師兄弟睡。那時他才三歲,冬天,哆哆嗦嗦從被窩裏鑽進去,小手繞過來抱著我的脖子,『奶』聲『奶』氣的,怯生生的問‘哥哥,你會不會生小師妹?’”


    莫天雪伸手抹去臉上的淚,“我爹爹怎麽死的?真的是——”


    “師父倘若不想求死,於野手無縛雞之力,豈能在短時間內就能點『穴』,而且能點死『穴』?你離去後,師父早就萬念俱灰。”


    原來我才是始作俑者,莫天雪雙手蒙麵,已經泣不成聲。


    潛在淵抬頭看天,一輪新月高掛穹頂,雲已經不知道飄到什麽地方。這輪明月也曾照過莫名山嗎?


    他想念莫名山上了。


    ……


    飄萍死了。


    奇怪的是,江湖上曾經令人聞風喪膽的木荷公公也失蹤了。沒有了木荷公公,宮中大太監顯然對江湖上的事情有心無力。很多事情就全權落到了妙人兒身上。


    妙人兒在朦淩峰上召開了第一次玄界大會,正式一統玄界,自任首尊。武當的靈風道長和少林空塵大師也來了,恭喜妙掌門鏟除逆徒,統一玄界,希望以後能夠共同匡扶江湖正義。『藥』門的『藥』老頭沒有到場,倒是送來了喜帖,這事也算默認了。


    成為首尊後,妙人兒把妹妹妙仙兒送到了曦皇山莊,主持大局,同時撥了一大筆款重建山莊,厚葬黃易,並讓妙仙兒把瘋癲的黃大仙接到新的山莊,頤養天年。


    妙人兒這事幹的漂亮,地黃門徒眾多,甚是帖服,這位首尊似乎當的逐漸自然。


    不過妙人兒沒有送千書寒或者潛在淵一筆錢,讓他們重建莫名山莊。


    看來,這位首尊還是相當看重裙帶關係,即便是庶出的妹妹,也是相當照顧。


    好像也並不盡然,他和江南芷影的關係在朦淩峰,很快就成了公開的秘密,可他對未來丈人家——大荒府邸,似乎不怎麽盡心。


    以前木公公怎麽做的,他還是怎麽做。


    好多次,大荒府邸的弟子們看見他們的師兄江南飛羽,怒氣衝衝的從妙人兒的書房裏走出來,一臉的不快。


    孤生竹對此等事情似乎司空見慣,隻見他橫躺在樹杈上,對著就要走過去的江南飛羽發出一陣陣冷笑。


    “我說江南飛羽,與虎謀皮感覺如何?如此苦心積慮除掉妙人兒的心頭大患,與你有什麽好處?你以為大荒派解除了危機了嗎?不過是換了一個主子罷了。還有,人家現在都成首尊了,你有什麽?”


    江南飛羽繼續往前走,當作沒聽見,此人自從飄萍死後,他的老『毛』病又發作了,唯恐天下不『亂』。


    眼看著江南飛羽要走開了,孤生竹一躍而下,攔在了江南飛羽麵前:“別走啊,咱們兩人的舊賬還沒算呢?”


    江南飛羽眉頭緊蹙:“我們之間沒有什麽帳可算。”


    “怎麽沒有帳可算?這段時間內,我可幫了你們不少忙。不是我,你和妙人兒的演的雙簧能如此順利的瞞過飄萍?沒有我成功配合,你們能讓飄萍拿到附有‘孽海情天’的《天殘決》?”


    江南飛羽笑了:“就是啊,說來也奇怪。你為什麽要幫我們?”


    孤生竹被江南飛羽這麽一問,微微一怔,似乎自己也沒想過這個問題,半響才道:“我無聊的很,何況那個飄萍如此的討厭,我更討厭她居然讓月兒聽從於她!”


    月兒?他居然還叫她為月兒。那不過就是一個間諜,不過是為了利益可以出賣感情的人。這個孤生竹居然還如此念念不忘,這個孤生竹到底是天資聰明還是愚蠢至極。


    江南飛羽蹙著眉頭,無視孤生竹繼續往前。


    “江南飛羽,你說一句真話,就這麽難嗎?”


    江南飛羽停頓了一下不過他很快就繼續往前走了。


    “你以為我真的下不了手嗎?”


    話語還沒落,背後一陣寒意升起,孤生竹出招了。


    江南飛羽知道總有一天孤生竹會對自己動手,隻是沒想到,這一天就這麽快到了。


    孤生竹的劍非常快,他知道,這個世界上隻有一個人能抵擋住他的快劍——飄萍,她死了。


    現在江南飛羽能迴頭嗎?


    冰冷的感覺越來越強,他知道那是劍氣,劍還沒到達。隻是他不能迴頭,一迴頭,麵對就是胸口,劍指胸口……


    肩胛骨一陣劇痛,孤生竹的劍已經刺入自己的肩膀,痛雖然痛,可以感覺到刺入並不深,孤生竹手下留情了。


    “你為什麽不直接殺了我?”


    “說吧,誰殺了采月?”孤生竹的聲音冰冷,全然沒有往日戲謔的語氣。


    “我告訴你,你會信嗎?”


    “是我母親嗎?”


    “……”


    江南飛羽沉默不語。


    “難道……是我嗎?”孤生竹試探著問。


    “不——是我!”江南飛羽轉過身麵對著孤生竹,“是我殺了采月,你早就知道的。”


    孤生竹盯著江南飛羽,一言不發,良久說道:“為什麽?”


    “不為什麽。”江南飛羽發怒了,上前一把抓住孤生竹手臂,“是我殺了采月!你這個混蛋!為什麽就是不相信。”江南飛羽一拳飛了過去,打在了孤生竹的臉頰上。


    孤生竹臉一歪,一絲血從嘴角邊流下。


    他咧嘴一笑:“是我殺了她對不對?你怕我過於痛苦,所以對我用了夢魘術,我忘記了這件事情。你為什麽讓自己當聖人,把我變成傻子?”


    “你說什麽?”江南飛羽看起來怒不可遏,繼續上前去,準備再揍一頓孤生竹。


    孤生竹一個側身,躲開了,“你不用費力了,你打不過我的。我就想問你一下,我為什麽要殺她?我那麽愛她,為了她,我不惜和母親反目。我為什麽會殺她?”


    孤生竹這麽一躲,江南飛羽反而平靜了,丟一下一句“神經病!”飛身躍起,運用輕功快速離去。


    孤生竹看了一下江南飛羽的背影,擦掉自己嘴邊的血跡,他有一種預感,他離真相越來越近了。


    江南飛羽一路狂奔,越過一個山崖又到了一個山崖,最終在一個山崖上停了下來。背上的傷口好像還在流血。他簡單的包紮一下躺了下來。


    眼前,藍天白雲,一個晴朗的春日。這樣的日子,應該踏春賞花,自己眼下去心『亂』如麻。


    孤生竹好像瘋了。


    他怎麽能夠想到是是他自己殺了采月?


    他是腦洞大開還是記憶恢複了?


    他還能迴頭嗎?他迴頭了,自己該怎麽辦?


    感情的真相!真相難道就這麽重要?真相的麵目如此殘忍和猙獰,猙獰到可以毀掉一個人,難道也要知道真相?真相就這麽頑固,最終都會顯山落水嗎?


    頭好痛,這種痛遠遠高過肉體的痛,這種痛連著心一起糾結,糾結在一起的還有身上背負著的不能說出的秘密。


    原來以為,采月死了,這一切最終都可以封鎖了。自己已經在努力,努力做一個眾人都可以接受的自己。可現在自己為什麽如此心神不寧。


    除了這件事,目前最棘手的是妙人兒。


    妙人兒心思越來越難以琢磨。難道他真的成為第二個飄萍,成為懸在大荒府邸的利劍?那自己現在還有什麽籌碼可以對付?


    自己的天夢魘零落殘缺,孤生竹的‘春花秋月’拿來占卜還不錯,殺人卻未免搞笑。哪比得上相門的催眠術和‘孽海情天’。


    催眠術,來風研習數天就能令十八玄子自去鬼門關,而‘孽海情天’居然能令武功內功天下第一的飄萍失心瘋。


    能對付妙人兒的似乎隻有千書寒和潛在淵。


    想起來千書寒自然想起了妹妹芷影,想起了芷影,自然也就想起了青辰。


    芷影——


    青辰——


    江南飛羽心『亂』如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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