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覺醒來,陽光明媚,世界正好。


    順著人潮走出火車站,望著人頭簇擁的陌生環境,他茫然四顧,卻不知應該往何處去。


    在口袋裏摸索了一陣,取出來的,卻是一張和自己完全不相符的身份證明,那張臉上滿是陰沉的意味,兩眼直視前方,赤裸裸的像是對刀子一般。


    這個人的頭像,很是熟悉——似是在哪裏見過。


    江楚轉入洗手間,擰開了水龍頭,洗了把臉,甩落水珠,定定的望著斑駁鏡麵中的自己。他微微舉起手,掌心的身份證列在一側,那張臉越發的熟悉起來。


    ——封於修!


    時光過去了太久,上個世界的記憶如此綿長,讓他幾乎忘記了這些。


    一道湛藍色的光幕在眼簾中映起。


    【你在民國世界之旅評價:上等!】


    【你的足跡遍布南北,東北奉天、山東濟寧、天津九條河、佛山武館街、香江武術界,你的宗師之名遠揚;你整合了武行、建立了mma、成立了香江國術學院,留下了自己的痕跡。】


    江楚有些默然的望著,心裏說不上是什麽感受,有些許的振奮,但更多的卻是疲憊。就像是跑完了一陣長途馬拉鬆一樣,渾身幾乎要散架一樣,精神上莫名的疲憊。


    事實上,上個世界自1946年的清明節之後,時光真的就像是水流一般飛快流逝,就像是被人撥快了時鍾一樣,直至最後才稍稍放緩,他看見漫天璀璨的煙花,視線也就此陷入黑暗。


    再睜眼時,火車已到站。


    【現根據宿主表現發放民國世界獎勵:你獲得了形意門的傳承“六合”(形意門宗師丁連山傳下的大槍,作為形意門掌門人的象征,丁連山曾手持六合,自奉天一路殺至佛山,六合大槍之下無冤魂)。】


    大槍名六合,想來是取自形意拳本名——心意六合拳。


    江楚眨了眨眼,他心中本就對所謂的獎勵沒有半分期待,上一個世界得到的也隻是一柄合一門的寶劍,這一迴更是過分,直接把師傅丁連山贈與他兵器拿過來作為獎勵發放。


    不過這其實也並不重要,最為寶貴的是他對拳術的領悟與境界,這些是奪不走拿不去的。第一個世界任務結束時,他頂多不過是明勁有成,但民國世界結束後,眼下已是暗勁大成。


    【下次世界開啟的時間:三個月後】


    【每個綜合世界之後,宿主可在此前經曆的世界選擇落腳停歇三個月,這段時間將不會收到任何指令的要求;但宿主也可以自己主動的探索,以此獲得額外的獎勵。】


    一切散去,江楚撇了撇嘴,卻根本打不起半分精神來。


    對於這扣扣索索的獎勵,他已經摸清了大致的尿性,在每個世界最好的獎勵就是自己領悟獲得的進步,而不能寄希望於係統。


    三個月,這段時間不長不短,江楚隻希望借這個機會好好的修養精神。


    他深吸了一口氣,揮散眼前的光幕,望著手中的卡片,慢慢的握緊了手掌,最終揉成了一團,被他隨手丟進了垃圾桶內。


    如果沒有記錯的話,自己應該是在火車上時進入民國世界的,但等到自己醒過來時,火車已經到站。而且,當時自己是頂著封於修的身體,醒來時卻已換做了自己本人。


    那麽...封於修其人又怎樣了?


    是直接消失了,由自己的存在替換了他;亦或是...


    “喂...你好,你沒事吧?”


    身後忽然傳來聲音,緊跟著手掌就拍在了肩膀上,江楚步子一咧,本能的就要抬手擒拿。可身體剛做出動作,他視野的餘光已經從鏡麵上看清了對方,臉色卻忽然停滯,繼而無奈的轉過身子。


    但他剛剛的動作,已經讓對方有所警覺,目光警惕的望著他,認真道:


    “同誌...請出示一下身份證件。”


    江楚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但隨著對方的表情從詢問轉為警惕戒備的模樣,他也懷著最後的期盼,開始在背包與衣服裏翻找起來。


    沒有...根本就沒有任何證件。


    看著對方表情愈發的嚴肅起來,並且還暗暗堵住了廁所門口的樣子,江楚硬生生擠出了一個笑容,在心裏把係統罵了個狗血淋頭。


    為什麽其他人穿梭世界時,從來不需要為這些破事考慮!


    偏偏自己這剛下了火車...也隻是剛剛摸清楚情況,正想如係統所述,好好休息三個月,等待下一次世界的開啟,卻直接就要被帶到派出所去了。


    ————————————————


    “名字?”


    江楚悲歎了一聲,望著對坐的兩位警官,苦笑道:“江楚。”


    “性別?”


    “男。”


    “籍貫?”


    “南河。”


    “來佛山做什麽?”


    “......”


    “父母是誰?”


    “......”


    “做什麽工作的?”


    “......”


    除了迴答出前三個問題之外,江楚便已然不知應該如何作答了。


    接下來就隻是持續的沉默,一個警官沉聲道:“你要知道,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江楚心中悲歎了一聲,卻不知道要從哪裏坦白,該怎麽坦白才能不被送去精神病院。


    那警官皺起了濃眉,對一旁的同事低聲道:“最近香江那邊不是主動聯係了我們這裏,說是有一個連環殺人犯流竄在佛山附近?”


    “圖像應該發送了過來,去找一找;同時去核對一下這個人的身份。”


    眉頭微微皺了一下,這個所謂的“連環殺人犯”,說得怕不就是封於修?


    幸好是重新以自己的身份出現,也不怕被聯想到一起,這倒是個難得的好消息。


    江楚不禁有些苦中作樂起來。


    反饋很快便也就傳了迴來,經過核查與確定,可以排除江楚殺人犯的嫌疑;但經過核對,卻也在戶口庫裏發現不了他的身份。


    也就是說,現在某人就是一個妥妥的黑戶。


    頂著兩位警官怪異的眼神,江楚在心裏暗暗把係統罵了個狗血淋頭,這也忒不靠譜了。


    那警官重新坐下,帽簷下的目光帶有極大的壓迫力,但對江楚而言卻並未有太大感受,他依舊神態自若,沒有絲毫的慌亂。


    “黑戶沒什麽,我們會將你遣返迴原籍,將由原籍地的計劃生育辦公室對你家處以罰款;但如果你不如實交代,我們有必要進行調查,確認你家中情況。”


    江楚抿了抿嘴,心中念頭快速轉動著,係統已是靠不住了,這家夥連給自己身份都沒安好,顯然不可能再在這個世界有什麽家人了,隻要一調查,麻煩肯定更大。


    江楚語氣平靜,看著對方的眼睛,慢慢的道:


    “我遠房表姐叫單英,她開了一家武館,叫合一門。”


    “我過來佛山,就是為了投奔遠親的...”


    對方稍微一愣,顯然是有些驚訝,但望向他的目光卻更加的審視起來,皺眉道:“你別想蒙混過關。阿英我認識,我家小孩可就是在她家武館學的拳,可從來沒有聽過她有什麽遠親。”


    江楚心裏一沉,表麵卻笑得輕鬆,淡淡道:“警官,那你有她的電話麽?”


    “這種事,您打個電話確認就行了,我也希望和表姐通個電話,希望她能來接我。”


    警官認真的看了他一眼,卻沒有看出絲毫謊言被戳破的慌亂,他頓了頓,取出了手機道:“好,那我就當麵確認一下。”


    他看著江楚,目光始終不曾離開,當麵撥通了電話。


    江楚看似輕鬆,但放在桌麵下的手卻不由自主的捏緊了指節,他豎起了耳朵,敏銳的五感隱約能聽到那頭的話語。


    “我的遠房表弟?姓江?”


    那聲音有些疑惑,似乎自己也有些不敢置信,江楚微微抿了抿嘴,關鍵是江姓並不多見,他隱隱有些後悔,看來自己應該直接換一個普遍的姓才好。


    “我也不清楚...李叔你也知道,自從那件事之後,那些親戚們就幾乎和我不再來往了,真要是有這樣一個遠房親戚,我多半也不清楚。”


    江楚眼底有光芒閃了閃,卻忽然的開口,道:“表姐,是我啊。”


    他心思如電閃,臉上露出歡喜的表情,伸出手道:“警官,你讓我和表姐說吧。”


    李警官頓了頓,略微思索了一陣,點了點頭。


    本來江楚身上唯一的嫌疑也就隻是黑戶而已,之所以被帶到派出所來盤查,主要是香江那邊的通知,讓警官們心裏警惕,這才放不下心。


    江楚接過電話,嘴角自覺的勾勒出一摸笑容,語氣輕快道:“英姐,對...就是我。小時候跟在你屁股後麵,愛流鼻涕的那個啊,我還跟著你一起,和大伯學過功夫呢。”


    他的描述很是模糊,小時候的事又有哪個人能記得清清楚楚,單英一身功夫底子,自然是小時候打下的,她家中又是開武館的,符合這樣描述的人有很多。


    人都是喜歡對號入座的,江楚甚至不需要說出具體的情況,隻需要把這類模板似的話語丟出去,對方就會不由自主的尋找相似的形象帶入進去。


    “是這樣麽?我好想沒有太大的印象啊...”那邊的語氣有些疑惑,自己都難以確定,隱約覺得有幾個兒時的玩伴符合這種描述,但卻也無法篤定。


    江楚笑了笑,毫不猶豫道:“這還有假,這樣吧,我說一段話,你肯定能想起來:心與意合,意與氣合,氣與力合...”


    “內陰外陽,內外貫為一氣;一形不順,難練它形!””


    電話那頭忽然陷入了沉默,女人的聲音轉而變得沉靜,忽然道:“我想起你來了...”


    “你把電話給李警官吧,我來跟他說。”


    李警官接過電話,接連的點頭,應了幾聲,最後道:“好,我知道了。”


    他掛斷了電話,看向江楚道:“先等等吧,阿英很快就會趕過來接你。”


    江楚點了點頭,緊跟著又聽他交代一些事項,要求他申請戶口注冊等等,江楚不過都隻是左耳進右耳出,不斷的點頭,看似是聽在了心裏,實則並未在意。


    等待未過太久,一個警官從外麵走了進來,道:“可以走了...”


    江楚跟在警官身後,走出詢問室,正巧望見單英,她穿著短袖,下身是幹淨的牛仔褲,長發被綁在腦後,露出清秀的麵容。


    見到江楚時,她臉上似乎稍微的有些愕然,或許是江楚的麵孔和她在兒時對號入座的模樣截然不同。但單英很快反應過來,配合著一起做了記錄,最後領著他走出了派出所。


    “江楚,江楚...”她翻來覆去念叨著這個名字,不時的看著江楚,還想把形象對位。


    江楚卻隻是笑了笑,心中卻念頭急速閃過,轉移著話題道:“聽說最近武館的生意不太好?香江那裏夏侯師兄也出了事?”


    這話題一提起,她果然被轉移了注意力,表情稍微的有些悲傷,但一瞬間已是隱去,搖頭道:“不提那個人,我們先去菜市場買些肉,今天也算是歡迎你過來。”


    “家裏的情況怎麽樣?怎麽你連戶口都沒有上?”


    “咳咳...”江楚扯了扯嘴角,無奈道:


    “超生了唄,要罰不少錢,我也沒上過學,找不到工作。所以這才試著來你這邊看看,能不能找些事情做...”


    單英輕笑了聲,反倒是不再問東問西,隻是安慰了他兩句。


    從菜市場迴來,單英推開了院門,這是一所兩層的老建築,牆麵都斑駁著,鐵門滿是鐵鏽,但院子裏打理的卻還算整潔,有很大的一片空地。


    “平時我都會在這裏教一些學生,樓上房間多的很,你可以隨意選一間住著。”


    或許是對自身身手的自信,或許是對他身份的相信,單英毫不猶豫的允許他住下。


    這是合一門的基業,當年合一門就是從這裏一點點發展起來,成為門下學生上千的大武館,甚至在香江也設有分館,在南方武林一時無兩。


    不過這一切,都最後終結於夏侯武那失手的一拳,繁華一切都煙消雲散。


    被失手打死的事主鬧上法庭,這對合一門的名聲帶來了重擊,夏侯武也從香江警隊教練一職上被趕下去,直接鋃鐺入獄,各處分館紛紛自立門戶,老館長也因此事被生生氣死。


    往日種種,就化作了一場夢一樣,夏侯武想要盡早出獄,想要借著幫助警隊抓住封於修的功勞,再次帶領合一門壯大登頂,可他遇見了江楚,反倒是被打死,更永遠的背上了連環殺人案主犯的身份。


    就像是黃粱一夢,江楚望著院子裏的落葉,恍若如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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