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峰他,迴京了?”從顧修言口中聽到這樣的消息,舒柔一時間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


    “是真的,王妃,你看這個!”顧修言說罷,從懷裏掏出一張衙門專用的告示,“這是鍾鎮長從縣衙裏拿到的,上麵就有殿下的消息!”


    舒柔趕緊接過告示,展開一看,發現是一張賞恩令,大意是說,皇四子寧王趙思琴癡傻之疾痊愈,崇元帝十分高興,決定三年內減少稅負兩成。


    短短的一片告示,隻有數十字,舒柔卻反反複複地看了七八遍,抓著告示的手不覺用力,絕美的麵容上,淚水倏然滑落,生怕告示被淚水沾濕,才念念不舍地將告示交還給了顧修言。


    她的聲音哽咽,被淚水浸透的眼睛裏卻洋溢著濃濃的喜悅:“太好了,他還活著,果然還活著!”


    一個月多了,準確來說,從得到趙思琴下落不明的消息到現在,已經過去了三十二天又三個時辰了!每一分每一秒,她都記得清清楚楚!


    如今,已經是深冬時分,大雪紛飛,道路難行,但即使是最惡劣的天氣,隻要舒柔清醒著,就會去尋找趙思琴的下落。不管多麽艱難,隻要有任何一絲的可能性,她就不會放棄!


    終於,終於給她等到了這樣一個好消息!


    一旁的阿喜同樣笑顏逐開,一直懸著的心終於放下了,雙手合十不斷地在心中感謝上天諸神,感謝他們的庇佑,讓趙思琴平安無事。隻要趙思琴沒有事,她家小姐就不會有事。


    顧修言的表現最不明顯,不常笑的他,連笑容都顯得無比僵硬,但他的喜悅卻不輸於任何一個人。


    寧王失蹤,緊跟著,顧遇仙那個混蛋也失蹤了!雖然舒柔不曾責怪他一絲一毫,但他的心早已被內疚與自責填滿!一想到不久之前騙過他向趙思琴出手的獨孤閻羅,顧修言心裏的恐慌就在一瞬間達到了頂點,幾乎想要當場自戕以明忠心。


    還是舒柔點醒了他。


    “隻要一天沒見到他的屍體,我就不會放棄!趙思琴絕不會就這樣死去,他一定會平安無事,我一定能夠把他找到!”


    那一刻,舒柔眼中那堅定無比的光芒,一下子就撼動了顧修言。


    是了,王爺隻是失蹤,又沒有人見過王爺的屍體,他怎麽可以就這麽死去?也許王爺正困在什麽地方,就等著他去救呢!


    顧修言頓時重新燃起了希望。


    這一個多月以來,他仗著自己練武的身體強健,比舒柔更能熬,臉上青黑的雙眼圈越來越深,眼裏的血絲密布,滿臉的胡茬肆意,本來清雋的青年變得像落魄的中年大叔一般,毫無形象可言。


    原本清高的性子,更是低到了極點,拚盡全力,發動他所能找到的所有的人,全力去尋找趙思琴的下落,到如今終於有了結果,他怎能不喜悅呢?


    而看著同樣開心的舒柔和阿喜,他心裏對她們的認同也更深了幾分。


    過去,顧修言一直覺得,自家殿下對舒柔的用心太過,舒柔的迴應卻隻是一星半點,根本就不及王爺,而且她還總是出各種意外,連累王爺勞心勞力,傷心傷神。


    可這一個多月,舒柔的所作所為被他看在眼裏,那種堅定和執著,甚至還影響到了他,顧修言必須承認,舒柔並不像他想得那樣,對王爺感情不深,或許,隻是出於女子的羞澀,平日裏並沒有表現出來。


    “可是,小峰……王爺他怎麽會突然迴到了京城?”高興過後,舒柔漸漸覺得有些不對。


    看著告示的意思,趙思琴應當是平安無事的,要不然,崇元帝也不會開心到下了賞恩令。可,他既然平安,為什麽沒有來找她們?哪怕是遞個消息也好啊!


    “大概是遇到了什麽意外,王妃安心,屬下這就去聯絡車馬,立刻迴京。”顧修言看出了舒柔的不安,好言勸慰了一句。


    阿喜也連忙勸慰舒柔:“小姐,你不要擔心,王爺怎麽可能丟下你不管呢?也許他已經派人過來接您了呢!”


    舒柔覺得他們說的有禮,心下稍安,略一思索,不想繼續停留在鍾山鎮傻等,就讓顧修言繼續去找車馬,讓阿喜給她準備筆墨,開始寫信。


    舒柔一共寫了三封信。一封是給鎮長夫婦的,衷心感謝他們的幫助,誠懇地表示不會忘記他們的恩情,來日定當相報,還請他們留意,若有京城的車馬過來尋人,就告知他們,她已自行返京,讓他們自行離開。


    一封是給易飲水的,非常簡短,就是單純的告別信,連一句多餘的客套話也沒有。自從趙思琴下落不明之後,苗地的人也很用心地幫她尋人,但舒柔心裏終究對她們心存怨氣,若不是因為她們,趙思琴也不會失蹤,就算現在有了消息,她心裏的怨憤之情也並沒有完全消散,能留下這麽一封告別信說明情況,已經是極限了。


    最後一封,舒柔寫得最是認真,最是深情。因為這是給趙思琴的信。她將她的擔憂、思念,全都寫進了信裏,滿滿都是對趙思琴的牽掛與愛意。


    自她重生以來,不過半年多時間,她的心境便有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原本純粹的複仇執念不知何時已經淡若薄霧,到如今,也隻在她的心上占了那麽一個小角,不刻意去迴想,不碰到那些人,她的心根本毫無波瀾。反倒是趙思琴的一舉一動,輕易地牽引住了她的全副心思。


    舒柔曾以為,經曆了曾文良那樣如同惡魔一樣的男人之後,她對於婚姻、對於夫婿,已經沒有的想望了,甚至看到那些個癡男怨女,也隻會覺得那樣的感情就如同鏡中花水中月,毫不牢靠,十分可笑。


    可這一切,都因為趙思琴而改變了。


    是他用他的一片真心融化了她心裏的堅冰,化為一汪清泉,柔情滿腹。


    隻要能夠與他一生相守,相伴不離,舒柔甘願放下自己的複仇執念!


    小峰,我很想念你。信的末尾,舒柔落下了這樣一句話。


    這封信,她足足寫了兩個時辰,寫滿了厚厚的一遝信紙。迴頭再看紙上那纏綿的字句,她的臉頰都有些發紅,不敢相信,這樣直白大膽的話語竟然是出自她的手。


    於是,當阿喜問她要怎樣寄出這封信時,舒柔的頭立刻搖得跟撥浪鼓一樣。這樣一封信,怎麽可以經由別人的手傳遞給趙思琴呢?若是被別人看到了可如何是好?就連趙思琴,她都不太想讓他看到。


    這樣想著,舒柔卻道:“小峰雖然安然迴京,但現在情況不明,我已是個死人,又怎能隨意與他傳消息?若是被人發現了,怕是不妙,不如先放在我這裏。”


    “還是小姐想的周全。”阿喜用力點頭。


    舒柔淡定地將信紙疊好,卻沒有交給阿喜保管,自顧自地收進了自己的懷裏,阿喜見狀,也隻是笑笑,便用要收拾東西的理由離開了。


    舒柔的臉頰紅暈久久不消,心裏猶豫不決,到底要不要給趙思琴呢?


    還是見到他再說吧!


    京城,皇宮。


    一身朝服的寧王趙思琴立於禦書房門口,器宇軒昂,風姿綽約,比起數月前,看起來有些清減,雙目卻更加清明有神,誰能想到,他曾是個癡傻之人呢?


    剛從書房出來的高公公看著這樣的趙思琴,心中感慨萬千,臉上卻浮現出一抹恰到好處的恭敬笑容,屈身道:“殿下,陛下召您進去。”


    趙思琴衝高公公點了點頭,沒有多言,邁步進了書房。


    “小……四,”站在書房正中央的崇元帝,迴頭看到趙思琴,神情有些激動,下意識地想要唿喊他的小名,卻硬生生地拐了個彎,道,“第一天上朝,感覺如何?有什麽想跟父皇說的嗎?”


    崇元帝怎麽也想不到,本該老老實實去到皇陵的兒子,會突然之間音訊全無,更加想不到,再見到他時,那連太醫院掌院都束手無策的癡傻之疾竟然已經徹底痊愈了!


    知道這個好消息的時候,他激動到直接進了數年未入的琴妃寢宮!邁進去的那一刻,崇元帝是有些後悔的,但他的驕傲讓他選擇了繼續前進,直到看到那人的畫像,看到那熟悉的裝飾擺設,濃濃的思念浮上心頭,他才覺得自己真是傻,竟然過了這麽久才過去,明明早就想過去了!


    再次置身於琴妃的寢宮,他並未像自己曾經想象得那樣被無盡的悲傷淹沒,喪失鬥誌,反而迴想起的全是那些美好的過往,讓他翹起的嘴角沒有一刻放下。


    與琴妃分享了趙思琴康複的好消息後,再見到這個孩子,崇元帝才恍然驚覺,他早已不是他印象裏的懵懂孩童,永遠無法長大的孩子,而是一個翩翩少年了,還是一個長得最像他的孩子。


    缺席了十幾年的父愛忽然在崇元帝的心中泛濫升起,竟讓這一代君王也變得不知所措起來,想要關心他,卻又不知道該怎樣表達,下達了賞恩令,賜予了他參與朝政的權利,卻連想要溫柔地和他說一句話都無比艱難。


    明明應該是關心的話,聽起來卻是那麽死板,反倒變成了考教的意味,崇元帝心中懊悔不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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