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缺看了一眼燕軍將領手中的佩刀,沒有問這把刀答不答應,直接從身後抽出樸刀,迎著冬日楊林間的寒風斬了下去。


    刀起頭落,燕軍將領身首異處,噴著鮮血倒下,因為事發突然,而且寧缺的刀勢太猛太快,他竟是連舉刀格擋的機會都沒有。


    場間一片大嘩,那幾名燕軍將領的親信紅了眼睛,正準備抽刀反擊,便被寧缺簡潔利落的一一製住。


    酌之華和天貓女等大河國少女,目瞪口呆地看著這幕畫麵,看著地上還在不停噴湧鮮血的燕軍將領屍體,根本說不出話來,不明白寧缺為什麽要這樣做。


    寧缺示意她們用繩索把那幾名燕軍上層軍官縛緊。


    他站在人群正中央,看著那些麵露驚懼之色的民夫,看著那些目光複雜,憤怒與恐懼交雜的燕軍騎兵,沉默片刻後,指著外圍荒原間的那些馬賊說道:


    “那些是馬賊,他們的兇殘,你們應該很清楚。”


    他看了眼被縛倒在腳下不遠處的燕軍軍官,然後抬頭望向眾人說道:“值此危局,想拋棄大家,貪生怕死求獨活的人,必須死。”


    “不聽從命令指揮的人,也會死。”


    “就算我不殺死你們,外麵的馬賊也不會讓你們活下去。”


    “所以我不想解太多。想活下去?那就拚命吧。”


    冬日楊林裏鴉雀無聲,無論是燕軍騎兵還是燕國的民夫,看著這個身形普通的墨池苑男弟子,看著他黑色口罩外那雙平靜的眼眸,都感覺到一股最深的寒意迅速占據自己的身體,因為寒冷所以冷靜,因為冷靜所以他們明白他說的話是對的。


    看著向林間那輛馬車走去的寧缺背影,天貓女疑惑地睜著大而明亮的雙眼,撓了撓頭,發現自己根本看不明白這位書院的師兄,先前他還在勸山主提前撤離,為什麽當燕軍將領準備撤離的時候,他的反應卻如此強烈?


    車簾掀起一角,莫山山看著他說道:“我所知反複無常者,多小人。”


    “我不是燕人,這些燕騎和燕國民夫和我沒有關係,他們的死活和我也沒有關係,但他身為燕將,便沒有資格棄民而走。我之所以殺他,倒與這些道理無關,純粹是因為他死了,更有利於剩下的人活下去。”


    “至於反複無常……”寧缺開始檢查弓箭,低頭說道:“如果真頂不住,我依然建議你們跟我一起撤離,所以我的態度並沒有反複。我和那名燕將一樣都是貪生怕死之人,區別隻在於我有能力讓他死,他沒有能力讓我死。”


    冬天的荒原無時無刻不在吹著風,那些風或許不是很烈,卻像細密的梳子般紮進棉衣深處,梳走人體一縷縷的溫度。莫山山卻始終還是穿著那件單薄的白裙,腰間的碧藍腰帶幽若深湖,與她平直漫散的眼光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她如墨似漆般的雙眉緩緩挑起,看著寧缺問道:“你殺了他們的將軍,難道你不擔心這些燕騎會恨你,在戰鬥中不出力,甚至直接向馬賊投降?”


    “軍中培植親信軍官,必然要損傷下級兵卒的利益,所以那位死將軍和這些騎兵之間的關係不會太好,尤其是他們是燕國騎兵。我是唐人,我很了解這些。”


    寧缺用手指仔細地確認三把樸刀柄間連著的草繩是否結實,低著頭迴答道:“剛才我殺死那名燕將,製住那些軍官,兩百燕騎確實憤怒,但不是悲憤,也就是說他們並不傷心,這種憤怒更多來自於恐懼和不安。”


    莫山山看著遮住他大部分麵容的笠帽,說道:“他們害怕你……恐懼會令人想要遠離,也許正是基於這個原因,他們可能會向馬賊投降。”


    “身為軍人,哪怕是孱弱不堪的燕國軍人,要向馬賊投降想來也是個非常難難的決定,但凡這種決都需要思考,而思考需要放鬆的心理環境。”


    寧缺抬起頭來,看著依舊在荒野上逡巡卻遲遲沒有發起進攻的馬賊,說道:“現在局麵太緊張,隨時都有可能箭矢落到他們頭頂。那些燕國騎兵沒有思考的時間和環境,他們現在就像一群失去頭馬,惘然無措的野馬群,隻要有一匹馬奔出去,就會下意識裏盲從跟隨,而我要的就是他們的盲從。”


    莫山山看著他的側臉說道:“你從過軍?”


    寧缺點點頭。


    莫山山輕捋頰畔發絲,沉默片刻後說道:“和你在一起,確實能學到不少。”


    寧缺看著她笑了笑,說道:“不用客氣,而且在我身上能學到的東西,其實都不是什麽好東西,如果有可能,我希望自己這輩子都沒有機會學會會這些。”


    失去了平日裏作威作福、高高在上的將軍和那些隻知道拍馬屁搶軍功首級的軍官,二百燕騎確實並不怎麽悲傷,隻是有些憤怒,而也正是因為失去了這些首領,他們的憤怒如寧缺所料,很快便變成了惘然無措,最後便是安靜的服從。


    任何一支能征善戰的軍隊必然擁有自己獨特的氣質,很可惜的是燕軍明顯沒有什麽樣氣質,如果換成任意一支唐軍,想來絕對不會在將軍被人殺死之後,還會如此乖巧老實地服從對方的指揮。


    寧缺很滿意燕軍沒有氣質的獨特氣質。


    他並沒有出現在幕前親自指揮,而是通過莫山山所在的馬車,將一道道命令傳遞下去,酌之華等四名墨池苑弟子,暫時替代了那幾名燕軍軍官的位置,整肅營地秩序,收迴哨騎,加強防禦,所有的命令都得到了最快速的執行,包括燕騎在內的所有人沒有任何怨言,秩序和氣氛甚至比前些日子還要更好一些。


    糧隊重新踏上向北的征程,逾六百名馬賊依舊跟隨。根據馬車處的傳來的命令,整個送糧隊的速度被精確地控製在某個範圍之內,而且不停做著變化,時快時慢,雖然對燕騎和駕糧車的民夫來說,這種速度變化無疑是一種折磨,但他們終究還是堅持了下來,並且對那些馬賊或多或少也造成了些困擾。


    最危險的暮色時分,就在沉默的前行追綴之間度過,糧隊拖成一條長龍,疲憊地進入荒原間一處罕見的低窪地帶,此時天色已暗,光線模糊。


    所謂低窪地帶,是因為左右兩方隆起延綿的草甸,在昏暗的視線中竟看不到盡頭,就仿佛是南方的山地峽穀一般,隻是地勢稍緩,沒有那麽陡峭罷了。


    前麵帶路的數十燕騎,在聽到後方傳來的哨聲後,不禁覺得有些訝異,因為哨聲表示糧隊決定在此地駐紮結營。


    但凡有些軍事常識的人,都不會選擇在這種低處結營駐紮。低地兩側都是草甸,若那數百馬賊借地勢疾衝而下,被拉成一道長線的糧隊,脆弱的防禦在極短的時間內便會被衝破,十分危險。


    緊接著,馬車處傳來最新的命令,讓糧車集結成陣,折下車廂板以作大盾,卻沒有讓民夫去挖陷坑,也沒有在兩側黑暗區域裏設置絆馬索,給人的感覺仿佛是馬車裏的人已經放棄了防禦,徒勞等待著馬賊們的進攻。


    最後的暮色從天邊襲來,映出垂死掙紮的血紅,糧隊結營的低窪地裏已然是昏暗一片,模糊可見人們匆忙拆卸著車廂板,還有道道炊煙升起。


    忽然間,那些剛剛升騰沒有多高的炊煙驟然一緊,仿佛被寒冷的空氣凍住,正在忙碌的人們抬頭向左方草甸上望去,身體驟然僵硬,一片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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