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槍狠狠地紮進大黑傘,鋒利的槍尖刺破了經年的油垢與黑泥。


    大黑傘與鐵槍接觸的地方,急劇下陷,黑布嘶啦作響,似乎變成了一個恐怖的黑洞,然而在黑洞的最下方,槍尖始終……沒能穿過傘麵!


    大黑傘的傘柄抵著崖石,噗哧一聲,如刀切豆腐,便刺了進去,石礫亂飛,閉著眼睛,瑟瑟躲在傘下的桑桑身體重重一震,臉色驟然變得極為蒼白,哇的一聲,鮮血從唇裏噴出,染紅了今晨換的新衣裳。


    叛出魔宗的夏侯,本命物便是那柄恐怖的明槍,他可以清楚地感知到鐵槍之前的所有細節,所以他知道桑桑沒有死。


    以極大毅力隱忍謀求必殺的第一槍,沒有能夠殺死寧缺,暗合兵法正奇之道,絕不應該失手的第二槍,也沒能殺死崖上的小侍女,連續兩次不可思議的失手,讓夏侯的情緒變得有些異樣。


    寧缺此時已經橫掠數十丈,來到了雪湖之上。


    便在這時,夏侯微微蹙眉,在寒風中虛握著的右掌猛的一緊,崖上那柄鐵槍猛地向後一縮,仿佛被大黑傘彈迴到了空中。


    黝黑的鐵槍刺破湖上飄著的殘雪,刺破最細微的寒風,帶著尖銳的鳴嘯聲,閃電般直刺寧缺的後背。


    尖銳的鳴嘯是破風聲,是鋒利槍尖前的湍流聲,聲音越尖細說明速度越快,單聽聲音,便知道這柄鐵槍,縱使速度不及元十三箭,但也極為恐怖。


    按道理,以寧缺目前洞玄上境的修為實力,根本沒有辦法提前預知夏侯明槍的運行軌跡,更沒有辦法應對這種恐怖的速度。


    但寧缺從來不是一個講道理的人,他的人生遭遇和修行過程,仔細去思考,也著實沒有什麽道理可講。


    就在鐵槍距離他的後背還有三丈的時候,在尖嘯聲還沒有傳進他耳朵的時候,他再一次提前做了反應,浩然氣灌注全身,於夜空裏強行擰身,把全部的精神與力量凝於刀身,向著身後狠狠斬落!


    一聲極其明亮的脆響,伴著強勁的氣流噴濺,從刀鋒與槍尖之間向四周波散而去,震的冬湖上的積雪不停顫抖。


    寧缺手腕一陣劇痛,險些握不住手中的樸刀,但他以極其堅毅的心神,穩定住自己的身形,借著刀鋒傳迴的反震之力,在夜風裏轉著圈,唿嘯著再次向夏侯撲去,速度竟是比先前更快了幾分。


    那柄鐵槍在夜空裏畫了一道弧線,比寧缺更早來到了夏侯的身前,迴到了他虛握在寒風中的右手掌裏。


    寒風驟疾,寧缺破風而至,雙手緊握樸刀,當頭砍了下去!


    夏侯已然渾身浴血,臉色蒼白,然而神情依舊巍然不動,看著如鬼魅般撲向自己的身影,簡單至極地一槍遞了過去。


    鐵槍鋒尖處光芒大作。


    一聲清脆巨響之後,寧缺如受傷的大鳥般慘然向後倒掠而去,再次重重地摔倒在雪湖之上。


    黝黑的鐵槍在夏侯的手中以極高的頻率顫抖著,很長時間都無法平靜下來,發出令人心寒絕望的低沉嗡鳴聲。


    鐵槍與樸刀的每一次碰撞,都是那般的樸實無華,力道十足,看似簡潔而無趣,實際上卻隱藏著開山裂湖的意味。


    寧缺站起身來,覺得自己的手腕似乎已經斷了,臉色蒼白如雪,雖然夏侯在他的符箭之下受了極重的傷,但在力量以及真氣雄渾程度上,他依然遠遠不如對方,這種差距是沒有辦法彌補或者是拉近的。


    夏侯簡單一槍,便破了寧缺籌謀已久,舍生忘死的一刀,應該沒有什麽道理不滿意,然而他的眉頭卻深深地蹙了起來。


    因為這一槍還是沒能刺中寧缺的身體。


    就在先前那刻,明槍如熾烈的陽光,將要撕開寧缺身上的黑夜顏色時,寧缺手中的樸刀不知道從何處詭異的翻了出來,不差毫厘地砍中了槍尖,然後他的身體借勢倒掠,卻並不是被槍尖挑了出去。


    夏侯眯起眼睛,看著寧缺說道:“春天你在書院後山崖洞裏閉關,果然不是符武雙修,而是你……已經入魔。”


    寧缺向身前的雪地裏吐了一口帶血的唾沫,沒有接話。


    先前夏侯便想明白了一半的答案,那個答案便是寧缺已然入魔,不然如果是普通的修行者,根本無法承受鐵槍所攜帶的巨大力量。


    但那隻是一半的答案。


    夏侯今夜對寧缺出了三槍,每一道槍都是精神飽滿之作,他相信就算是當年魔宗的那些高手,也不可能接下來。


    寧缺應該已經死了,但他還活著。


    每每在最關鍵的那個時間點,在槍尖的死亡陰影要覆蓋他身軀的時候,他總能提前做出反應,並且是最正確的反應。


    夏侯警兆驟生,就算寧缺入魔也解釋不了他怎麽能做到這一點,因為這代表他對周遭的天地元氣波動有最深刻的認知。


    換句話來說,今夜的寧缺似乎擁有知命境的戰鬥意識。


    城牆上的雪漸漸歇了,卻顯得比先前更加寒冷,大師兄和葉蘇望著雁鳴湖的方向,二人唿出的氣息如霧一般彌漫在四周。


    葉蘇沒有想到,寧缺居然接住了夏侯的明槍,雖然狼狽到了極點,但終究是沒有死,這一點令他疑惑不解,甚至有些震驚。


    夏侯的明槍雖然黝黑,行於夜雲之中毫無痕跡,但走的是光明正勢,以速度力量氣勢進行全麵壓製,迫使對手隻有生死搏之。


    以寧缺如今的意識層次,根本無法捕捉明槍的運行軌跡,更談不上料敵於先,便隻有硬接,而他的修行境界不過在洞玄境,根本沒有招天地元氣為手段的本事,那麽當夏侯使出第一槍時,他便應該已經死了。


    “夏侯的明槍自然刺不中大先生你。”


    葉蘇看了大師兄一眼,繼續說道:“如果是柳白,必然是倒提劍柄,以滔滔黃浪拍麵擊之,搶而殺之,如果麵對鐵槍的是我,大概會以劍意橫凝如鐵索,嚐試縛住這把槍,然而我想不明白,寧缺怎麽能躲開他的槍。”


    大師兄思考半晌後搖了搖頭,說道:“我也不知道小師弟是怎樣做到的。”


    葉蘇閉上眼睛,專注地聽著遠處雪湖上隱隱傳來的槍刀撞擊之聲,某人如鬼魅般踏雪而掠之聲,忽然想到一種可能。


    片刻後,他睜開雙眼,蹙眉說道:“即便如此,也無法解釋。”


    大師兄問道:“如此?”


    葉蘇麵無表情說道:“你知道我指的是什麽。”


    大師兄說道:“書院不會承認。”


    葉蘇寒聲說道:“不承認不代表不存在。”


    大師兄緩聲說道:“沒有證據,那麽隻會徒惹煩惱。”


    葉蘇深深地吸了口氣,忽然說了句無頭無尾的話:“夫子總有一天是會離開的。”


    大師兄未假思索,說出了一句話。


    這句話和當初寧缺迴答葉紅魚的那句話幾乎一模一樣。


    “我不認為老師會在我們之前離開。”


    而在書院後山的羅毅並不擔心他,主角光環可不是浪得虛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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