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河,乃是彼岸河的盡頭。忘川,忘彼之川,隻因自鬼道至忘川之路,有蝕骨之痛,在天地誕生的年月裏,真正自奈河渡到忘川的,寥寥幾物而已。


    煞界依忘川而生,所謂極盡執念者,乃為煞。


    而煞又有鬼煞、妖煞之分,鬼煞性毒,喜殺戮,在煞界乃為上。


    幾百年前,煞界煞力突然崩壞,煞物盡數修為增長,意欲攻陷鬼道,卻被早已有準備的彼岸天神打了個措手不及。潰敗的煞物迴到煞界之後便是無盡的爭鬥,直到後來有個叫蕪靨的女子自奈河流渡而來,因蝕骨之力,她的麵容盡毀、體無完膚,但卻僅用百年時間,便隱隱成了煞界之主。


    若說這女子真有什麽不同之處,諸煞物卻是不知,但卻有傳言,她曾生將十幾煞物毀掉,而且,並未用煞力……


    她經常會淡淡地說:“我隻是想活著。”她隻是想活著,因為她有自己的執念。


    此日,蕪靨麵帶麵紗,行走在這荒蕪的煞界之中,煞界便是一望無際的荒原,整日陰黑,從無月色籠罩,隻是她早已習慣了這般,是以倒也走的順利。她很少出來,這煞界之地甚大,卻也甚冷清,她冷清,但她冷清。


    “無葉。”站在前方等她的男子隱約聽到了她的腳步聲,急忙轉過了身,看著蕪靨,有些心疼,但迎上了她冰冷的眼神,男子早已準備好的話便咽了迴去。


    他束著長發,一身白衣,在煞界的一片陰暗中顯得有些刺眼。


    “蕪靨。”她很平靜,淡淡說著,看了他一眼。


    “我聽說了。”他有些尷尬,但又很快恢複了以往的威嚴,做古神太久,他已然習慣了這般威嚴地說話。


    “何事?”她似乎已經很少說話了,此刻聽起來她說話有些生疏。


    “鬼道所有失蹤的鬼物,都已然被閻君算到了那場大戰之中。”他說著,她的神色沒有任何變化。他看著她的眼睛,他似乎從未見到過這般冷靜的她。


    “李誌成因為揭發有功,已然成了判官。”她還是沒有說話,隻是靜靜的,四下的風起了,但也不大,隻是將她的幾縷頭發吹了起來。


    “我懷疑彼岸有天神與於同沆瀣一氣,便遣慕羽徹查,隻不過。”他歎了口氣,威嚴的聲音渙散了些。


    “慕羽性情直爽,查得諸恆有些問題,便將他拿住了,但這諸恆卻不隨他去,纏鬥之中慕羽將諸恆誅滅了,諸濟已然心灰意冷,逃離了彼岸,我希望你能救救諸恆。”


    作為諸神之主,風神慕羽是接了他的命令的,如今出了這檔事,他卻有些左右為難,便將希望寄托給了蕪靨。


    “風神與我有恩,可以。”蕪靨點了點頭,神色終於有了些變化,“還有嗎?”他來找她,該是有她最需要的消息才是,不然她是不會出來走這一遭的。彼岸的古神到煞界與煞界煞物見麵,若是讓彼岸天神知道了,定又是一番非議。


    “他出生了。”他緩了許久,低聲說道。


    “在哪?”她的聲音有些激動,但能感覺到她在壓抑著自己的那份激動。


    “臨國臨安,雲亦儒之子,名曰雲鈺。”他盯著她,像是生怕她立即跑到他的身邊去。


    “好。”她點了點頭,臉上帶了些笑,這笑倒是難見了許多,來這煞界百年,她都未笑過一次。


    “我們需約法三章。”他有些不放心,叮囑道。來之前他已經想過了她不接受自己約法三章的各種理由,他也都想好了對策,勿論如何也不能讓她亂來。


    “若是他太平,我自然不會去找他。”她頓了下,許久才慢慢說道,“你能保他一世富貴嗎?”她看著他,眼神卻不是請求,像是在命令。


    “那是自然。”他有些意外,輕輕點了點頭,他以為她這般拚命便是為了早日見到他,迴到他身邊,如今看來許是自己錯了。


    今日來煞界想說的話他已經說完了,但看著她如今的這副模樣,他有些不忍,他不明白父君為何會給他那麽一個神諭,毀了她、也讓天地的未來充滿了變數,他突然有些恐懼,若是離塵迴來了,這般情況對他來說,又該怎麽辦呢?


    “對不起。”他對她說道,若非那道神諭,她此刻該在彼岸等他才是。她的遭遇他是知道的,但他卻無能為力,縱是要動鬼道,也要有名正言順的理由才是,可她不是真正的鬼物隻有他與閻君知道。身為諸神之主,他需要顧及的太多了。


    如今在彼岸天神們看來,她是彼岸的叛徒,是神道的恥辱,也是三道兩界的禍害。


    “無事,這是我的意願。”她語氣淡漠,聽不出一絲溫度。


    “為何當初一定要跳了奈河呢?我不會放任閻君殺了你的。”皺了皺眉,這是他最不理解的地方,他那日也已準備好了救她,但她卻做出了讓他意料之外的事情。


    她搖了搖頭,沒有說話。其實她有想過,但她有些害怕,害怕會死、也害怕迴到彼岸,她的彼岸有他,沒他的彼岸,她該怎麽活?


    “不去找他,不讓他知道你的存在,那你做的這些又有什麽意義呢?”他不喜歡這種瘋狂,在他看來一切都應該是平平淡淡的,她這般瘋狂,最終又能得到什麽呢?


    “碰不到他,且看著,即是恩賜。”她說得很克製,手微微抖了抖,但他卻能看出她心中的那份熱切,他淡淡笑了笑,搖了搖頭,他不懂,他也不想懂,隻是他突然想迴去了,那裏有人在等他,他抬頭望了眼天,看著她,便消失了……


    天地之間隻剩下了她一個,她站在那裏,將麵紗慢慢揭了下來,奈河水早已讓她的麵容盡毀,可是他來了,自己期待了這麽久,他終於來了,她的眼角盡是淚水,淚水在煞界顯得有些多餘,但她卻隻是哭著,像個孩子……


    她不知道以後的路要怎麽走,但她知道,有他在,她便敢走。


    她看著望不到盡頭的路,微微歎了口氣,煞界的沉悶讓她越來越嗜殺,但為了他,她能做到不去殺戮,她隻想他好好的,一點傷害也不要受到……


    “爹爹,我想要那把佩劍。”臨安城,一家豪華的馬車裏探出了一個虎頭虎腦的小家夥,他指了指前麵那個侍從的佩劍,一臉羨慕。


    “嘩!”他被拉了進去,接著便是一陣責罵,他的父親可是當朝大儒,作為他的獨子,他自然是要繼承他的衣缽的,可這小子竟然想入了武行,豈不缺欠管教?


    “爹爹,我錯啦。”轎子裏麵傳來了他求饒的聲音,但他的爹爹卻絲毫沒有放過他的意思。


    馬車走遠了,一個女子站在不起眼的角落裏,看著轎子走遠,她一身紅衣,頭發像綢緞一樣披在身後,她的眼眸動著,像是一湧極清澈的泉流。


    看著遠去的馬車,她的淚水止不住地流了下來……


    她想做他生命中最重要的路人。


    她想在他每個重要的時刻都出現在他的看不到的地方看著他。


    她想讓他一世富貴,讓他不去管這人道的浮華肮髒。


    她想……


    她入了忘川,往事,卻越來越刻骨銘心,讓她笑著笑著,便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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