座上之人眼中的光亮瞬時暗了下去,手指驀然收緊,青筋暴起。扣進扶手的木屑裏,斑斑血跡流出,人卻恍若未覺。


    大殿裏頓時安靜下來,良久坐在上頭的赤雲真人才找到自己的聲音,眼眶發紅,似是不可置信一般,“你說......什麽?”


    陸行策坐在椅子上一動未動,薄唇微啟,逐字逐句緩慢而緩若千般思緒,“師尊他仙逝了。”


    緊攥著把手的手指頹然一鬆,血跡順著指尖滴落在玉石板上,暈開鮮紅血花。


    座上的人神情迷惘,仿若陷入了一種無法自拔的思緒中。


    怎麽會呢,在二十多年前,那個囑咐他不要闖禍的老人怎麽瞬間就沒了呢?


    他還記得在二十多年前,他自覺自己為了愛情可以付出所有,毅然決然離開青岩門。那時,所有人都反對,上上下下,乃至祖師輩都要將他逐出師門,隻有師尊一人,扛下所有壓力,隻告訴他,今後的路他想走如何走,都隨他,青岩門永遠都是他的家。


    那個慈祥的老人,看著他的眼神充滿慈愛和悲憫,他猶記得走出兩步迴頭的時候,老人眼神裏的悠遠和溫柔,至今都曆曆在目。


    他雖然不是師尊手下最優秀的弟子,但師尊活了有上千年之久,教導出來的弟子無一不是優秀的,他不過是在這花團錦簇中的與其他無二分別的花,可卻是最能讓人操心的。


    從小到大,他無父無母,師尊將他當成自己的孩子,調皮搗蛋闖的禍事每每都是師尊擔了,到最後他沒能給青岩門帶來什麽,卻還要叛離師門的時候,都是師尊一人扛下所有的非議。


    他當時隻覺得虧欠師尊的,後日再還,總歸修士的時間長遠,日子還長。


    可他終究還是錯算了,天下之事瞬息萬變,他錯算了天災人禍,錯算了事在人為,導致到最後連那位老人的最後一麵都沒能見到,就連老人去世的消息還是旁人帶來的,他做了什麽呢?


    最後一次見到師尊的時候甚至還是五年前,近年來赤衣峰需要改革,他就沒離過赤衣峰。


    他為別的門派兢兢業業,卻是忘了問自家的師尊需不需要幫忙,哪怕他迴去陪著說話都沒時間......


    人總是等失去的時候才知道珍惜。


    他環顧著周遭的瓊樓玉台,再看自己身下的這座寶座,名譽聲望他都有了,卻忽視了一顆心。


    豆大的淚珠從眼眶裏滾下,沾濕了赤色的衣襟。


    良久,男人啞著聲,表情頹然地問:“什麽時候的事,又是誰?”


    近乎沙啞到石子滾過的聲音,尾調都帶了氣聲。


    “幾天前,與從你們這裏偷盜走鑰匙的是同一個人。”陸行策說著,抬眼看了近乎崩潰的男人,動了動嘴唇,最終是什麽都沒說。


    赤雲作為師兄,比他都懂。


    搭在扶手上的雙手又攥緊,“是誰?!”他隻記得那一雙蒙著黑色麵巾,一身黑衣勁裝,無聲無息打傷守護寶庫的長老,直接逃走。


    三把鑰匙是鎮守無上魔神的至關重要的東西,一把丟失,天下皆麵臨著大劫難,這不僅僅是一場家門仇事,事關整個六界的事情。


    “青岩門叛門弟子溫清月,屠盡青岩門滿門,除我與廖健小師弟兩人外,無一......生還。”


    “溫清月!這是怎麽迴事?!”


    赤雲真人一掌拍像手下的扶手,扶手應聲斷裂,化成齏粉。


    陸行策微微轉頭看了廖健一眼,廖健會意,將當初說與陸行策聽的話,一一和盤托出,包括那把鑰匙就被封印在他識海中的事情也一並說了。


    赤雲真人越聽麵色越發生寒,用傳音鈴喚了在外候著的弟子,“召集其餘兩尊以及各大長老前來議事。”


    此事事關重大,不僅僅隻是他們之間的私人恩怨了。


    外門候著的弟子應聲下去。


    秦億幾人依舊坐在椅子上等待,她餘光微微一轉,旁邊少年的神色莫測,看不出神情,忽地被一抹鮮紅吸引了視線,她略微往下移了移眸子,發現了少年扶手上頭的木屑沾了星星點點的血跡,再看那雙指節修長的手,指甲縫裏滿是猩紅。


    她一滯,蹙了蹙眉,直接將少年擱置在兩側的手拽了過來,從納戒裏取出些創傷膏,直接往那修長的指尖上抹。


    陸行策被她的動作一驚,微微轉了頭,瞧見抿緊唇表情有些不悅的女孩,想抽手的心思頓時散了個幹淨。


    白皙修長透著健康紅的指尖被女孩塗滿了藥粉,很是仔細。女孩眼神專注,末了還扯了一邊的紗布給他木屑刺傷耳朵指尖一一纏了起來。


    五個手指頭纏得厚厚的,看起來有些滑稽。


    陸行策抬著自己的手看了下,指節無意識地動了動,僵著的臉色略微緩和,表情難得有些無奈,“不過是小傷,不用這麽謹慎。”


    秦億卻是充耳未聞,指節朝他昂了昂下巴,示意他:“另外一隻手。”


    大殿上雖說都是熟人,但好歹還有人看著,陸行策僵持了幾息,最終拗不過女孩,才將另外一隻手伸了過去。


    依舊是和先前那隻手一模一樣的上藥方式,陸行策難得看著看著就恍了神。


    赤雲真人開頭隻注意到了自家師弟和師尊的事情,沒有多餘的心思想其他,現下木已成舟,等待的時間裏,秦億和陸行策的舉動被他盡收眼底。


    沉下心來的赤雲真人看了陣,正要調侃一句,打量著秦億的眸光卻忽地一變,眼睛微微眯了眯,整個人的鋒芒突現,突然出聲開口問:“行策身邊的這位姑娘不知是何人?”


    不是姓甚名誰,而是何人,這說明,座上的人已經十有八九發現了秦億的身份。


    曆來妖魔兩界雖然與修界人界相安無事,但並不代表,妖魔之人能夠隨隨便便進去修界,更別說就像是聊聊天嘮家常一般的來往,若非必要,老死不相往來,三界之間氣氛可謂消拔弩張。


    而秦億作為一隻妖出現在這裏,境地自是不必說。


    感受到座上之人的威壓,陸行策蹙了蹙眉,動了動手,想要抽出來護住身邊的女孩。


    卻被秦億右手一把攥住了他的手,“別動。”兩個字製止了少年的動作。


    赤雲真人的修為實則和她的便宜妖王哥哥實力相當,但此時才用了五成的威壓,她自然也不是省油的燈,十成的威壓她或許扛不過,但這區區五成的威壓,對於一個五千年修行的妖已經是綽綽有餘。


    隻見女孩穩如泰山一般坐在椅子上,繼續慢條斯理地給陸行策上藥,眉毛半分都沒動,細細地一根根手指給人包好之後。


    “好了。”


    秦億才拍了拍手,將藥瓶收迴納戒。


    轉而抬眼看向座上的男人,方才她沒細看,現在瞧著,眼前的人實則是一個剛正不阿的美大叔,赤色衣裳,白色內襯,袖邊與衣襟處滾著同樣的墨色雲紋,相比起青岩門或青或白的仙氣飄飄之感,眼前的赤衣峰的門人服飾看起來更是平易近人一些。


    略粗的眉,下方是一雙鷹目,銳利而有神,臉龐偏黑的小麥色,憨厚卻不失精明的麵相。


    也是,一峰之主絕不是一般人。


    在秦億當初的設定裏,眼前的這個赤雲真人敢愛敢恨,為了赤衣峰的掌門大弟子敢決然離開青岩門入贅,縱是墜入愛河,利用這二十年的時間卻是不停地為自己的愛人掃清障礙,扶持愛人穩穩登上了赤衣峰的大掌門的寶座之外還有了自己的一席天地,絕非凡人是也。


    在秦億不動聲色打量赤雲真人的同時,赤雲真人也在暗自計較著,兩人你來我往了幾息,以赤雲真人收迴威壓,秦億站起身,笑眯眯的開口告終。


    “久聞赤雲真人大名,本座乃妖界公主,秦億。今日一行皆隨著青岩門的陸行策,並無惡意。”


    這一句話赤雲真人倒是沒有懷疑真假,看著這女娃兒緊張自家師弟的程度,說女娃兒懷揣著不純的心思那也是不太真實的。但他比較佩服的是,女娃兒瞧著不過是十六七歲的年紀,與自家師弟的年紀看似相仿,但這修為竟是不低。


    眼神宛轉之間,赤雲真人腦子裏已經過了一通,隻當是自家師弟情迷妖族公主,讓這公主不辭辛苦地步步跟隨。


    跟普通的人不一樣的是,在有過前科的赤雲真人眼裏,愛情自由,不管是人妖戀還是妖仙戀都好,這是人家的事情,把日子過穩當了什麽都是好的。


    赤雲真人心思婉轉間,已經是十分坦然地接受了眼前人是妖族公主的事實,隻和和氣氣道了一句:“幸會。”


    不知自家師兄心中想法的陸行策擔心著麵前看似和氣,實則暗地較勁的兩人,便也站起了身解釋道:“當初師弟化神之時被溫清月陷害墜入魔界,最後是公主兄長妖王救了師弟,公主更是喚了人醫治好了師弟,師弟因此才能順利化神。公主絕非歹人,還請師兄莫要以一般的妖魔定罪於她。”


    赤雲真人聽了這話,挑眉,倒是真真切切地又意外了一迴,本來在來到這個大殿之前無意之間瞧見的那一幕已經是讓他微微吃驚了,但自家師弟這麽認真地維護一個人,還倒真是讓他再一次大開眼界,更別說對方還是一隻妖了。


    不過說起來,這兩人之間的緣分的確神奇,救了自家師弟這件事已讓他心懷感激。


    “多謝公主的相救。還請公主落座,切莫拘謹。”


    秦億擺著手,“不用客氣,赤雲真人喚我秦億便好,出來妖穀,我就不以公主的身份自居了。”


    說著,便絲毫不客氣地應聲坐了下來。


    “好。”


    赤雲真人繃著的麵皮緩了緩。


    見著兩人的氣氛著實融洽,陸行策心中暗自吐了一口氣,也跟著坐了下來。


    這時,外門弟子傳喚的各大長老和兩尊齊齊在議事殿落下,將將落地,正想說些什麽的時候,忽而,一個風刃就朝著一旁坐著的秦億掃了過來。


    “何方妖孽,竟敢上我赤衣峰!”


    揮著風刃過來一個紅衣女子,秦億還未看清她的麵龐,那風刃就迎著麵門而來,若是驅動靈力去化解,這樣她今天的人形維持的時間可能要減半。


    電光火石之間,清冽的氣息閃過她的鼻尖,秦億眼前一花,指尖還未凝聚好的訣就這麽無聲無息地消了下去,白衣飄然的陸行策已然擋到了她的麵前,那道風刃被他輕輕鬆鬆用劍割開。


    陸行策背對著她,此時她隻能瞧見對方挺得筆直的身軀,和滿鼻間清冽的氣息,並未瞧見少年的表情。


    隻那一刻,她仿若瞧見了前上個世界的霍煜東的身影,恍神間,麵前的少年已寒聲開口,“嫂子,她不是什麽妖人。”


    迴神,秦億聽聞這一聲兒的叫喚,好奇地抬眼瞧了過去。


    能讓陸行策叫嫂子的隻有一位,那就是赤衣峰的掌門人赤柔真人。


    映入眼簾的是和座上人穿著同式樣的赤色衣裝,其他長老雖也是赤色服,但就這兩人的衣服瞧著有些像現代的情侶裝,滾邊的雲紋袖和衣襟都一模一樣。


    女子綰發成單髻,眉間印赤色花鈿,眉目清冷,五官甚是精致,眼皮上的赤色珠影給整張臉添了幾分彩光,張揚肆意,孤傲眉宇間又帶了瞧見心上人的柔色。


    不愧是當年的六界排得上名號的美人之一。


    聽得陸行策這般說,女子雖蹙著眉頭,但好歹收了手中的那武器,秦億瞧著,是一條黑紅色相間的長鞭,像是烈火一般。


    座上人已經站了起來,直接大跨步走了才來,率先握住了嬌妻的手,眼眸裏是溫柔似水,如同方才就像是長輩一般的態度不一樣。


    “來了?”


    “嗯。”女子出口的聲音軟了好幾軟,比之那一聲兒嗬斥不知要軟了多少。


    秦億無語地瞧著。


    而旁的人似是已經習以為常似的,未發一言,隻挑了各自的座位落座了。


    長老麵相年紀看起來不一,有孩童一般的麵相,也有老者的麵容,六人圍著那對夫妻和其中一男子而坐,旁邊還空了兩個位置。


    赤衣峰有三尊,八位長老,那沒來的兩位想必就是溫清月重傷的兩位。


    現在溫清月的實力當真可怕,居然能重傷兩位長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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