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重天。


    一溜兒又一溜兒的雲層環繞,掩在雲層背後的亭台樓閣宛若羞紅了臉兒的姑娘,躲在雲朵背後若隱若現,雲朵托起的一方天地,亭台樓閣中,有一方靈池,靈池裏漾著泛金光的水。


    金光韜養的靈池裏,蓮香四溢,粉嫩的荷藕中,唯獨有一朵青紫色花瓣兒的青蓮自一堆粉色中煢煢孑立。


    靈池邊坐著一俊俏郎君,雙目微闔,支棱著的一條腿兒上方閑閑擺著一隻素白如玉的手,宛若比女子還要嬌柔幾分的如遇肌膚,與手下的白色衣裳,那顏色竟是不相伯仲。


    男人身下是青竹椅,身旁是一張短小的矮幾,矮幾上陳著幾碟模樣精巧的糕點,碼得整齊,看著分毫未動,像是為什麽人準備的。


    有一陣清風拂過,激起金池水層層漣漪,粉色荷藕搖晃,那青蓮跟著竟是顫顫巍巍抖了起來。


    有水珠從藕心而出,滴落進了金池中。


    闔眼的郎君陡然睜開一雙深邃的眸,眉頭輕蹙,一揚手,青光閃過,金池水中的青蓮不見了,轉而郎君懷裏倚了一青紗裙裹身的女孩兒,膚色白嫩中透著些微粉紅,眉眼精致如畫,眉心綴了一朵青色的蓮花印記,此刻因著美人眉頭輕蹙,惹得那青蓮都跟著發了皺。


    有汗滴從女孩兒額上滾落,眼尾竟是垂落一滴淚。


    看著模樣兒十分傷心,像是在經曆什麽不好的事。


    郎君眉頭蹙得愈發的深,探手輕輕拂過女孩兒的眉心,清潤的聲線仿佛滾著玉珠兒微沉好聽,“一一,醒醒。”


    懷中女孩適才嗚咽了一聲,幽幽轉醒,淚眼朦朧,清幽幽的黑眼珠子,長而翹的睫毛微顫,又滾落了一滴淚。


    迷茫雙目睜了會兒,適才像是看清了眼前的人,鼻子一皺,擺在身側的兩手一動作,女孩兒上前就攬住了男人的脖子,嬌滴滴地在他耳邊哼,“桁哥哥,我做了一個噩夢。”


    男人眉眼掠過一絲疼惜,伸出手輕輕撫了撫女孩兒的發頂,吐露出的話語極有耐心又好聽,“做了什麽噩夢了,嗯?”


    “我夢見桁哥哥你不要我了,認了別的女孩叫‘一一’。”細糯的嗓音依舊委委屈屈地哼。


    男人撫在女孩烏黑發亮的青絲上的手一頓,眸底掠過不易察覺的暗光,一閃即逝,女孩絲毫未決,隻聽得男人極有耐心地哄著,“怎麽會呢,不過是夢罷了,一一是世上獨一無二的一一,桁哥哥怎麽會認錯?”


    說罷,天桁又是逮著幾分好聽的話兒說了好幾番,懷中的女孩才稍稍停歇,揉著眼睛鬆開了男人的脖子,稍稍拉開了些距離,眯著的眸子裏細細看眼前的男人。


    長垂地的青絲挽了一個高高的發髻,額角垂了一絲碎發,眉心清晰可見銀色的淡淡棱形印記,清雋的容顏,引這四海八荒的仙女兒都不禁為之傾神,是她的桁哥哥,天桁神帝。


    這天底下最尊貴無二的神帝,上古開天辟地的神帝,十三重天僅存的兩位神仙之一。哦如果不算她這個半吊子神仙的話,那就是這天地間獨一無二的神了。


    為何稱為半吊子?


    青蓮從來不覺得自己是一個神仙,不過是上古遺留的神池中孕育的一朵青紫蓮花,還是得了天桁的神力催化,才能出世,一出世又是嬌嬌弱弱的,神體都像是缺失了什麽,天生體弱,被天桁養了好些年,花了兩三千年她才初開神智,這些她都是聽天桁的貼身隨侍神獸玄雀說的。


    雖說神智初開不多,但也有百年之久,她被天桁賜名青億,人稱青億神女。不過是養在十三重天的嬌花一朵,外人一聽神女之名,隻覺威懾大方,誰又知不過是十三重天的一朵廢花罷了,用玄雀的話說,狐假虎威,沾了天桁神帝的光。


    玄雀,現今朱雀的祖宗親兄弟,一身烏黑發亮的羽毛,長得和烏鴉一般,每每都會被當成烏鴉,在上古大戰中,不幸被波及,傷到根本,成了一顆蛋掉到了天桁的懷裏,順手被天桁所救,後來與天桁結契,成了貼身的神獸。


    這十三重天是神的地界,也不過是一隻鳥兒,一朵廢花,和一個高高在上的神帝而已。


    青億盯著麵前人的容顏失了神,夢裏是何般情景她已經記不清了,總覺得自己夢見的那些過於傷情,便是下意識不想再記起。她自有了神智就跟在天桁的身邊,怎麽說受到天桁的恩惠,也應當是和玄雀一般的待遇才是,可天桁說,這裏就是她的家,她的地位和高高在上的神帝無二,是這十三重天的小主人,也是唯一的小神女。


    話是這麽說,但青億從來不敢肖想過眼前的男人,甚至有時候還會幻想,以後要是天桁迎娶了帝後,會不會是一個容顏嬌豔的女子,身材婀娜,就像是話本子裏說的國色傾城的美人兒一樣......


    “想什麽呢?”


    清潤的聲線伴隨著微暖的觸感落在鼻尖,青億才迴過神。


    直愣愣地看著眼前人,伸出手微微擰了擰她的鼻子,又掏出帕子給她細細擦了擦眼角的淚,像是對待一件完好的珍寶一樣,無奈道:“不過是一個噩夢,這般在意可怎麽好?”


    小神女不懂情愛,隻是一想到那婀娜美人心中略有酸澀,鬼使神差地所想不經大腦已脫口而出,“桁哥哥會娶妻嗎?”


    男人微愣,青億以為他不明白,畢竟神仙都清心寡欲,何嚐懂得,便是以著這些天她偷偷瞧的話本子裏頭上的描述解釋了一番,“就是身姿婀娜,漂亮女子,娶了之後青億就不能日日粘著桁哥哥了。”


    青億覺得比之那身姿婀娜的美人兒,自己頂多就是那乳臭未幹的小女娃娃,稱不上是女人。


    書本上講得情愛她不明白,卻也知道一生一世一雙人,一雙指的是旁的人也不能插入分毫。


    既是如此,她唯一擔心的就是自己的去處,若是天桁成了親,那自己是不是就會被趕出來,到時候她一個法力低微,身嬌體弱的廢花要去找哪一個洞窟窿裏躲著好呢?


    青億很糾結,心裏也不舒服。


    但她沒想到,話一解釋完,眼前的男人臉色就變了,眉頭緊蹙,清雋的眉下壓,周身氣息淩冽,絲毫沒有遮掩地外放出來,眉眼森寒,好聽的聲線低沉像是淬了冰,“是誰跟你說的這些?”


    青億反應不及,更是無法應對他這一身的威壓,煞白著小臉就僵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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