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先生應了一聲,走到阿笙旁邊的沙發坐下。


    “吃飯了嗎?”


    阿笙輕輕點了點頭,一縷發絲從耳後滑落。


    “這邊學校已經聯係好了,手續也辦好了,再過幾天就該上學了,帝都一中的理科班教的很好,你要好好學習…”季先生溫和地說。


    阿笙垂下眼簾,輕嘲地笑了一下。


    “爸爸,我是學文的。”


    季先生微微挺直身體,梳的黑亮的發絲中摻雜著幾根白發,眼角也有了些許皺紋,剛才的溫和模樣刹然不見蹤影,麵色微慍,仿佛置身官場,眼神如利刃一樣盯著阿笙。


    “學文有什麽好?能有什麽出路?理科將來還能幫爸爸打理公司,學那些花裏胡哨的東西幹什麽?”


    阿笙沒說什麽,隻是緩緩抬起眼眸,安靜的看著季先生。


    季先生被她看的有些不自在,也意識到自己說的話有些過重。


    “好了,阿笙,這件事就這麽決定了,你乖乖聽話。”


    阿笙沉默了一會兒,輕輕應了聲好,微微靠在沙發上,看向天花板的水晶吊燈,眼神平靜而溫涼。


    季先生也靠在沙發上,像尋常家庭話家常一樣,跟阿笙聊天,詢問近況,阿笙輕輕應聲,氣氛好似溫馨。


    季先生注意到阿笙一直在看一個地方,便順著阿笙視線看到了吊燈。


    天花板中央的那盞燈在眾多白熾燈中顯得尤為耀眼。一串串小小的水晶在光源的照射下散發出大範圍的光暈,中間有一顆格外大的水晶,光暈在水晶內裏的鏡麵上不斷折射,映在天花板上,格外迷幻。


    季先生以為阿笙跟尋常小女生一樣喜歡這種亮閃閃的裝飾物,笑了笑,神情緩和了些。


    “改天帶你去買首飾,你自己挑。”


    “不用了。”阿笙搖了搖頭,像是下定了什麽決心,“爸爸,我準備一個人住。”


    “胡鬧!”季先生勃然大怒,一下子站了起來,“你知不知道我每天工作很忙?我還要管你這麽多事,你多大了能不能懂事一點?”


    剛才溫馨的氛圍猶如鏡中花水中月,一瞬間支離破碎。


    阿笙還是那副安靜恬淡的樣子,眼神溫涼地看著季先生,坐正了伸手端了桌子上的茶水,喝了一小口。


    “爸爸,選文還是選我一個人住。”


    “或者,我應該這樣問,爸爸,是選一個乖巧溫順的繼承人,還是叛逆不聽話的小女兒。”


    “你!”季先生勃然變色。伸出手指著靠在沙發上的阿笙,微微有些顫抖。


    阿笙緩緩站起來,安然低著頭,伸出白皙的手整理了下衣服。


    “爸爸,我已經找好住的地方了,不用您費心了,至於學校,我會去的,聽從您的安排。”


    阿笙抬起頭,黑亮的眼睛盯著季先生,仿佛能看盡一切汙穢。


    季先生眼神很掙紮,看向阿笙,神情十分無奈。


    “阿笙,聽話好不好?別那麽執拗。”


    “對了爸爸,不要派外麵那些穿黑色衣服的人跟著我,我不喜歡,嗯,還有房間裏的那張躺椅能給我嗎?”阿笙緩步朝門外走著,清澈動人的聲音,自顧自地說著自己的要求。


    “阿笙!聽話!”季先生重複著。


    阿笙走至門口,聽到這句話,淺淺一笑。清澈寧靜的美眸,眼神安靜得像一灘深不見底的湖水,笑意未達眼底,纖細的手輕輕的將發絲挽到耳後,宛如不小心陷入塵世的精靈。轉身迴眸,眉眼彎彎地看著季先生。


    “像媽媽一樣嗎?”


    季先生眼睛驀然睜大,瞳孔微縮,一副驚愕的表情。


    片刻後,季先生低下頭,雙手垂在身側,身體脫了力一樣癱坐在沙發上,神情黯淡,萎靡無力,竟像是一瞬間老了十歲一樣。


    “今天太晚了,明天再走吧,我讓人送你。”季先生沙啞著嗓子。


    “好。”阿笙說。


    “晚安,爸爸。”


    ————


    天微亮阿笙就走了。


    在南城,空氣很清新,早起的人比比皆是,大多都是老人,穿著運動服晨跑或是晨練。阿笙爺爺也早起,與阿笙一起去古橋畔打太極拳。打完後,阿笙喜歡站在古橋上看風景,看象征初生的太陽慢慢升起,看微風吹拂梧桐樹葉,淡紫色的花卉一朵一朵墜落,寧靜而和諧。


    帝都與南城完全不同,早晨的帝都也是喧鬧的,大都市的快節奏,街道上已經有了車輛來來往往,香樟樹葉輕輕搖動,一棟棟高樓錯落,看不見太陽從哪裏升起。


    阿笙到了地方,下車,輕輕唿了口氣,感覺還是不適應帝都的空氣。


    住的地方是爺爺一個朋友介紹的,離學校不是很遠,環境很舒適的一個小區,並且據說治安很好。


    房間在六樓,阿笙在大廳內等電梯,綠植旁的立式空調正對著阿笙,溫度調的有些低了,涼風吹著阿笙有些寒意。


    電梯門開了,裏麵隻有一個高高瘦瘦的男孩子,倚著電梯低頭看手機,看到門開了,抬頭,正好與阿笙對視。


    男生穿著白色的襯衣,皮膚白皙,麵容清秀,眉目如畫,氣質清雅出塵。


    男生對著阿笙頷首微微一笑,溫潤如玉,從阿笙身旁走過去。


    阿笙莫名就想起了餘光中的一首詩。


    “若逢新雪初霽滿月當空


    下麵平鋪著皓影上麵流轉著亮銀


    而你帶笑向我步來


    雪色與月色之間你是第三種絕色”


    ————


    午後的陽光自玻璃窗中布滿了桌上,許多纖細的塵埃在光中淩亂飛舞。


    阿笙打掃收拾好房間已經下午了,她洗了澡,擦幹了頭發,準備下樓去買食材,自己做飯。


    阿笙走在去小區超市的路上,已經臨近秋天,下午的陽光並沒有那麽炙熱,照在身上隻有些溫暖舒適。


    一隻灰貓從路邊茂盛的灌木叢中蹦出來,跑到阿笙前麵,毛茸茸的腦袋撞了阿笙光潔的小腿一下,然後四腳朝天翻滾,露出柔軟的肚皮。


    阿笙微微笑了笑,以為是誰家的貓跑出來撒嬌,抬起腳從灰貓旁邊繞著走了。


    灰貓一見阿笙繞著走,麻溜的爬起來,故技重施又躺在阿笙腳邊。


    阿笙莞爾,她蹲下,嚐試伸出白皙纖細的手揉了揉灰貓軟乎乎的肚子。


    “你這是碰瓷?”


    灰貓沒有拒絕阿笙的觸碰,伸出粉嫩的小舌頭舔了舔阿笙的手,又用腦袋蹭了蹭。


    阿笙這才注意到,這隻貓沒有吊牌,而且瘦瘦小小的,可見是隻流浪貓。


    “你願意跟我迴家嗎?”


    灰貓收了利爪,用軟軟的小肉墊按了按阿笙手心。


    阿笙把灰貓抱起來,貓很乖,躺在阿笙懷裏一動不動。


    阿笙摸摸它的腦袋,看了看四周,順手攔了一個人,準備問問附近寵物店在哪。


    ————


    許尋風正在走路突然被攔住了,他低頭一看,是個女孩子,瘦瘦小小的一隻,穿著素色的裙子,長長的頭發,懷裏抱著隻灰不溜的貓。


    女孩抬頭看著他,許尋風看清了女孩的模樣。清澈明亮的瞳孔,眼神卻寧靜的像沉澱了一池湖水,輕蹙的秀眉似遠黛,長長的睫毛輕輕煽動著,眉目間隱然有一股書卷的清氣。


    是早上在電梯口遇見的女生。


    許尋風剛想開口問有什麽事,女孩就說話了。


    “請問,這附近哪裏有寵物店?”清澈動聽的聲音,像山間汩汩流動的小溪。


    許尋風看了下女孩懷中髒兮兮的貓,明白了是怎麽迴事。


    “這裏寵物店不會收養流浪貓。”


    女孩搖搖頭。


    “我自己養,帶它去檢查一下。”


    許尋風微愣,思索了一下,道:“我正好沒什麽事,我可以帶你去。”


    “麻煩了。”


    許尋風微微一笑:“沒關係。”


    女孩抱著貓安安靜靜地跟在許尋風身後,步子不緊不慢,斜陽照在兩人身上,在地麵拉出長長的影子,氣氛寧靜而和諧。


    路不是很遠,很快就到了。


    “謝謝。”女孩輕輕說,轉身走進寵物店裏。


    許尋風透過玻璃窗看著女孩和店員交談。


    應該也是清澈幹淨泉水一樣的嗓音,許尋風輕笑一下。


    電話響了,許尋風拿出手機接起來。


    “老大,你什麽時候來啊?快點快點快點快點。”那頭充滿活力的少年大聲說,電話裏隱隱傳來混亂的敲擊聲。


    “急什麽,來了。”


    ————


    月色酒吧,位於帝都中心,沒有震耳欲聾迷幻的音樂,隻有一個女子在台旁彈奏安靜和諧的鋼琴曲,形形色色的客人大多都安靜品酒聊天,這是一家清吧。


    許尋風進來時,女子剛好彈完休息,開啟了音箱播放,在吧台獨自喝酒。


    “秦姨。”


    “哎,許小子你來了啊,快上去吧,小綿羊跑過來好幾次問我你什麽時候來,煩死我了。”秦姨佯裝嫌棄,笑罵道。


    許尋風微微笑了笑,轉而走上二樓,推開最裏麵的房間門。


    房間有著幾台電腦桌,四個少年戴著耳機,劈裏啪啦按著鍵盤,捏著鼠標左右狂點,目不轉睛的盯著電腦屏幕,不停大叫。


    “我輔助呢???”程洋嗷嗷叫。


    “爺來了!猥瑣發育,別浪!”一個染著黃毛的少年霸氣說。


    “小綿羊對麵去抓你了!你自己看著點兒!”長相忠厚的少年說。


    “我靠居然四個人來抓!太混蛋了吧!”程洋氣極。


    “請不要打架,衝動是魔鬼,我們和平補兵。”一個戴眼鏡的少年扶了扶眼鏡,淡定地說。


    程洋一陣手忙腳亂還是死了,屏幕顯示對麵盲僧拿下雙殺。摔了下鼠標,拿起旁邊的綠茶,擰開喝了一口,抬頭正好看見許尋風走進來。


    “沃日老大老大你終於來了!今晚一定要打爆那個小隊!讓他們見識一下我們的厲害!”


    許尋風給他氣笑了,坐到一旁沙發上,捏著手機看著程洋。


    “這就是你給我發了幾十條消息說的大事?”程洋不自然地撓頭,短發翹起一撮,嘿嘿一笑。


    “這不是沒有老大你不行嘛,打不贏啊,老大帶我們飛!打哭對麵那群小婊砸!”


    “我在家裏也有電腦,你把我叫到這裏?”


    程洋聞言一時愣住了。


    “我艸,我居然忘了!”程洋拍頭懊惱道。


    許尋風微微一笑,問道:“腦子不好有的治?”


    另外三隻在一邊要笑死了,他們早就知道程洋幹了件傻事,就是沒人提醒他。


    徐申扶了扶眼鏡:“小綿羊這種病說不好治其實也好治,按照小綿羊的病情來看,這種程度吃藥不太行,需要日背20篇古詩文,持續幾個療程,基本見效。”


    譚傑放下鼠標,勾著徐申的肩膀,一頭黃毛在燈光下幾乎能閃瞎人眼,哈哈大笑道“:“讓小綿羊背古文比讓他一打五都難。”


    看上去忠厚老實的夏磊默默地舉起了爪子:“頂樓上!”


    程洋被幾個少年一唱一和氣的磨牙,睜大眼睛兇巴巴瞪著三人。


    混蛋!居然不提醒老子,老子要跟你們絕交!


    ————


    阿笙帶灰貓檢查完已經晚上了,沒什麽病,貓咪隻有兩個月左右大,店員給它洗了澡,灰色褪去,變為純潔的白色。


    白貓輕巧的立在桌子上,一雙蔚藍色的眼睛看著阿笙,對著阿笙喵喵叫。阿笙把貓抱起來,輕輕撫摸它的腦袋,又買了些貓咪用品,讓店員幫忙一起送迴家裏。


    一個人的家稍顯冷清,不過好在,現在多了隻貓。


    阿笙把貓糧倒好,又開了一盒貓咪喝的牛奶,倒了些溫熱的牛奶在一邊的碟子裏,白貓低頭不停的舔舐牛奶。


    阿笙拆開剛才讓店家刻的貓牌,字是阿笙自己寫的,小小的木牌子上“十七”二字靈動秀氣。


    阿笙輕輕的把貓牌戴在白貓脖子上,纖細白皙的手摸了摸它的頭。


    “以後你就叫十七。”


    十七舔舐牛奶的動作停下,抬頭睜著藍色的眼睛看著阿笙,嘴邊還有一圈奶漬,歪了歪腦袋,似是有些疑惑。


    阿笙笑笑,起身去了廚房,做飯工具都是齊全的,阿笙迴來時也買了食材放在冰箱。


    阿笙做了幾道簡單的菜,又煮了粥,剛放到桌子上,就看到十七跳到凳子上,又蹦到桌子上,圍著幾道菜轉圈,又聞了聞,還可憐巴巴看著阿笙,喵喵的叫,一副想吃又怕阿笙生氣不敢吃的慫樣。


    阿笙看了看十七的貓盆,裏麵貓糧一點沒動,旁邊盤子裏的牛奶倒是喝光了。


    她去廚房拿了個精致漂亮的小碗,夾了幾樣菜放在裏麵,放在十七麵前。


    十七先是試著伸出舌頭舔了幾次下,然後直接小口小口吃了起來。


    阿笙有點好奇,貓也吃這些嗎?


    阿笙又夾了個小排骨放在它小碗裏,十七聞了聞,又舔舔,然後啊嗚啊嗚的咬排骨。


    一人一貓一起吃飯,氣氛各外和諧。


    吃過飯阿笙坐在沙發上看書,十七窩在她腿上,過了挺久,阿笙抬頭看了看表,已經九點半了,早就過了她平時睡覺的時間,她竟也沒感到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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