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一聲,雷鳴打在眾人心頭,在這淅淅瀝瀝雨幕之中,眾人齊齊將目光投向白遲。隻見白遲雙手抵著劍,緩慢而又吃力地站起身,搖搖晃晃地向舒墨走去。


    滿天雨水,下紅了滿地泥濘,他踩著觸目驚心的紅,一步,一步,又一步地走向舒墨,每走一步,腳下都走血水濺起,但這泥濘,倒不像是泥濘,反而更像一隻隻想要將人拖進地底的手。


    他走不動了,可是,他選擇的路,他得走。


    走至舒墨跟前,白遲用血紅的雙眼看著他,緩緩揚起手中劍,喝道:“殺!”


    殺聲剛起,一陣雷聲從上空劈過,直劈的眾人心頭發麻。舒墨看了眼白遲,無聲的歎了口氣,他轉過身,用聽不出情緒的語氣道:“別管他了,去追前麵的人,追到投降即可,”頓了頓,他又補了句:“切勿濫殺人。”


    手下人領命,不再多作停留,皆都越過白遲,迅速往前麵關口追去。看這架勢,合並四州、壯大夜城,已是遲早之事了。


    待大軍前進之時,舒墨迴身望著夜城,神色有些複雜,此次征戰,看似輕鬆,實則險之又險。荊神二州縱承了他玉符的情,也大可不來相助於他。畢竟,以月西風現在的實力,暫時還奈何不了他們。此次能夠得此二州相助,多虧阿白從中周旋,數日不見,不知他現在如何了,他有沒有……有沒有想他?


    “你不能走!”忽在這時,白遲踉蹌著走過來,不甘道:“我沒投降。”


    無涯聽此,不待舒墨迴答,便先笑了一聲,他懶聲道:“知道你沒投降,這不放你走呢嗎?”


    “什麽?”放他走?白遲聽的臉一陣兒青一陣兒白,一股羞恥湧上心頭,這股羞恥遠比身上的傷更要令人難受,他顫聲道:“你們,看不起我?”


    “沒人看不起你。”荊州池魚拉了下神府二公子故淵的袖子,提醒他避開路上的水窪,笑道:“能在萬人陣前做到這個地步,已經很難得了,不過,”他歎道:“不值得。”


    正如他一樣,他們荊州完全可以不參與此事,但是,不值得。玄門擺明了是想要奪玉符,隻要玉符在府中一日,便就一日不得消遣。但抱住夜王這棵大樹,也並不代表,他們就安全了。


    是人都有貪念,凡貪念者,皆因欲字而起,夜王不對皇位有野心,不會走到今朝這一步。在玄門與夜王之間,他還是有選擇的餘地的,之所以沒有選擇玄門,便是因為,不值得。不值得的意思是,與夜王作對,不值得。


    較之玄門,他沒有讓人與之作對的理由。


    可話雖如此說,聽在白遲耳中,卻又另作一番意思。


    他這般拚命,卻隻換來他人的一句不值,不值?


    白遲怔然之際,池魚已跟著舒墨走了過去,眨眼之間,偌大的戰場中,除卻驚醒幾個處理著屍體的人,隻剩白遲一個。待他反應過來,他猛然迴身,喝道:“我輸了,但是,我輸的值得!”


    一語罷,他將長劍抵至頸間,沒有絲毫猶豫,便自刎在了雖是初冬、卻仍碧綠蒼翠的關口之中。


    如果不是與舒墨交手,他又怎會看透自己,他所求而不得的,不是萬人陣前鎮定自若的從容,而是不被束縛著的心。在此之前,他本以為,人所謂的自由,皆決定於自身實力的強弱。故而,為了不被束縛,為了足夠自由,他便一直拚了命的往上爬。可是,拚命才得來的東西,又何嚐不是一種束縛。心若為形所累,豈能自由,不自由,何談從容著生。


    足夠自由,他做不到。他已不能再迴頭了,迴頭將要麵對的,是四州的父老鄉親們,本來起兵夜城便非是良計,州中之人頗多阻攔,而他不顧阻攔,偏要劍走偏鋒,一意孤行,如今落得個這般無法迴頭的下場,也是罪有應得。


    想到此,白遲隻覺眼前一黑,眼前灰蒙蒙的天漸漸模糊,他緩緩閉上雙眼,腦海中最後想到的人,竟是……裟梓。


    “什麽情況?!”池魚奔迴來,忙要去為白遲止血,然而,他的手剛一觸及白遲頸間,便被故淵拉了開:“遲了。”


    聽及此,池魚一臉愣然,他想不明白,為什麽好好的一個人,會忽然選擇自殺。


    看著倒在血泊中的白遲,舒墨皺眉,脫下身上鬥篷,蓋在了他的身上。隨後,他站起身,對立在一旁的士兵道:“這個人,好生安葬。”


    與此同時,赫連閻在聽得此地消息後,麵上並無半分驚訝,反倒勾了勾唇,笑道:“好,當真是好得很。”


    他原計劃是造成夜城之困,再派北夏拋去橄欖枝,迫使舒墨答應將舒蕁嫁入北夏,從而讓鍾離無厭對她徹底死心,現在看來,真真是他太天真了。


    不過,他當真以為,他就隻有這點兒手段了麽?這般想著,赫連閻站起身,看著欄前一池平整如鏡般的湖水,問道:“赫連朝雲行動了?”


    “迴王爺,”在他身旁,一身穿藏藍色直裰的和尚道:“已經行動了,估計這次,兩枚玉符能夠穩妥到手。”


    赫連閻雙眼微眯,冷聲道:“千萬別讓他拿到手,我要確定,最後拿到玉符的人,是玄門中人。”


    “這……”和尚有些疑惑,明麵上,太子雖與玄門乃是兩方勢力,但這暗地裏,哪個不知他們二人的關係?這麽多年,眾人早已默將玄門當作太子一黨的了,故而玉符被誰得到,又有甚區別?


    赫連閻冷眼乜他,一句話都沒有說。但僅這一眼,已將和尚嚇得不敢再多想,他忙抱拳,呐呐道:“謹遵閻王教誨,貧僧這便去辦。”


    語罷,他一臉膽寒,作勢便要逃離此地,哪知剛走兩步,卻聽赫連閻道:“另外,讓陳老板準備準備,再過不久,便是朝花節了,國破了,節也得過,不是麽?”


    光頭和尚聽此,臉色瞬間蠟黃如土,在這節骨眼兒上,過朝花節?他莫不是……莫不是……想到此,和尚緊了緊袖中發汗的手,輕輕應了一聲:“……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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