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思琴並不能從崇元帝嚴肅的外表中讀懂那份關切的意味,他隻是本本分分地迴答了崇元帝的問題。


    本來還有些懊惱的崇元帝漸漸地不再沉湎於自己的情緒,反而被趙思琴的答案所吸引。


    坦白說,趙思琴的見解十分稚嫩,然而他看問題的角度卻十分獨特,提出的觀點有些脫離實際卻很有新意,連崇元帝的思維都被打開了不少。


    崇元帝看著趙思琴的眼神不由發亮,這可是趙思琴第一天參與朝政啊,早在朝上時,崇元帝都偷偷關注了他的狀態,覺得他很專注已是十分滿意,卻沒想到,他不僅聽得細,想得更細!


    崇元帝頓時有種如獲至寶的感覺,心裏更是得意到不行,這才是他和琴兒的兒子啊,就該如此出色,如此優秀!


    而趙思琴說著說著,卻忽然頓住了。


    一直看著他的崇元帝發現他的臉色有些不好,立刻道:“怎麽了,頭又疼了?”


    趙思琴抬起頭看向他,清明的眼神變得有些迷茫。蒙蒙之中,他忽然覺得,印象中的崇元帝似乎要滄桑些許,威嚴仍在,人卻憔悴。


    他晃了晃自己的頭,想要將那些奇怪的想法從腦子裏趕出去,一雙手卻按住了他的頭,溫柔地揉著他頭上的穴位。


    “忘記了就忘記了,想不起來也無所謂,你現在已經很好了。”


    趙思琴手足無措地看著崇元帝,從未與父皇如此親密的他很是緊張,但更多的卻是高興。


    他對崇元帝的孺慕之情從未消減,但從小到大,他卻隻能遠遠地看著自己的兄弟們與父皇撒嬌嬉戲,一旦他靠近,得到的卻隻有冷漠,可現在,父皇卻在幫他按摩穴位,減緩頭疼!


    能與父皇如此親近,他還有什麽不滿足的呢?隻是忘了一些事罷了,連父皇都不介意,他又有什麽好顧忌的?


    忘了便忘了吧!趙思琴這樣想著,頭疼頓時緩解了不少,可他的心卻忽然抽痛了一下,仿佛在斥責他不負責任的想法!


    趙思琴忍不住按住自己的胸口,整個人更加茫然了,為什麽他不去迴想,卻變得更難過了呢?他忘記得究竟是什麽呢?


    崇元帝見狀不好,立刻讓高公公去找了太醫過來。


    趙思琴在崇元帝心裏的地位提高了不少,宮裏的人也見風使舵,對趙思琴熱情無比,以往有些敷衍的太醫把起脈來也格外的小心謹慎。


    “皇兒他如何了?”崇元帝耐著性子堅持等太醫把完脈便急忙詢問道。


    “迴陛下,寧王殿下的身體並無大礙,隻是有些勞神,喝下幾副凝神藥劑就能很快恢複。”


    崇元帝不由皺了皺眉:“隻是這樣?那他為什麽總是頭疼,胸口疼?”


    “寧王殿下遇意外失去了一些記憶,強行想要記起就可能引發身體的不適,隻要不再勉強自己,就不會再有這些症狀了。”太醫如此解釋道。


    “那他會想起來嗎?”


    這個問題,老太醫也無法迴答。


    崇元帝也沒有怪罪於他,他隻是走到趙思琴的身邊,將手輕輕地覆在他的額頭上,道:“皇兒,小峰,不要去勉強你自己,現在的你,已經很好很好了。”


    比起記起來,崇元帝更希望他繼續失憶下去。不過就是一個女人罷了,還是一個已經死去的女人,他一點也不希望變得如此優秀的趙思琴,再迴到過去,為一個死人做出更多不可理喻的事情來。


    他會保留玉牒上的名字,這也是對丞相的交代,但趙思琴不會知道這件事,也不會留下任何的痕跡,他會讓舒柔這個人從趙思琴的人生裏徹底地消失蹤影。


    是夜,崇元帝又一次召見了常正卿。


    “聽說,四兒和你見過一次。”龍椅上的帝王,威嚴無比,強大的氣勢全部籠罩在常正卿的身上,讓常正卿感覺到了巨大的壓力。


    他的後背一瞬間被汗濕,整個人伏跪在地上,無比恭敬順從地迴答道:“是的,陛下。”


    “那你都和他說了些什麽?”帝王的威壓更重。


    “臣告訴寧王殿下,救他是臣理所應當的職責,臣遇到他隻是一個意外,臣也不知道他到底遭遇到了什麽。”


    常正卿說的都是實話,他是真的不知道是怎麽一迴事。從鳳玉公主陵找到了他想要的東西,把東西運出來後,他就急著迴來複命,半路上卻又遭到截殺,雖然東西沒丟,卻發現了那個本該死在陵墓裏的家夥的痕跡。


    常正卿很緊張,一麵使出聲東擊西的伎倆,派人秘密把東西送迴京城,一麵親自追蹤起七公子的下落來。


    結果,七公子沒找到,反倒找到了一個昏迷的寧王。


    常正卿也沒多想,確定趙思琴身體無礙,但卻總也醒不來,就直接快馬加鞭,把人送迴了京城。


    有了太醫的診治,趙思琴終於醒了,癡傻之疾居然康複了,然而卻失去了一部分記憶——關於舒柔的全部記憶。


    身為朱雀統領,常正卿對崇元帝忠心耿耿,自然將陵墓裏發生的一切都告訴了崇元帝。


    崇元帝大吃一驚,仔細詢問之下,又知道舒柔雖然還活著,卻也命不久矣,就叮囑常正卿不要將舒柔的事告訴趙思琴。


    他已經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兒子為那個女人瘋魔了一迴,又怎麽能放任這件事再來一次?


    至於明明已經死了的人為什麽會繼續活著,但她既然還是要死,崇元帝也就不再關心了,隻是不想自己的兒子再次因為她而傷心傷神。


    常正卿謹遵崇元帝的心意,對舒柔的事情進行了隱瞞。


    而寧王府的眾人,也被全部告誡,不能對趙思琴說一個多餘的字。


    聽完常正卿的敘述,崇元帝點了點頭道:“你做的很好。”隨後,便讓常正卿離開了。


    寧王府。


    遵醫囑,早早上床休息的趙思琴,卻忽然從床上醒了過來。


    可此時的他,卻有些木愣愣的,比他患有癡傻之疾的時候更像一個傻子,準確的說,是一具行屍走肉。


    他穿好自己的衣服,無聲無息地離開了王府,沒有被任何一個人所發現,徑直來到王府附近的一處民居,等待他的赫然是一個戴著鬼麵具的男子。


    那男子對趙思琴頤指氣使,極為不屑,一邊辱罵著他,一邊細細地逼問他一整天的見聞,與崇元帝相處時的對話。


    而趙思琴就像是毫無知覺一樣,對他的所作所為沒有一點反抗,把全部的事情都告訴給了他。


    鬼麵具男子得到想要的消息後,就驅使趙思琴趕緊離開這裏迴到王府,整個過程,大約半個時辰,沒有人發現這其中的異常。


    而另一邊,得到消息的鬼麵具男子卻沒有任何的遲疑,飛快地轉移到了另一個地方,那裏,七公子正在等他。


    聽完了他的匯報,青年臉上不由地露出滿意的笑容:“不錯,和其它的消息一樣,趙思琴沒有說謊,看來,我們實驗的效果很好!”


    鬼麵具男子單膝跪地,奉承道:“主子英明!”


    七公子嗤笑一聲:“若沒有獨孤閻羅的筆記,又哪來這樣的奇事?”


    那天,發現獨孤閻羅身體的秘密後,為了求生,麵具人們想盡辦法分離了獨孤閻羅身上的假皮,找到了一副地圖,並且循著地圖,最終找到了獨孤閻羅的秘密基地。


    獨孤閻羅不愧是心狠手辣殺人無數的毒醫,秘密基地裏的陷阱多不勝數,且全部都是一擊斃命。但那些麵具人卻別無選擇,隻能冒死往裏闖,到最後,十餘人死的差不多了,就隻剩下眼前這個鬼麵具人僥幸活了下來,還找到了獨孤閻羅的研究記錄。


    靠著那些記錄,早就謀劃好了並且成功抓到趙思琴的七公子,很愉快地改變了原本的計劃,結合獨孤閻羅的毒和班秋的蠱,讓趙思琴成了一具半傀儡。


    表麵上,趙思琴沒有任何的變化,但隻要七公子想要找他,心思一動,他就會瞬間喪失一切的思維,變成一具傀儡,對七公子言聽計從,更妙的是,他自己本身根本不會察覺這些,夜晚所發生的事情,他不會有任何的印象。


    完成了這個過程,七公子才故意引來了常正卿,把趙思琴送迴他的手裏。


    七公子是個極謹慎的人,雖然已經嚐試過許多次了,他也沒有完全信賴趙思琴,總要搜集旁的信息與他所透露的信息進行比較,再來斷定真假。


    如今看來,效果顯然很不錯。而更令他滿意的是,趙思琴與崇元帝的關係也十分密切,待到關鍵之時,他隻要對趙思琴下那麽一道命令,沒準就能看到這對父子自相殘殺的好戲了,那時候,被親生兒子背叛的崇元帝的臉色一定是相當的精彩。


    七公子想到這裏,不由地發出了一陣得意的笑聲。


    良久,他才停了下來,又吩咐鬼麵具人道:“繼續盯著趙思琴,多觀察一段時間,確定無事,方可為我們所用。”


    “是,主子。”


    鬼麵具人得到命令,恭敬退下。


    七公子臉上的笑容卻隱去了許多,幽幽歎了口氣道:“獨孤閻羅,真是個天才,死了,真是太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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