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之下,桂花香氣正濃,點點月光漏過桂葉,灑在一隅角落。桂樹上了年頭,枝高而茂,因生在角落,故而樹下便是藏了些什麽,也不易被發現。


    桂花樹下,二人立於其中。就著斑斑月光,依稀可見樹下身影所著衣色,一黑一藍,藍衣那位自不必說,正是鍾離無厭,至於黑衣……


    黑衣人摘下麵罩,露出一張年輕女子的臉,這人五官清清冷冷,周身氣質空靈無比,似是從天而降的仙子。


    姑娘抬眸,冷眼看著鍾離無厭,極力隱忍地道:“鍾離無厭,為何攔我?”


    若非方才被他攔住,此刻的她,早便已經得手了。況且,舒蕁遇難,不是正合他意嗎?


    鍾離無厭一臉嚴肅,步步緊逼著女子,他每走一步,女子便後退一步,直至退無可退,他歎了口氣,伸出手來。


    女子以為他是要打她,便下意識的縮了一下,哪知鍾離無厭抬手,是為將掛於她發間的桂花枝拿開。


    理好女子鬢上頭發,他道:“絳初,你不該來的。夜王府沒你想的那麽簡單,若是方才我不攔你,自會有人攔你,到那時候,你以為,你還能活著走出來嗎?”


    絳初聞言,眸光一顫,壓低聲音道:“阿無,我若不接這個任務,還會見到你嗎?你這一走,幾時迴去看過我?”


    一語罷,二人皆陷入了沉默。經她這般提醒,鍾離無厭忽然想起了些陳年舊事,當年神王穀被滅之後,他輾轉流落至邱城,除了遇見赫連鬆落,還發生了些別的事。


    換而言之,赫連鬆落救了他的命,卻沒能救他的命。與這姑娘的事,乃是馮過被滿門抄斬之後的事了。


    那時他初入玄門,不識幾人,唯覺她親切,像極了自己的一位師姐,便與她關係較為親切。不過後來,因著要迴涼城執行任務,他們二人便斷了聯係,直至今日才見了一麵。


    想到此,鍾離無厭道:“這幾年來,我任務在身,走不得。絳竹,沒能迴去看你,是我的錯。”


    玄門雖為赫連王朝唯一承認的宗教,卻金玉其外、敗絮其中,教內複雜汙穢程度,遠非外人所能理解。絳竹乃教中四聖之一,平日不得隨意與人接觸,少了他的叨擾,她定寂寞極了。


    “可,”絳竹咬唇,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阿無,你真的是因為有任務才不見我的嗎?為何他一去,你便連任務都不顧了?”


    鍾離無厭一時啞然,怔了怔,他拍了拍絳竹的肩:“涼城的任務已近尾聲,我跟他來……”沉吟片刻,他強笑道:“是接的下一個任務。”


    此事若讓赫連鬆落知曉,不知會作何感想。萬一真到了這一天,他該作何抉擇?


    聽他說任務,絳竹心中微覺詫異,能讓四聖接手的任務,皆非小事,更況能讓四聖之二相聚的任務?教主此次,究竟要做什麽?


    這般想著,絳竹道:“除了我,你可曾見過他人?”


    鍾離無厭也意識到了不對,想起前幾日在北夏蘭心殿遇見的老人,他凝神道:“除了我,菊老也來了。”


    如今天下大勢已定,從現在的行動來看,教主這是鐵了心的想要逆天改勢,不讓舒墨坐這萬裏江山的王了。


    二人話至此處。忽聽牆外傳來了道樹枝斷裂之聲,鍾離無厭一驚,飛身上牆,欲要一探究竟。豈料牆外空空如也,什麽都沒有。


    皺了皺眉,他跳下牆,彎身去撿地上枯枝。下一刻,絳竹亦從牆上跳將下來,見他手中拿著根樹枝,枝頭斷裂痕跡,明顯是被重物壓過。


    看來,方才十有八九是有人來過了。這般想著,絳竹沉聲道:“此地不宜久留,為免再生事端,我先走了。”


    鍾離無厭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不知方才偷聽那人聽了多少,他道:“也好。”


    絳竹聞言,作勢便就要走,但剛走兩步,她迴過身,欲言又止。


    鍾離無厭挑了挑眉:“還有何事?”


    絳竹伸出手,將手中一物遞與他,呐呐道:“小蘭花,照顧好自己。”


    語罷,絳竹收迴手,縱身一躍,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鍾離無厭站在原地,怔愣片刻,抬手去看手中之物,隻見是支木簪。


    木簪呈綠竹節狀,通身暗綠,摸起來微微發澀,質地雖非上成,不過,之於這支木簪,他再熟悉不過了。此簪乃是絳竹貼身之物,不知贈他作甚。


    收完木簪,喚來侍衛,迴將貳蕁樓,舒蕁也已躺下。赫連鬆落心不放心,便守在了貳蕁殿。


    鍾離無厭迴去,一路桂花香送,長夜漫漫,因著絳竹所說之事,他一宿無眠。腦海中時時都在想著一句話:倘若有朝一日,赫連鬆落發現,口口聲聲說要誓死追隨於他的人,才是最不靠譜的那個人,會是什麽反應?


    自夜王與赫連鬆落說了臥底之事後,赫連鬆落時時沒忘要做之事。又過幾日,舒蕁傷勢漸好。


    知她傷勢已近痊愈,一日晨,赫連鬆落不辭出將王府,隨他一道去的,還有鍾離無厭。


    無他,因知去鳳昭做“臥底”一事較為隱蔽,若是讓舒蕁知曉,估計她十有八九,是會不依不撓地跟他去了。


    鳳昭之人得知赫連鬆落手刃鳳昭長老後,本欲對其采取行動,豈料尚未動身,他便自己就來了。


    為首老者聞之,當即便拋開灰衣老人死亡之事,欣喜若狂地去迎赫連鬆落。


    二人會麵,老者三步並兩步走上前,一撩衣角,便跪了下去。隨他一道跪的,還有身旁一幹人。


    老者跪在地上,顫聲道:“老臣韓霹,見過主上。”


    赫連鬆落來了,看來,他花重金請的四聖之一的錢,一點兒都沒白費。而這一天,他已等了太多年了。


    起初他因無把握才蟄伏在赫連王朝這麽多年,此時有了玄門的支持,加之主上迴歸,鳳昭的輝煌,想來,也是指日可待了。


    剛一尋來此地,便被人這般拜了,赫連鬆落眉頭微蹙,淡聲道:“起來。”


    他來見這鳳昭長老,當然非是來看他拜他的。要做的第一件事,當然是:“我來此處,非是為受這跪拜之禮,”說著,赫連鬆落一臉認真地看著老者,很是幹脆道:“若想要我做這鳳昭之王,我有兩個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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