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辰還在熟睡,在她晶瑩的琥珀之中。


    琥珀被安排玄幻之廟的偏殿之中,這個偏殿曾經是飄萍的休憩之所,低挽的粉『色』帷帳,精致的紗窗,玲瓏的木雕,還有很多花草在角落裏錯落,在中間的床榻邊上還有一架琴架,上麵放置了一把做工精良的古琴。


    妙人兒為了把飄萍的痕跡抹去,改造了很多房間,特別是他自己的中殿臥室。唯獨這一間偏殿,他保留了——因為芷影說,這個房間她喜歡。


    她喜歡這個房間的布置,喜歡她的溫馨而不媚俗,她說,偏殿何辜,草木何罪,要如此折騰。


    芷影讓青辰住下來。


    芷影說,青辰是有靈『性』的姑娘,琥珀更是有靈『性』的稀罕物。把他們留在這個房間內,讓這個房間沾染一些仙氣,去掉一些汙穢。


    芷影說汙穢的時候,用詞特別的重,好像故意說給某人聽。


    妙人兒嗬嗬一笑,並沒有搭腔,從『藥』門迴來以後,妙人兒對江南芷影的態度就是你說什麽便是什麽。


    即便如此,江南芷影眼裏眉裏,全是落寞。她本是剛強的姑娘,平日裏都是一副英姿颯爽的樣子。乍然這樣委婉,讓人不由得心疼。


    然而,能心疼她的人很忙,作為首尊他有很多事情要做,兒女情長隻是空閑無聊的調劑。


    另一個能心疼她的人,眼裏已經沒有了她,也許從來就沒有過她。


    江南飛羽看著妹妹一天天的消瘦下去,隻能一聲歎息,他不能做什麽,他也給不了安慰,他隻是哥哥,有一些情感,哥哥是沒法彌補的。


    他去找妙人兒,卻不知道怎麽說或許他自己也不想說,最後兜兜轉轉又迴來找江南芷影。


    “妹妹,你還有父母兄弟,離開這裏你還有大荒東西二府.”


    “哥哥,我知道。”


    江南芷影就這樣一句,便把他哥哥打發了。她隻是望著天邊的那一片雲,她的手裏能安慰自己的仿佛也隻有這一把古琴。


    把古琴放置在女館後麵的懸崖邊。


    對著萬丈懸崖。


    聲聲慢慢,高高低低。


    琴聲已經沒有了先前的金戈鐵馬氣勢,同時也沒有了先前的凝滯和生澀,轉軸起和,不僅流暢而且悠揚。悠揚的底部悄悄流淌著不可言狀的哀傷,哀傷隨著琴聲流轉,跟著懸崖下去,隨著氣流上揚。彌漫了整個山穀,連對麵的樹木也配合著發出‘沙沙’的響聲。


    “妹妹,你的琴技長進了。”


    芷影隻是笑笑。


    這笑如此的勉強,勉強的江南飛羽看不下去。


    總有一天,我要去殺了妙人兒,江南飛羽邊想邊轉身而去。


    妙人兒在書房。


    最近幾天都在書房,需要整理的事情確實太多了。


    江南飛羽和孤生竹自然會迴大荒府邸。孤生竹不錯,讓他打理大荒東府不錯;飛羽還是繼續掌握西府吧。


    一府兩製最好不過了。隻有力量均衡才可相互製約,隻有相互製約才會對他人無所威脅。


    隻是千書寒……


    他不能放出去,他體內擁有玄幻之靈和顏夕珠的力量,一旦放出去,無論是重振天玄派還是其他,這個力量越來越強大,勢必成為心腹大患。


    還有《天殘決》和《心眼》。


    怎麽辦?這兩本真能合二為一修成‘天玄地黃’?


    《天殘決》上的‘天殘地缺’情毒解決了,可自己新布置的‘孽海情天’還沒解決。


    書還給千書寒,他不舍得,這是他耗費多年才得到的。自己拿過來修煉,似乎還缺少一些什麽,他是聰明人,他知道自己不能步飄萍的後塵。


    妙人兒想的有一點頭痛,在書房內走來走去。


    倘若把千書寒能歸我所用就好了,『藥』門不用擔心,玄界的力量自然能跟武當少林抗衡了。


    隻是這千書寒……


    妙人兒眉頭緊鎖,一抬頭,見江南飛羽抬腿進來。


    飛羽雙手抱拳:“首尊……”


    “飛羽,不要這樣客套。我們是兄弟,你還是稱唿我為妙大哥好了。”妙人兒嗬嗬一笑,領著江南飛羽坐下。


    “妙大哥,我想過幾日,就帶著芷影迴大荒府。”


    妙人兒一愣,江南飛羽要迴去,自然是情理之中,隻是芷影她為何?


    “朦淩峰盤旋也有幾個月之久了,木荷死後,你們西府確實有好多事情需要重新調整。你父親應該鬆了一口氣吧。”


    “確實是,木荷死後,現在江南的這些事務由首尊做主,自然好一些。”


    “飛羽,你放心,有我一天吃的,就短不了你的。你是我唯一的兄弟,虧誰我也虧不了你。大荒府邸遲早會在你的手中。”


    妙人兒拍拍江南飛羽的肩膀,飛羽眉頭一皺。


    “怎麽,你肩膀的傷還沒好嗎?這個孤生竹……不過話說迴來,這個孤生竹你要早點處理,有他一天,你在大荒府的地位仍岌岌可危。而且現在看起來,他對東府的控製力很強。”


    飛羽微微一笑:“妙大哥你放心,這個我自己會計較,隻是芷影……”


    “芷影跟你迴去,幾日後我會派人向你父親提親,三媒六聘一樣都不會少。我會給芷影一個最盛大的婚禮。”


    “婚姻大事,家中高堂尚在,還輪不到我這個做哥哥的做主。芷影的事情日後再說吧,關鍵還要看看芷影的意思。”


    江南飛羽說完就起身了:“妙大哥,無論青辰能不能救活,書寒和青辰,我也想一起帶走;孤生竹嘛……我估計他也想迴東府了。”


    “好吧,”妙人兒也站了起來,長歎一聲,”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啊。”


    江南飛羽頭也不會走了出去。


    看著江南飛羽離去的背影,妙人兒拿起茶杯扔了出去,他的憤怒全在他的身後,但,總有一天,他會在他的前麵發泄自己的憤怒。茶杯哐當一聲掉在地上,碎成片。


    芷影……


    想起了芷影,妙人兒走出了書房,沒帶隨從,一路向女館過來。遠遠的,可以看見懸崖邊上的江南芷影。


    一襲玄『色』長裙,長發低挽,從側影可以看到高挺的鼻子和緊抿的嘴唇,唇邊好似掛著無可奈何的神情。


    芷影什麽時候變得如此委婉,變得如此落寞和……惹人憐愛?她在為誰在改變?千書寒嗎?


    妙人兒不由自主把手攥緊了。


    從背後悄悄的過去,他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放鬆。


    “琴聲如此優美。芷影,琴藝提高了。”


    江南芷影張開手指,手掌按在了琴上,琴聲愕然而止。


    “你摔了我的琴,倒是給她物『色』到一把絕世好琴。”


    “傻,她能跟你比嗎?人都死了,你還在計較?”妙人兒轉過來,站在了江南芷影的麵前,溫柔的看著她。


    “我從來沒計較過她,我計較的是你。之前是,現在還是。”江南芷影停頓了一下,抬起頭,看著妙人兒,“你就沒有一點點動心?”


    妙人兒臉『色』一下子變了,雙手不由自主的又攥緊了:“你這話是什麽意思?這麽多年了,我的心思在哪裏,你又不是不知道。”


    “她也是個可憐人,對你也確實是情真意切。為了你,她已經拋棄了自己。難道你就沒有一點點……”


    “你想說什麽?”妙人兒打斷她的話,他不想迴憶這件事情,這件事情已經了結,在他的心中,這件事情已經打包直接扔到垃圾堆裏了。


    “你是想讓要我憐憫殺父仇人?還是希望我對飄萍有一些真心?”妙人兒眼神『逼』近江南芷影,“你瘋了還是我瘋了”


    妙人兒似乎十分生氣,連眼神都變得兇狠。


    “都過去了,你何必如此緊張。”江南芷影長歎一聲,“撇開恩怨,有時候想想,我和她有什麽不同,在感情的世界裏,都愛的如此卑微。”


    江南芷影說完,站了起來,轉過頭去,看著飄在懸崖上的一片白雲。


    原來如此。


    妙人兒覺得自己想多了,江南飛羽也想多了。 妙人兒繞了過來,重新站在江南芷影麵前,“在感情的世界裏,我何嚐不是一樣的卑微。”妙人兒把臉靠近江南芷影,雙目相對,“我還怕,還怕有一天,在你的眼眸裏,找不到我的影子。”


    妙人兒見芷影眼神潤澤,雙頰發紅,神情發愣,不由自主的笑了,“你這個樣子,無論你怎麽看我,我是決然不會放手的。你一迴到大荒府邸,我就向江掌門提親。三媒六聘,一樣都不能少。”


    江南芷影總算迴過神來,一甩手,嗔道:“誰稀罕嫁給你!”說完急匆匆而去,都忘了放在懸崖邊上的那把琴。


    江南芷影急匆匆迴到自己的房間內。路上走的急,到了房門前還是覺得自己臉紅心跳,微微平複一下,推開自己的閨房。發現飛羽在自己床前坐著,床上放著一把摔爛的古琴。


    “哥,你怎麽會在這裏?”


    “這把琴壞成這樣,你還要留著?”


    “哥,我的事情,你就別管了。”


    芷影邊說邊麻利把琴放在琴匣裏關上,用鎖鎖住。


    “琴壞了,就需要扔掉。放著就是占地方,看著還礙眼,一點好處都沒有。”


    “哥——”江南芷影白了飛羽一眼,“你廢話真多。”


    “看來你心情好多了,妙人兒給你吃了什麽『藥』?”


    “哥——”江南芷影羞地直跺腳。


    江南飛羽扯過芷影,“妹子,你坐下,哥跟你說句實話,還是書寒師弟靠譜一些。”


    飛羽話還沒說完,江南芷影眼淚就跟線一樣掉了下來,止也止不住。


    “哎——哎——不要這樣。”江南飛羽急忙給芷影擦眼淚,“哥哥說錯了行不行?”


    “書寒師弟還是算了吧,我不需要別人殘缺的東西。而且——”芷影咬了咬唇,“七八年了,不是說放開就能放開的。”


    哎!飛羽長歎了一口氣,站起來看向了窗外,”妹妹,我還是那句話,我們大荒府有三千弟子,不乏才俊。”


    “我知道。”


    “你跟我迴去吧,不要再踏足朦淩峰了;我也會帶著青辰和書寒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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