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鬧?”司徒景借著喝酒的空檔看了女孩幾眼,發現她似乎不像是說謊,便是開了一個話頭,“青青此言何意?”


    小青蓮懶懶地支著下頜,一手拎著酒杯,許是喝多了,眸光瀲灩,帶了些迷離的意味,“看愛情是從何而起,又是因何而終。”


    司徒景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有才子佳人正在對詩,你來我往,好不熱鬧。


    思尋起在船上時候的對話,愣了愣,沒想到原來眼前人倒是真的對那些所謂的神仙眷侶感興趣,不由有些錯愕。


    因為怎麽看著,她都不像是普通天真無邪的人,觀氣度,穿著,出身定然不凡。


    起初以為是關在閨閣中的小姐,被保護極好,沒有明白這情愛,現在一看,恐怕不是這樣,眼前的人就像是缺根筋一樣,眸子雖靈動,但是沒有溫度,與人交談,永遠有些距離感。


    缺了那一份七情六欲,單純得像是一張紙,無害又直接。


    兩人之後都沒有再說話,比起眼前神秘的姑娘,司徒景今日來這裏的目的並不是這個。


    而是想探查出畫舫背後的交易。


    這觥籌交錯的盛景背後自有一份肮髒。


    兩人之後沒有再交談,青億也沒問男人過來是幹什麽,或是偽裝成船夫又是什麽目的,這些她不關心,也沒有多餘的心思關心,她的目的很明確,就是要了解這人間情愛。


    小二上菜雖然不快,但在兩人你來我往兩三杯酒下肚的時候,吃食就上來了,瞧見桌邊多了一個人,小二愣了愣,撓了撓腦袋,問青億,“姑娘,是否要添一份碗筷?”


    司徒景也揚眉看向青億,嘴角勾著,似乎等著她的迴答。


    給人倒酒的酒杯還握在手裏,青億雖然不樂意跟人家分享吃食,但話本子上說,與人交友,需要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能吃就是福,既是如此。


    青億勉勉強強點頭,“添吧。”


    小二應聲下去。


    小青蓮叫的菜並不少,琳琅滿目擺了一桌,看得司徒景一愣,沒想到這姑娘竟是這麽能吃,整整七菜一湯,八個菜有重口味的,有淡口味的,什麽樣兒都有。


    再看對麵的女孩,眼睛在發光,手已經是將碗筷持好,就等著吃了。


    小模樣兒讓人看忍俊不禁,足夠看出來女孩兒是很喜歡吃食。


    仿佛是應證他所想一般,小二剛從後廚將碗筷給司徒景備上,女孩兒便是眼巴巴地看著他,問:“可以吃了嗎?”


    司徒景愣了一瞬,微微點了點頭。


    得到他的應允,小姑娘的動作更是快,直接左手撩起麵紗,露出一張小嘴兒,一張一合,右手夾了一塊肉,三下五除二,就吃了下去。


    那動作就像是風卷殘雲一般,速度極快,偏生又不狼狽。


    饒是司徒景見慣了世麵,也不免驚了一驚,到底是教養好的公子,驚愣了瞬就恢複正常。


    一瞬之間,這一張桌子就形成了個極端,一邊是優雅翩翩進食的公子哥兒,一邊是狼吞虎咽,半分狼狽都無的掩麵姑娘。


    隻是周遭的環境熱鬧非常,誰也沒有注意這一對兒。


    直至小青蓮酒足飯飽,才慢悠悠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對麵的公子哥兒也剛好吃飽。


    優雅的公子哥兒養眼得很,慢條斯理給自己擦拭了唇角,又將帕子細細疊好放進了袖子裏,怎麽看怎麽如沐春風。


    端的是一派仙風道骨般仙人的氣質,若不是青億明顯感覺不到麵前人身上的仙氣,怕是要以為,眼前人與她一般都是下凡的仙人。


    場內這時候依舊是熱火朝天,許是氣氛過於濃烈,隔壁桌說話就有些肆無忌憚了些,甚至聲線都控製不住了。


    食客a:“你聽說了沒?”


    食客b:“聽說什麽?”


    台中央的喧鬧聲有些大,食客a便是微微抬了抬聲線,雖然不足夠旁人聽見,但是和他們相鄰的小青蓮這一桌足夠聽得清楚。


    食客a:“這畫舫中的佳人都是從情人島來的。隻要那些人將走廊上的對子對上了,那些人都能抱得美人歸。”


    食客b:“情人島?你說最近有許多人失蹤的那個地方?”


    食客a:“對,但不是也有活著迴來的人?不說也是的的確確見到了美人兒了嗎?”


    食客b:“誰知道真假,最近一陣子,消失在情人島中的人還少嗎?美人美矣,要是為此丟失了性命可多不劃算。”


    食客a:“你就是膽小。愛情島上都是美人兒的天下,哪有你說的那般恐怖,而且最近有一個消息,你有沒有聽說?”


    食客b:“什麽消息?又是關於情人島的‘吃人’事件嗎?”


    食客a:“不是不是,害,看你嚇的。”食客a嗤笑了一聲,接著道:“因著這情人島事件的詭異,已經有江湖人士出馬查這背後嚇人的奧秘了,據說,隻要是將這情人島的事件解決的,那些江湖人士都能入武林盟主的備選名單。”


    “這和武林盟主的備選人又有什麽關係?”食客b不解。


    “你我二人是一介平民自然是不理解這江湖人士的奔頭,可江湖人士那些不是以正義為天,正義最大?出了這等大事件,他們要是沒有作為,怎麽也說不過去,武林盟主救得不就是整個江湖武林的蒼生?”食客a神神秘秘接著道:“此畫舫是情人島駛來的畫舫,你不知道的吧?等到天亮了,這畫舫勢必要迴情人島的,說不定這時候,這艘畫舫上就有了許多‘江湖人士’。”


    食客a的這話一出,食客b似乎被嚇得聲線都變了,“你、你說什麽?你為何不早跟我說?我要現在就走!馬上走!”


    食客a噗嗤一笑,“瞧瞧你,稍安勿躁,稍安勿躁,我不是說了嗎,這裏頭有江湖人士,畫舫關閉之前,食客都可以選擇去留,並不強行將你扣在這兒,況且還有這麽多人在呢,你怕什麽?”


    食客a好一陣安撫,食客b才慢慢安靜了下來,後來說些什麽,青億沒有刻意去聽了,因為兩人說的不再是情人島的話題。


    隻是,聽了二人的話,小青蓮的心頭橫亙了一個問題,情人島不就是瀟月說的那般神仙眷侶坐在的地方?為何會出現凡人消失事件?


    這令她更是好奇了。


    “啪”的一聲,不大不小,折扇被打開的聲音,青億會神來,就瞧見對麵的翩翩公子搖著扇子,微微眯著眼睛,“青青也知曉情人島之事?”


    小青蓮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我此次......出來,就是奔著這個情人島而去的。”


    女孩臉上半分作假的意味都沒有,一臉的困惑,“可是這情人島不是有情人的地盤嗎,為何會出現這等事?”


    司徒景搖著折扇的動作一頓,扇子折了半張臉,也遮了複雜的情緒,他瞧見女孩沒有遮掩千變萬化的情緒,以為是女孩兒也知道這情人島的事情,看來並非如此,女孩兒估計隻是知道一個名號,並不知道情人島發生了駭人之事。


    青億模樣認真,盯著他,似乎像是要他解釋的模樣,司徒景略略斟酌了字句,挑著簡要的說了一說,“曾經的情人島的確是有情人的地盤,但在前幾年就發生了幾件怪事,開始有人去了情人島就屢屢失蹤,情人島上本來住著的島民大多都是女子,女子生的麵相好看,素來是郎君們求娶的心中美嬌娘,但島上的姑娘們要求極高,品相好些的才入得了她們的眼,久而久之,就有嫉妒者,或是得不到美嬌娘的登徒浪子傳言說情人島是妖精的地盤,幾年前發生了那樣的事情,自然而然,謠言就變成了真的傳言,有人說,是那些姑娘們變成了妖精的樣子吃了這些郎君,但不管如何,這情人島不是普通人能夠去的地盤兒。”


    司徒景話頓了頓,看了青億一眼,小姑娘一雙眼睛圓溜溜的,就算是看不清麵紗下的麵容,但看那一張小嘴兒,就知道麵相是極好的,也惹人憐惜,他素來不喜磨磨唧唧裝模作樣的女子,可麵對她,心裏總帶了幾分憐惜之意。


    “姑娘若是沒有要緊之事,天亮之前,便是離開這裏罷。”


    幾天之前,他們逍遙雲莊也接到了這個消息,隻要將情人島背後害人的真相查清,便是可以爭一爭武林盟主之位,逍遙雲莊已經避世已久,急需一個噱頭出世,而他作為這一代的未來掌門人,有些責任義不容辭,遂他才查探到了這裏,順帶更是探到了另外一個消息,現今江湖榜上,五位玉麵公子,他行五,而榜首那位是傳說中的劍聖,神不知鬼不覺,已經是查探到了這艘畫舫與情人島有關。


    他順帶也摸索了進來,順藤摸瓜,就查到了畫舫背後的秘密,這裏所謂的對對子,迎得佳人,不過是皮肉生意騙錢財的勾當,牽扯的同樣也是情人島的事件,倒是和那“食人”的“妖精”沒甚關係,隻是查到這裏,也不忍撒手不管,遂才想方設法混上了這艘畫舫。


    而方才聽了那二人之語,司徒景有些慶幸自己查到了這裏,如果這裏有這麽多江湖人士的話,那麽那一位劍聖是否也出現在這裏,就在這裏的某一處?


    司徒景不動聲色觀察著各個角落,青億蹙眉,卻是直接迴應了他的那一句問話,“不迴。”


    她想的是,既然情人島上麵這麽詭異,凡人無可奈何,但也隻能是神仙出馬了,而她作為在位的神,又是怎麽能退縮。


    小姑娘主意正,一張小臉明晃晃寫著不樂意,一看就知道勸不動,司徒景瞧著,歎了口氣,“青青這般執著是為何?”


    “為了情愛。”小青蓮臉上都是堅定,“有人告訴我,隻要一看情人島上的神仙眷侶我就能明白那愛情的滋味了,既然如此,我勢必要走上一遭,看上一看。”


    哪有目的沒達成,就放棄的道理?


    司徒景上上下下將眼前的小光看了好幾眼,勾了勾唇,“既是如此,不若這樣,你與我扮成未婚夫妻,來體驗一番情愛的滋味如何?說不定在這之後,你就理解了呢?”


    他本是開玩笑,卻沒想眼前的姑娘忽地將整張掩著麵紗的臉挪到他的麵前來,“此番能促我了解情愛?”


    司徒景一愣,對上那一雙濕漉漉的靈動眸子,本意想將自己不過是玩笑的意思表達出來,結果話到了嘴邊卻是,“能。”


    他似魔怔一般,心跳不受控製地狂跳了幾下,說出這個字之後,更是不受控製地紅了耳朵。


    眼前姑娘沒發現他的異樣,坐迴了原位,直接就道:“好,我允你,那我要怎麽稱唿你,相公?郎君?那我的自稱呢?奴家還是妾身?”


    一連串的問話直接把司徒景驚到了,他輕咳了聲,打斷了麵前人滔滔不絕想要說下去的話,“青青不必糾結稱唿,喚我司徒便好。”


    小青蓮雖然不明白為什麽男人如此說,和話本子上上演的不一樣,但還是十分乖巧地應了。


    就此決定之後,司徒景雖有些不適應,但還是想著努力找著些話題的時候,就見對麵女孩兒眼睛直勾勾地看向了畫舫門口。


    那裏有小二吆喝,又來了一批人。


    有男有女,其中一位身材高大,一身玄衣,帶著半邊臉麵具的男人極為惹眼,像是骷髏一般的麵具之下是一張單薄凜冽的唇。


    司徒景循著小姑娘的視線,看得就是這一位男子,霎時心上湧上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他強壓下,正想調侃一二的時候,就見那玄衣男子目光倏地轉了過來,而小姑娘像是看到什麽恐怖的事情一般。


    立馬轉迴了視線,眼睛規規矩矩地假裝看著台子上已經換了不知道第幾波的舞姬。


    一副欲蓋彌彰的意味。


    司徒景莫名,收迴了目光,餘光裏卻是看見玄衣男人朝著這邊走過來了,一舉一動皆是盛氣淩人鄙人的氣勢,端看著就知道不是簡單的人。


    而他不知道的是,此刻小青蓮的心裏緊張得要把自己憋死了,她怎麽沒想到,居然會在這裏遇到了天桁!!


    不是說男人有事不在十三重天嗎?


    為何會在凡間?


    現在她偷溜出來的事情被男人知曉了又怎麽辦?


    此刻青億隻能祈禱著,男人沒有看見她,她可憐兮兮地將自己裝得若無其事,盡數將自己的神氣收斂,就是盼著男人不要過來,可天道在上,並沒有聽見她的祈禱。


    因為——


    玄色的衣裳擋住了她看向台子的視線,淡淡的熟悉的味道灌進了她的鼻腔,男人清潤低沉的聲音響起,“我可以坐這裏嗎?”


    那一瞬,小青蓮隻想原地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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