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紅(壹佰零捌)


    月西風本可以趁他兵弱之際,帶兵攻打夜城,盡管勝算僅有五五成,到底還是有希望扳倒他的。哪知他來此地,卻是為謀合作而來,當真是有趣得緊。


    不知是因虎符動了心,還是為無涯的安危動了心,舒墨終是同意了與月西風合作之事。


    待協議達成,月西風歎了口氣,與他道:“太子與我貌合神離,聰明如夜王,想必也早已‘探’得了。我想奪玉符,非是為坐實自己‘篡位之心’的罵名,恰恰相反,我今所做的一切,都是為清罵名,好為我那過世了的……”


    提到“過世”二字,他愣了愣,有些落寂地道:“過世了的發妻正名。”


    多少年了。這麽多年來,他所有的一切,全都是拜她所賜。每至夜深人靜時,偶能想起她,他心中也隻剩一聲嗤笑而已。


    為發妻正名?舒墨這才想起,月西風當年是與先皇有過節的,按理來說,先皇那種醜惡行徑,換作任何一個人,都不會再在趕盡殺絕之後仍舊麵不改色地投懷送抱。先前他與太子的交情,卻原來隻是“露水因緣”?


    在說完苦衷之後,月西風與舒墨走出放鶴亭,一道往那蒼翠欲滴的綠色之中走去,綠煙之外便是王府。吹著冷風,月西風緊了緊拽著披風的手,低眉道:“荊、神二州之事迫在眉睫,必要時候,我們得增派人手才是。”


    舒墨道:“月兄說的是,可惜舒某孤身一人,自身尚且難保,若再增派人手,隻恐不能鎮壓四州之患,反倒……”


    “舒兄多慮了。”利益總是有使魑魅魍魎變諸天神佛的本事,僅是眨眼功夫,先前尚在有意無意對嗆著的二人已然稱兄道弟,他笑了笑,以帕子掩住蒼白的唇:“月某會來此與您合作,便是已做好了萬全之策。為表誠意,我自會幫您解此次困境,但……”


    說到這個“但”時,二人頗有默契地看了彼此一眼。看罷之後,月西風與他別開目光,繼續道:“我們畢竟是合作關係,共進退,同榮辱才是常情,加之玄門近來也不甚好過,因此月某以為,我們各分出兵力去解兩州之困,才是兩全之策。”


    坦白了說,帶兵上戰場,無異於是送人去死。死的不能都是玄門的人。


    看舒墨猶豫,月西風趁勢道:“事成之後,我們便可專心對付赫連閻,虎符或許……”


    不知想到了什麽,舒墨輕輕笑了一聲。二人走進葉片兒尚存的綠楊厭中,他伸出手,為身旁稍矮他半個頭的月西風分開阻人路的柳條兒,溫聲道:“自當如此。”


    商議得此事後,二人一刻未緩,當即便各自派了兵。月西風在發兵之後,美名其曰怕夜王對他起疑心,為了不讓夜王覺得他有動手腳之嫌,他將自己帶的兵都歸在了夜王手中,自己則住在了夜城,好讓舒墨放心。


    與此同時,荊州,夏老在救得蘇白之後,因不想得罪於任何一方,便果斷地退了“兵”。蘇白則被他強行帶出了荊州。


    然而因是強行的,蘇白豈是個甘心走的。荊州城外,他一臉無奈地甩開夏老的手,歎道:“夏教主,赫連朝雲擺明了要放長線釣大魚,您不會沒看出來。再這樣下去,受傷的隻會是城中那些手無寸鐵的黎民百姓,您也是從那裏走出來的,您也知道什麽是蒼生疾苦,既然知道,又豈能袖手旁觀?”越說越覺無奈,蘇白失望道:“您不願救蒼生,自然有甘願為蒼生請命之人,救與不救,我們互不幹涉,也請您不要再阻攔於我。”


    “幼稚!”聽得蘇白將他說成是見死不救之人,夏老登時氣不打一處來。他橫眉冷豎,顫抖著手,指著身後已近乎是斷壁頹垣的荊州:“你看清楚了,這樣的荊州,不救才是最好的救!這天下萬沒有對自己痛下殺手的理由,荊州歸了太子,戰爭自會止息。除卻王孫權貴,隻要不是自尋死路,沒有誰會因為變了君主而活不下去。”


    是這樣嗎?


    可是,可是,蘇白心中卻並不這麽想,他反問道:“方才太子在城中的所作所為,你沒看見嗎?天下雖無人會因變了君主而活不下去,卻有因遇了明君而活得更好的人。”


    說著,蘇白沾著血跡的袖子,頭也不迴地往城中走去。他是見過光的,哪怕最後隻剩下他一個人,他也不會放棄心中的那一束光。


    夏老站在原地,一臉沉重地歎了口氣。身旁之人正要去攔蘇白,夏老忙伸出手,搖頭道:“不必去追了。”


    這小兔崽子,性子與他娘倒有幾分相似。


    蘇白前腳剛走,無涯後腳便就到了。池魚與故淵則改道去了神府。


    大軍行至荊州護城橋外的小山處,便緩下了步子。無涯靜觀荊州,見城門正寂寞地半開著,等了半天,無人進亦無人出。天色已暮,城門黑黢黢一片,像是張著血盆大口的妖怪,專心等待著場饕餮盛宴的到來。血口之上,幾隻烏鴉淒涼的叫著,叫聲一聲比一聲淒涼。


    不知為何,無涯從這烏鴉聲中聽出了一絲貪婪,城中多屍骨,在盡心享受一場盛宴之時,誰也不會嫌棄屍骨多。


    荊州城內,赫連朝雲氣定神閑地坐在城牆之上,將遠處境況一覽無餘,他用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椅柄,眸光變了一變,不知在籌劃著什麽。


    鍾離無厭站在他身旁,自然也看到了無涯,無涯帶兵不少,隻可惜,荊州內部雖已支離破碎,卻仍易守難攻,加之城中有赫連朝雲坐鎮,輸贏成敗,皆是未知之數。


    一番思慮,鍾離無厭斟酌道:“涯主富甲一方,雖未於朝中謀過一官半職,但仍與玄門乃平起之輩。為固玄門實力,這般‘特殊’之人,確該早日斬草除根、以絕後患。”


    聽得此言,赫連朝雲偏頭看他,本就蒼白陰鬱的臉上多了幾分狐疑:“你希望我置他於死地?”


    鍾離無厭默了默。這問題問的他一時無話可說。他自是不願置他於死地的,但在這個時候,任何心軟都有可能落得個滿盤皆輸,因而他模棱兩可地道:“蘭某希不希望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太子想與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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