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馮過說話之際,四周烽煙四起,刀光劍影之間,這些引頸就戮的道士,不消片刻,便已慘死大半。


    少年轉頭,去看情同親人的師兄弟們,昔日歡聲笑語不再,入目的,隻剩下一具具血肉模糊的屍體。恨意油然而生,他迴過頭,緩緩將老道放下,咬牙道:“我要你們全部都死!”


    一語罷,就在馮過不以為意之時,周遭忽然泛起大霧,僅是眨眼功夫,霧氣便已將全穀籠罩。


    神王穀向來神秘無比,乃曆代皇帝所尊崇之地,這些皇帝尊崇神王穀,並非沒有道理。自馮過來時,此地確是機關重重,而他能夠輕易入穀,不過是這群道士過分執於“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罷了。馮過知道,如若他們敢聯手反抗,估計這場仗,不會打的這麽輕鬆。


    隻是,道士們雖然忠君,而這少年便不一樣了,膽敢隻身闖入皇宮。其膽量與見識定與這群道士不同。焉知他會耍出什麽花招。


    意識到這點之後,之於憑空而出的霧,他隻覺其必有玄機,因而喝道:“後……”


    然而,“退”字還未說出,周遭霧氣便徹底將他籠罩了進去。大霧之中,堪比黑夜,除卻自己,任何人都不能看到。


    霧中夾雜著絲難聞氣息,馮過微微皺眉,擔心霧中有毒,他欲要逃出霧去,豈料未走兩步,卻先迎上了把劍。


    偏頭躲過一擊,馮過向劍看去,隻見劍呈銀色之姿,正刁鑽古怪地向他刺來,執劍之人,正是那少年。


    倉促接過一劍,二人戰在一起。縱然身上有傷,少年絲毫未落下風。起初,在與少年打鬥之時,馮過雖知霧氣另有玄機,卻並未過分在意霧氣。而到片刻之後,大軍之中先後聽到有人倒下,他這才道:“撤兵!”


    少年豈肯如他所願,他縱身一躍,退至大霧之中,邊退邊道:“你們,都得為我師父陪葬!”


    一語罷,少年沒了蹤影,馮過縱想去追,也是為時已晚,他隻好迴身去找大軍,可正當他於霧中找到大軍之時,他卻發現,出城之路,無論如何……都找不到了。


    馮過心下一慌,而在這時,更加可怕的事來了。手下大軍不知為何,皆覺身旁有東西在跑,但因不知東西為何,便都緊張無比。緊張之下,忽在這時,一道慘叫之聲於人群中傳來,徹底壓斷了眾人心中的弦兒。


    慘叫聲罷,像是沙場征戰時響起的號角,號角一響,眾軍皆都衝鋒陷陣。那大軍此次來此,僅是為圍剿神王穀而來的,根本與鋒與陣可衝可陷。隻能發了瘋般地自相殘殺起來;殺聲一起,周遭更是一發不可收拾。


    大軍殺紅了眼,無論馮過怎樣勸與阻攔,皆都是做無用功。更有甚者,還有朝他下手之人。聽著迷霧之中陣陣不知身在何方、滿口盡帶殺意之人的聲音,他不由悲從中來。


    繞是一生殺伐無數,在經曆此等事時,哪怕如今迴想起來,馮過都覺得可怕。


    而在這時,一陣笛聲傳來,大軍稍稍平靜了些許,可還未待馮過喘口氣,那麵具少年便從霧之中走了出來。


    見少年手中執笛,馮過心中一沉,忙提起劍,欲朝少年砍去。豈料一刀斬下去,少年身形一晃,便裂作一團霧氣,慢慢向四周散開了去。


    少年化霧而去,此等奇聞,縱使翻遍天下也難尋一例,這下馮過徹底瘋了,不信鬼神不信佛的他,不信邪的執著劍向四周砍去,企圖能將少年從霧中驅出。他邊砍邊喝道:“出來!有種的,就跟老夫打一場,別在這兒裝神弄鬼的!”


    話音一落,眼前的霧忽的一陣清明,周遭漸漸清晰,片刻之後,馮過已能看到身旁大軍。但此時的大軍,已然當不起“大軍”二字了。隻見身後血流成河,放眼望去,殘餘士兵,哪裏還有幾人是站著的。


    看及此,馮過被戲耍般對待著的憤怒雖有,但更多的,卻是膽顫。在來之時,誰都沒有想到,泱泱五萬大軍,竟會被區區一少年打的一塌糊塗。


    這定是邪術!定是邪術!思及此,馮過揚聲道:“出來!”


    他一定要親手破了這妖術不成!


    下一刻,那些站著的士兵紛紛迴頭,卻皆都戴著白色麵具。而這些戴麵具的士兵,皆緩緩執起了笛子。笛聲低沉而哀傷,一霎之間,這些士兵竟然全都變成了少年的模樣。


    大驚之下,馮過咽了口氣,心下一狠,喝道:“老夫管你是人是鬼,都給我去死!”


    語罷,他揮劍斬向距離最近的“白麵少年”,劍起劍落,那“少年”甚至來不及阻擋,人頭便已落了地。


    人頭落地之後,卻變成了個士兵模樣的頭,而這士兵的身體,乃著絳色兵服,哪裏還是少年所穿月白衣衫。


    可馮過偏不信這個邪,一連砍了幾個“少年”的頭,他終於慌了。轉眼之間,偌大的神王穀中,便似隻剩了他一人。


    “將軍。”


    忽在這時,身後傳來一句唿喚,這聲音低沉而小心翼翼。馮過猛地迴身,以劍指著來人,聲音之中帶著絲顫抖:“……誰!”


    一身披銀甲的將士麵色慌張,不由舉起雙手,呐呐道:“……我,我,是我將軍。”


    見這人是自己的左膀右臂宋鍾,馮過緊繃著的神經終於緩了下來,待收迴劍,他道:“我們還剩多少人?”


    宋鍾聞言,一臉難色,幾番欲言又止。


    看他如此,心情本就差極了的他不耐煩道:“少在這兒婆婆媽媽的,快說!”


    宋鍾上前兩步,很是扭捏不安,他伸出的手勾了勾,示意他附耳過來。馮過雖不耐煩,卻還是下意識的附耳了過去。


    他一近身,宋鍾緩緩張開口,氣息溫熱而曖昧。忽在這時,一句話轟然炸響在耳邊:“你去死吧!”


    緊接著,馮過隻覺腹中一痛,一把匕首直直插了進去。眼前的宋鍾,哪裏還是宋鍾,分明是那白麵少年。


    馮過蜷縮著身子,見他如見羅刹,不可置信地後退了兩步。想不到,征戰沙場多年,戰無不敗的他,有朝一日,竟會栽在一個少年手中。


    馮過顫抖著道:“你……你……噗!”


    不待他說話,少年毫不留情地拔出匕首,欲要再給他來上一刀;而在這時,一支箭橫空射來,正中少年後背;少年動作一頓,恰給了馮過逃跑的機會。


    但他剛跑兩步,少年便又追了上來。幸在這時,副將宋鍾趕來,才沒讓他得逞。在宋鍾趕來之時,那少年見勢不妙,便不甘地遁入林中,轉瞬消匿了蹤影。


    迴憶戛然而止,此乃馮過初遇白麵羅刹的場景。初遇即大敗;之後再遇,更有屠城之事,具體如何,封邪此刻暫不忍心去想,隻揚聲道:“撤兵!”


    在滅族一事過後,封邪隱姓埋名之時,無時無刻不在找那少年;此刻好容易逮住了個報仇雪恨的機會,豈肯輕易放過。因而今日,夜王給他備的這個驚喜,他收下了。


    “撤兵”二字一出,北夏之軍不敢猶豫,立即調轉馬頭,向封邪聚攏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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