撇去閑話不說,單說包拯那一撞,雖然沒撞死,但也傷得不輕。被拖入監牢,就一直犯迷糊。


    陡然間,突聞鳴冤鼓長響不止。


    包拯猛然起身,但見自己竟然非是在監牢,而是又到了那一夜夢中的鬼市之中、到了那書攤前!


    攤主洪德芳,一見包拯,立時下拜。


    包拯羞愧,“我未能實現承諾,為你沉冤昭雪,便來此間以命償還了。”


    洪德芳卻是說:“此生我碌碌無為,雖看清不平,卻是難平。而今天官為我報得血仇,我便……”


    剛說到這裏,一旁的棚沿上突然躥下一隻白貓。


    洪德芳本想說‘做牛做馬也要報答天恩’,看到那靈巧的白貓,話鋒陡然一轉,說道:


    “我非是天人命,便隻做這堂前貓兒,隻求替天官肅清陽世間的鼠輩屑小吧!”


    隻這一句話,便得煙消雲散。


    包拯,又再迴到了監牢中……


    這時夜已深了,牢門外卻傳來一陣腳步聲。


    白天那位堂前師爺來到跟前,垂眼對包拯說道:“清月已亡。”


    “因何亡?”包拯問。


    師爺閉目:“他確是男兒身,該死。”


    包拯聞言凜然,“既已驗明正身,為何不法辦?”


    師爺睜眼:“還月庵是何等所在?每日都有無數婦人上香鼎禮,若然昭示公辦,會有多少人因此而亡?”


    包拯聞言細想,才曉得其中利害。


    那還月庵每日接納不下數百香客,世人若是得知,庵堂中有一男扮女裝的假尼姑……


    那就真是黃泥巴甩進褲襠,不是屎也是屎了。


    家中鬧騰起來,死的可不是一個兩個了。


    包拯一點即明,也看出這師爺非是一般人,當即問道:“敢問先生名諱?”


    ……


    “公孫策!”


    呂信和梁開元同時叫道。


    我點了根煙,邊搖下車窗邊說:“洪德芳雖然沒能真正意義上洗雪沉冤,但也還算是報了仇。因為臨走前的‘突發奇想’,再轉世,他不再是手無縛雞之力,而是成了堂前……”


    “禦貓展昭!”梁開元猛一拍巴掌。


    關於包公的故事,除了烏盆記和鍘美案,我印象最深的就是爺說的這一節。


    以至於後來能熟練運用網絡時,還專門去搜尋個中情節。但始終沒找到爺說的這一部分。而且故事的內容,和現存網絡資料中,很有些出入。


    爺隻是個賣野藥的,相比較,我自然是更偏向認為——他當時跟我講的,是瞎編的。


    然而這時迴想此事,又是另外一種心境了。


    呂信的思路從來都是很清晰的,聽我講完後,先是點頭道:


    “故事未必就隻是故事,畢竟空穴難有風。聽你說這麽個事,倒算是解釋了‘心書換命’四個字。”


    接著向我問道:“你是通過楊武刀的記述知道‘心書換命’的,當中也記載了‘生死銜接’?”


    我道:“你還是先說說你理解的生死銜接吧。”


    呂信用力閉了閉眼,睜開眼後說道:


    “我和那個神調門的女子在一起的時間不長,隻是偶然聽她提到過。據說是情侶又或仇人之間,一方亡故之日,和另一方的生辰年月相接,那就意味著——雙方的糾葛不能夠帶入輪迴,而是必須在當世有徹底的結果。她說的並不詳盡,但我印象還是有的。隻是,忘了具體的說道。”


    呂信忽然轉向梁開元,“你女人,那個栗美芝生辰幾何?”


    梁開元搖頭,“這三生三世,她的生日跟我的死亡日期都不沾邊。”


    “那就怪了……”


    “不奇怪。”我對呂信說,“我認為你所說的‘生死銜接’,隻是玄學中人,對某種特定現象的一個總結。恩怨情仇、生死果報,不僅僅局限於一種關係。”


    呂信一拍手,“這正是我想提醒你的,你所說的故事,很直觀的詮釋了‘心書換命’,但隻是單純的從字麵意義去解釋。”


    梁開元點頭,“‘以心上表’代表著一個人的執念,‘換命’,並不是要命,而是改換命運的意思。這些都可以理解,但我想不通一點——這麽做,真的合理嗎?”


    呂信搖頭:“不合理,更不合法。陽世有陽世的律法,陰間有陰間的規矩。陰陽殊途,現世報隻是傳說故事,是人們的向往。若是執念不滅,以一己之念改換命運,那便是違反天道了。那就真是要遭受懲戒的。”


    “那洪德芳怎麽說?”梁開元立刻道,“他真是死後,以心血鳴冤,最後報了仇。可他當時是對包拯許下:願以三世貧賤換這結果。他心願達成,但是並沒有三世貧賤,他……他要是真輪迴成了展昭,那他可是四品的帶刀護衛!”


    “他的執念是什麽?”我問。


    梁開元馬上道:“報仇!”


    我和呂信同時搖頭,呂信道:“洪德芳是蒙冤受死,要說起來,蒙冤和死,哪個更能讓一個死鬼深懷怨憤?”


    我說:“他說是報仇,其實是想替自己平反,是想平冤昭雪。”


    呂信點頭,“禍亂佛門的假尼姑清月死了,但卻是被處以私刑。公孫策這麽做,是為保全更多人的性命。可結果就是,洪德芳算是報了仇,但並沒有真正洗清冤屈。也正因為這樣,他本人才沒有因為違背陰司律法,以陰鬼之身複仇而遭受懲戒。


    包拯雖然一身正氣,但在當時還不夠火候。真要把清月法辦,不知道要有多少人因為這個假尼姑而死;有多少家庭因為此案破碎支離。那時,就不單是洪德芳要受罰,恐怕包拯本人都算是犯了罪過。


    要不說古代的清官離不開能權衡利弊的幕僚呢。公孫先生走這一步,可算是功德一件了。


    總結下來就是:洪德芳心血鳴冤得仇報,公孫策悲天憫人活他人;包希令初出茅廬學衡量,開天目明辨是非才青天!”


    說話間,車停在了喪葬鋪門口。


    見迎接我們的是個‘毛孩子’,顧海濤蹲下身,和善的問:“孩子,你爸媽呢?”


    小沈三翻了個白眼,斜睨著我不說話。


    “給你帶來個大主顧。”


    我邊說邊走到後門觀望,蔣寶涵落葬後,那隻叫二狗蛋的猴子就沒再出現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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