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嶽真拿不準關雲錦是真想不起來單秋蓉是誰還是以笑容掩飾難過,他猶豫了下,還是道:“菜涼了。”


    冬日裏最不方便的還是飯菜涼的快,哪怕屋子裏暖烘烘的……


    “這酒樓的牆是……火牆?”關雲錦隨手摸了下牆壁,觸手的是暖暖的溫度。


    赫連嶽真頷首:“自火炕推行後,京中一些客舍、酒樓都大肆修整過,醉盈樓則是拆了原來的樓重建。”


    “難怪那麽新。”關雲錦道,她還以為是保養的太好,幾十年如一日的新呢,敢情是為了讓客人們用餐舒適,這才大動工。


    不過也不難理解,服務行業,顧客的舒適度還是很重要的,飯菜好,也要舍得投入。


    “今年冬日,許是百姓們最暖和的一個冬日。”赫連嶽真緩聲道,往年冬天得有多少老人和身體弱者因為嚴寒而凍死,今年有了火炕,一切都會有所改變。


    “以後會越來越好。”關雲錦看著小侯爺眼睛裏淡淡的憂傷,鼓勵了一句。


    赫連嶽真望入她的眼睛,她的眼睛很美,瞳仁漆黑而大,給人一種很單純無害感。雖然她的容貌本身就是很亦讓人覺得柔弱的臉,但她的性格……反而更像是平陽城那些直爽的女子。


    他說不出對關雲錦是何種想法,欣賞有之,憐惜有之,還有一種淡淡的情愫,如紮根進土中的根,一點一點向深處蔓延生長。


    卻是不壞的感覺……


    “鍾大人,裏邊請……”小二清脆響亮的聲音隔著門傳入包廂裏。


    赫連嶽真飄飛的心思因為那一聲“鍾大人”而迴神,夾菜的動作也是一頓,下意識側耳聽了聽。


    見他如此,關雲錦也沒再動。


    “這間裏麵可是有人?”沉穩而威嚴的聲音響起。


    “是、是……”小二應是。


    “無妨,醉盈樓如今包廂與包廂間皆是火牆。”這又是一個人的聲音,不是別人,恰是單大人。


    單大人話沒說的十分明白,但未盡之意卻能聽得懂——雙層的牆壁,中空,不怕隔牆有耳。


    很快就傳來了隔壁包廂的關門聲,小二去準備酒菜,一時間,包廂外再無聲音,而且大概是火牆的功效,關雲錦這邊就聽不到隔壁的聲音了。


    “那個鍾大人,你也認識?”關雲錦問。


    赫連嶽真目光重新轉向她,壓低聲音道:“鍾大人是戶部尚書。”


    “戶部尚書?”關雲錦訝異,“一個工部尚書,一個戶部尚書,這兩個部門應該不相幹吧,怎麽湊一塊了?”


    赫連嶽真搖頭,有些事情他不能對她說,她若知道,極易招來殺身之禍。


    可關雲錦還是能從他嚴肅的表情來看出端倪來,眼珠一轉,壓低聲音問道:“要不……聽聽他們說了什麽?”


    赫連嶽真:“?”


    雖然偷聽這行為很是不道德,但是關雲錦就這麽做了。


    用一個茶杯,這茶杯是個大口小底的杯子,即使不清楚有沒有效果,關雲錦還是試了一試。


    赫連嶽真:“……”


    其他幾人:“……”這又是什麽操作?!


    不知是不是關雲錦運氣比較好,她居然還真借著簡易的工具“聽”到了隔壁的談話,而且那麽巧聽到他們談論的對象,不是別人,正是赫連小侯爺!


    “說、你、的……”關雲錦也不在意小侯爺是否目瞪口呆,無聲的同他傳遞內容,還跟他招招手讓他過去聽。


    赫連嶽真很躊躇,這番小人行徑實非君子所為啊。


    關雲錦卻在短暫的驚訝之後擰起了眉頭,神情也專注起來,不招唿赫連嶽真,而是認真的聽了起來。


    聽到了相當重要但可能會被滅口的大事件——


    曾派去暗殺赫連嶽真的人一個都沒活著迴去,景陽帝已經對他們起疑,暗中拔出了他們在宮中安插的釘子,有可疑人物在他們府邸徘徊。


    “你且稍安勿躁。”鍾大人說。


    “我如何能稍安勿躁?”單大人的聲音卻是壓抑不住的急躁,“秦勇那個老匹夫背著我偷偷將淮水決堤的奏折送到赫連嶽真跟前,打得可不就是讓他呈到禦前的主意?”


    “該知道的已經知道了,你現在氣急敗壞又有何用?”鍾大人的聲音也發沉。


    單大人沒立刻接話,短暫的安靜之後,他才又開了口:“眼下該如何是好?我派去的人都死了……”


    “當初老夫早已說過赫連嶽真此人留不得,便是傾盡全力也需將他抹殺,你們非與我說他不足為慮!”鍾大人似乎有些動怒,巴掌拍在桌上,發出不輕不重的響聲。


    又是一陣沉默……


    關雲錦這邊包廂裏,赫連嶽真也沒再矜持,學著關雲錦“偷聽”起來,同他一樣的,還有飛影,剩下白芷三人在一旁幹瞪眼,卻是不敢發出一點聲音。


    良久之後,那邊才又有人說話。


    “聖上登基也快二十年了,政績上卻少有建樹,合該退位讓賢。”鍾大人的語氣悠長而透著股深不可測。


    “……你想做什麽?”單大人緊張的問,“謀朝篡位可是誅九族的罪?”


    鍾大人嗤笑:“老夫何時說要謀朝篡位了?”頓了頓,又道:“如今兩位皇子年紀漸長,聖上龍體有恙,該是退位時候了。”


    單大人沉默半晌,說:“大皇子如今的心性和氣度遠不能勝任一國之君。”


    “如若大皇子無法登基,不久後,掉的就是你我及家人的腦袋了,你可要想清楚。”鍾大人不緊不慢的說。


    單大人張了張嘴,卻沒能吐出幾個字來。


    小二給他們送上了酒菜,一直到他們用完餐,再離開,都沒有再談及先前的話題。


    隔壁包廂,關雲錦因偷聽姿勢問題都快成了木雕,等隔壁人都走了再無動靜時,她放下杯子時菜發現手有些抽筋。


    “還好嗎?”赫連嶽真見她露出痛苦之色,趕忙問。


    關雲錦揉了揉發酸的肩膀,一路捏往抽筋的手,神情複雜道:“抽筋了。”


    在小侯爺看來,她此時的模樣是有些委屈。


    好想幫她揉一揉。


    “幫我捏兩下。”正這麽想著,關雲錦就將手遞到了赫連嶽真麵前。


    小侯爺瞬間愕然睜大眼睛,有種天上掉餡餅的感覺。


    “你手勁比較大,用點力。”說著,她又吸了口涼氣,抽筋疼歸疼,卻遠沒到無法忍受的地步,而且她還有另一隻沒抽筋的手,但此刻她選擇遺忘。


    白芷在一旁看的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白鷺和白芨見她一副抓奸成雙恨不得上去棒打鴛鴦的模樣,趕忙一左一右把人拉著轉過臉去。


    嗯,非禮勿視。


    飛影同誌也相當自覺的轉過臉去,非禮勿視。


    在關雲錦期待的目光中,赫連小侯爺終是忍不住伸出了手,小心翼翼的,認真而虔誠的,目光專注的……


    “用點力。”關雲錦能感受到他手掌上的繭,挺粗糙的,她並不排斥,相反,還還就喜歡這種有真本事的。


    一番折騰,不對,一番按摩,關雲錦的抽筋抽好了,她還假裝抽著多享受了一會兒小侯爺的服務,心裏有惡趣味實現後的滿足。


    然而小侯爺卻出了一身汗,真心的,與東陽國大戰三天都沒這短短一盞茶時間來的讓他頭大。


    “多謝。”關雲錦還特別不要臉的道謝。


    “不、不客氣。”小侯爺氣息都不順了。


    被白鷺和白芨押著但還是以無禮鎮壓目睹了大半個過程的白芷忽然也不老母雞護崽似的敵視小侯爺了,她反而有些同情小侯爺,且愈發覺得她們家郡主是個真流氓,那兩撇小胡子把她襯得不能更猥瑣。


    絲毫不知被自家丫鬟吐槽流氓猥瑣的關雲錦吃完豆腐後心滿意足的重新坐了下來,比起耍個小流氓什麽的,她還是更在意偷聽到的。


    但她又產生了一個疑問:一般像電視劇裏小說裏的大反派們,在做某件類似謀反之類大事之前的討論,難道不該選一個更安全可靠的地方?比如他們自家府裏的書房,有人把手;再比如某個外人不知的密室;又或者,幹脆是在密室裏以文字交流,寫一張燒一張。可單大人和鍾大人非但沒有用采取那般私密的做法,反而在醉盈樓這種人來人往的地方,是不是有點太明目張膽?


    赫連嶽真給她解了惑:“聖上派了密衛在他們府邸查探動向,且朝廷官員私下少有會去同僚府上拜訪,若讓人發現恐會被禦史參奏。”


    上位者尤其是天子,最忌官員之間結黨營私拉幫結派。


    “那既然聖上已經盯上他們,難道在醉盈樓談話就不會讓人生疑?”關雲錦又問。


    赫連嶽真輕笑一聲,“他們如此作為,無非是向聖人展示其光明磊落。”


    光明磊落……聽起來怎麽嘲諷味十足呢?


    “他們這般做,不懼他人口舌是為其一,即使禦史見兩位大官一道飲酒,也能以巧遇來解釋;另一原因則是大概是相信他們如此‘光明磊落’,讓盯梢人覺得他們的談話內容並無重要之處。”赫連嶽真微微眯起眼,該說老狐狸當真是老狐狸,他們擺出坦坦蕩蕩和問心無愧的模樣,反而讓人抓不住狐狸尾巴。


    關雲錦默默喝了杯茶,心說:可惜他們漏算了一個不太道德偷聽的我。


    似乎也想到了這一點,赫連嶽真掩唇輕咳一聲,但考慮到他也加入了不道德的偷聽行列,他決定還是低調些的好。


    今天工部尚書單大人和戶部尚書鍾大人談及的淮水檸溪縣決堤以及景陽帝派了密衛查探一事赫連嶽真心中有數,他跟景陽帝也沒想著世上有不透風的牆,朝廷六部天官要真是吃素的,也爬不到如今的位置。所以,景陽帝現在等的隻是一個機會,一個讓他們主動露出狐狸尾巴而後將其一網打盡的機會。


    當然,狐狸尾巴露出來後他們會有千百種手段,赫連嶽真一直警惕他們的行動,也在暗中做各種準備,看他們意欲從何處著手。


    然而,今天一個不道德的偷聽之下,他知道了他們動手的方向。


    emmmm……


    該說運氣太好呢還是該擔心不留神知曉了不該知道事情的關五郡主呢?


    偏偏關雲錦還沒有一點深陷危險的自覺,“之前在竹林你被追殺,是不是就那戶部尚書派的人?”


    “也許。”赫連嶽真含糊的迴答。


    是不是戶部尚書單大人派的殺手真不好說,身處他這個位子,衝著景陽帝的信任,包括他在平陽城時揪住朝廷某些官員通敵賣國的小辮子,想將他滅口的估計還不少,是哪方人馬派來的殺手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不會讓那些人得逞。


    “我覺得那兩個人都不是什麽好人,接下來可能會有大動作,你小心一點。”關雲錦神經粗歸粗,但智商還算靠譜,已經超過她能力範圍的事她也不會往上湊。


    看到她的擔心,赫連嶽真暫時將生出的多個想法拋諸腦後,嘴角微彎,輕聲應道:“好。”


    關雲錦又添了一句:“要是再有不長眼的試圖傷害你,不要留手,你的安全第一。”


    “……好。”赫連嶽真依然聽話的應聲。


    “你儂我儂”了好一會兒,終於還是要各迴各家。


    說實話,關雲錦還挺有些不舍。


    從今天小侯爺對她的態度來看,她想把人綁迴去當壓寨相公也是希望的,起碼在這男女大防的時代,小侯爺跟她同桌吃飯不說,還摸了摸她的小手,這說明什麽?說明小侯爺也是能勾得動的!


    白芷、白芨和白鷺三個丫鬟神情複雜的看著走在前頭如紈絝子弟招搖闊步,還摸著那兩撇流氓胡子喜滋滋的主子,頗覺心累。


    走著走著,關雲錦停下了腳步。


    “小姐?”白鷺沒留神差點一頭撞上她,疑惑的喊了一聲。


    關雲錦視線盯著某一處,嘴角流露出一抹玩味的弧度,“冤家路窄啊。”


    白鷺三人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這一看,齊齊黑了臉。


    那人不是別人,恰是早上遇到過的泰寧伯祁瑞薃。


    “小姐,您想做什麽?”白芷是三人中對關雲錦性格最了解的,看清關雲錦表情後,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關雲錦一笑,很坦然的教育三人道:“我不是個記仇的人,因為一般有仇我當天就報了。”


    早上是因為赫連小侯爺意外出現,她才沒在大庭廣眾之下把人帶到偏僻的巷道,實施暴行。不過既然又遇上了,還恰好又看到那泰寧伯調戲紮花的小姑娘,手癢。


    “小侯爺當街行兇還打斷祁瑞薃的四肢他連吭都不敢吭一聲,京畿府也不敢給小侯爺定罪是因為小侯爺的身份非同一般,像我們這種,還是低調些的好。”關雲錦摸了摸她的小胡子,語氣深沉。


    白芷自然也看不慣祁瑞薃此等行為,刨除自家郡主對小侯爺耍榴芒那會兒的不滿,這會兒自家郡主想低調的教訓祁瑞薃一通,她還是支持的。


    隻是,祁瑞薃身邊跟著兩小廝,該如何下手?


    關雲錦想了想,吩咐道:“白鷺白芷,你們先盯著他們,白芨,跟我走。”


    “是、是……”白芨咽了咽口水,不知是因為太緊張還是激動。


    也許關雲錦今天真是被幸運女神眷顧,她和白芨弄來麻袋的時候,祁瑞薃打發了一個小廝去給他買吃的,自己則是往一個比較偏的巷子裏鑽。坊市雖有廁間,但祁瑞薃嫌走過去太遠,幹脆就挑個沒人的地方解決。


    祁瑞薃的另一個小廝守在巷子口,白芷和白鷺假裝鬼鬼祟祟交頭接耳,立刻就引起了小廝的警惕。


    “什麽人?”小廝喝道。


    白芷和白鷺假裝被發現後的驚惶失措,轉身就跑,小廝想也沒想,喝一聲“站住”,拔腿就追了上去。


    巷子裏,祁瑞薃剛提上褲子就聽到自己小廝的聲音,朝外喊了兩聲,都沒得到迴應。


    剛走兩步,祁瑞薃眼皮一跳,陡然生出一股危機感,然而沒等他跑出去,一陣風聲襲來,他忙轉頭看向身後,迎麵就是一個麻袋兜頭罩下。


    緊接著,祁瑞薃被一腳揣到了肚子上,摔了個四腳朝天。


    “小……”白芨也從巷子口冒了一個頭,到嘴邊的“小姐”硬生生及時刹車,她緊抿了唇,將弄來的兩根木棍拋了一根給埋伏在牆頭偷襲的關雲錦。


    關雲錦接過後也沒客氣,直直朝地上人身上招唿去。


    “哎喲……”祁瑞薃被打得哀嚎,“是誰?你知不知道我的身份,我是啊……”


    關雲錦也不說話,她可沒興趣聽這家夥勞什子的廢話,她隻動手不言語,並且還招唿同時手握木棍的白芨。


    白芨顫顫悠悠,眼睛瞪得賊大,緊張的直吞口水。看了沒兩眼,也不知哪裏生出的勇氣,居然還真上前來,閉上眼,掄……


    女子單打變成女子雙打,就問祁瑞薃怕不怕!


    白芨好似如開閘的洪水,即使手還抖著,但下手時真沒了猶豫。來之前關雲錦就告訴她打哪些地方,打哪些地方不會有性命之憂,她謹記著,謹記著,打打打!


    祁瑞薃發出殺豬般的慘叫,可惜,他走的這兒太偏,坊市吵吵嚷嚷,不靠近還真聽不到殺豬般的叫聲。


    過了一會兒,祁瑞薃的嗓音都叫啞了,遛了小廝一圈先退隊繞迴來的白鷺冒了個頭,給她們提了個醒,那小廝可能迴過味來了,估計很快就會迴來,她們該撤了。


    關雲錦也不戀戰,最後下了點重手敲了一棍後去拽白芨,白芨緊張和興奮情緒交雜,恨不得將祁瑞薃當成麵團摔打,收都收不住。


    主仆三人前腳離開,後腳祁瑞薃的兩個小廝相繼迴來,看到的就是被打得鼻青臉腫整個肥了一圈的主子,頓時膝下發軟,腦子裏刷刷閃過四個字——吾命休矣。


    ……


    關雲錦一行人迴到北靜王府時白芨依然興奮的嘰嘰喳喳,簡直像放出籠的鳥兒,又天真,又傻氣。


    可對上關雲韶那張黑的能滴水的臉時,連同關雲錦在內的四個還一身男裝的姑娘齊齊心虛,大氣都不敢出一個。


    關雲錦都忘了自己這身奇葩裝束了,關雲韶把三個丫鬟打發出去後,一手捏到了她唇上……麵的胡須上,一扯。


    “哎呦……”關雲錦痛的一個機靈。


    關雲韶神情和動作皆一僵,差點就想捧著她的臉看看是否給弄傷了,但細一看,屁事沒有,紅都沒紅一點,登時就將擔憂拋到後頭了。


    “你今是個什麽模樣?哪還有一點大家閨秀的樣子?!”身為長兄,關雲韶當真覺得很有必要教導自己的妹妹。


    關雲錦捂著大概唇毛全給撕掉的嘴,小聲咕噥:“我沒有大家閨秀的樣子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關雲韶:“……”


    沒法反駁。


    但也從未那天見她把自己給折騰的這副男不男女不女的模樣!


    眼睛看著都疼!


    “我覺得我今天這扮男裝扮得還不錯,不過下次可以把臉再抹黑點,到時候就更自然。”這具身體皮膚是真白,白裏透紅,堪比剝了殼的煮雞蛋,一點瑕疵都沒有。


    關雲韶臉更黑:“還有下次?”


    關雲錦一臉“你說廢話”的樣子,不過考慮到關雲韶這個妹控的心態,她還是放緩了些語氣,“哥,你又不是不知道的性子,在山莊裏我能閑散自得,自由自在的蹦蹦跳跳,翻牆跨欄都沒人阻我,可在王府我很不自在啊,我就想著外出逛逛街街,消遣消遣。”


    關雲韶沒說話,他知道關雲錦說的是真心話,其實不僅僅是關雲錦,他又何嚐喜歡王府?即使王府生活奢華,建築大氣,有成堆的仆役使喚,但那又如何?這裏並非是一個讓人快樂的地方。


    “……我這幾日還有些事,你可願再委屈幾日?”關雲韶是不太放心把她留在無憂山莊,哪怕他心裏清楚關雲錦的實力,但大家長的心思還是一如既往。


    一聽這話關雲錦就知道他鬆動了,毫不猶豫的點頭,點頭後又小心翼翼的問:“那我還能出門嗎?”


    關雲韶頭痛,對上她那期待的目光,妥協了:“去吧去吧,看看可有喜歡的物什,惠安縣街上所售之物終究比不得城內。”


    關雲錦立馬露出一口漂亮的小白牙,“我會記得換好裝出門!”


    關雲韶差點就想打消她的念頭了,但轉念一想,她若真把自己捯飭的像個男子,似乎也不錯。辣眼睛就辣眼睛吧,總好過拋頭露麵出去讓人惦記了去。


    “對了哥,你最近做什麽事呢?”警報解除,關雲錦就泰然自若多了,給自己倒了杯茶解渴。


    “我買了一間印書坊。”關雲韶在她對麵坐下,並未隱瞞他所做之事。


    “印書坊?”關雲錦不知是該感歎自己有個財大氣粗的哥哥還是該去角落畫圈圈,因為她太窮,尤其她現在吃住都靠著哥哥。


    關雲韶頷首:“你先前所言亦有道理,孤本典藏珍貴,但比起其著者與書籍本身價值,更珍貴的當是書中內容,尤其是於民有利的書。”


    “你能這麽想就太好了!”關雲錦笑道。


    關雲韶也笑了笑,旋即笑容又減淡,“書可印,最大的問題卻是百姓中識字者極少。”


    教育問題也是個大問題,在這個吃都吃不飽的年代,一個村子裏能夠一兩個讀書人都是大幸。勳貴富戶能請得起先生,上得起學堂,普通百姓沒那個錢。


    關雲韶和文淵都特別寶貝的那些孤本典藏,普通的農戶人家即使拿到,也是燒火或是墊桌腳的命,在他們看來,還不如一碗米飯來的實在。


    關雲錦越發覺得古代好艱難,她一個有著先進思想的人物想發光發熱也是艱難,總感覺無處著手。要早知道她二十八歲會穿越到古代,她絕對從小嚴格認真的念書,曆史政治農業化學統統學一遍,正兒八經在古代發光發熱。


    可惜她就是個廢柴。


    “好了,這不是你該煩惱的事,迴去梳洗一番,好好休息。”關雲韶見自己的情緒傳染給了關雲錦,趕緊收斂並轉移了話題。


    關雲錦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長歎一聲:“好吧,反正我也幫不上忙。”


    =v=


    關雲福有孕一事冷氏已經讓人去通知了關雲福夫家,關雲福三年無所出也是冷氏心頭的一根刺,如今好容易懷上,她定是希望關雲福好好把孩子生下來。


    三個多月前冷氏對關雲錦說了重話被她“煞”到動了胎氣,險些沒保住孩子,三個多月後她大女兒又是險些流產,冷氏心再大,再如何認為關雲錦的“煞”是無稽之談也不會真無動於衷。


    如今煞星還在府中,她更是連正院門都不敢出,不僅她不出去,還把兩個女兒都拘在身邊,其他院裏的姨娘庶女是死是活,一概語她無關。


    關雲福亦是此次迴府才從冷氏口中得知王府裏出了一個煞星,心有餘悸的同時又覺得關雲錦是裝神弄鬼。可她見母親冷氏深信不疑,十分警惕的模樣,也不敢多說什麽,心裏暗暗記下此事,然後安心等著婆家來人接。


    關雲福的丈夫名叫梁鶴,在鴻臚寺任職,官品不高,但他年紀尚輕,為人各方麵都還不錯,日後應該能往上升一升的。


    梁鶴上門來接關雲福時關雲錦恰好也將文淵從惠安縣請了來,她對北靜王府的人沒甚好感,但不包括關雲冬和趙姨娘。即使在外,關雲錦還記掛著關雲冬的病,她也擔心自己是真有“煞氣”,會再讓又因降溫小病一場的關雲冬受到影響,因此迴來後都沒去過梨香院。


    言歸正傳。


    梁鶴和文淵是舊識,還是多年的同窗好友,自從文家因卷入淮親王謀反一案除文院使外文家人在流放途中被土匪截殺,梁鶴也以為文淵是兇多吉少。


    卻是沒想到今日這麽猝不及防的見到了昔日舊友!


    梁鶴是個性情中人,而且當初文家獲罪,他也是唯一一個給文淵送別之人,還悄悄給他塞了些銀子,對這位好友,文淵心底是感激的。


    “恩山兄。”恩山是梁鶴的字,文淵囁嚅著喊出這三個字,喉嚨有些發緊,眼睛亦微微酸澀。


    “輕舟?”文淵字輕舟,這兩個字,他已許久沒再聽過。


    梁鶴認出是真文淵後,眼睛就紅了,沒兩分鍾就掉了兩滴淚,伸手一把將文淵給抱住。


    關雲錦:“……”這兩人感覺gaygay的。


    請人來看病的,結果變成了認親大會……好吧,文淵家裏遭逢巨變,一夕之間家破人亡,自己還流落到土匪上,如今遇上舊友,還是一個惦記著他的舊友,著實該有所動容。


    比起激動過頭就想拉著人促膝而談的梁鶴,文淵還記得自己來北靜王府是幹什麽的,他是來給三郡主看病的,梁鶴過來的原因呢?


    梁鶴是過來把他媳婦接迴家的。


    短暫的寒暄後,文淵不禁感慨:“一別多年,恩山兄已經成婚,還即將為人父,好是讓人羨慕。”


    梁鶴聽到他的話神色微微一變,像是犯了錯的孩子,垂下了頭,小心翼翼道:“輕舟,你與小鳳的婚事……”


    小鳳,梁鳳,梁鶴的胞妹,曾與文淵定了親,若無淮親王謀反一案,文家也沒遭逢大難,梁鳳早已成了文家婦。


    然而終究是沒逃過命運,文春賢被判斬首,文家人流放,到最後除文淵外盡數死在土匪刀下。梁鳳便是知曉文淵可能還活著,但終究沒能違逆父母的意思,她如今已經嫁了人,成了兩個孩子的母親。


    “恩山兄不必如此,梁小姐過的幸福,我便已知足。”文淵微笑道。


    梁鶴看著他的笑容,苦笑,“終究是我梁家有錯在先。”


    旁邊圍觀的關雲錦聽到這話又皺了皺眉,之前她有跟赫連嶽真談論過人口問題,有關女子可否再嫁的議題。即使她的觀點可能會傷到文淵,但她還是覺得,梁鶴沒有必要將過錯攬到梁家頭上。


    文淵生不見人死不見屍,難不成還讓梁鳳一直等著?文淵如今是活著,活著迴去就能以婚約要求梁家人成親,但倘若他不幸死了呢?若他死了,莫不是還要讓僅有婚約的梁鳳為他守一生?


    霸王條約都沒這麽霸王的!


    完全不理解梁鶴的腦迴路!


    文淵和梁鶴暫時分別,文淵隨關雲錦去梨香院,他大概是看出了關雲錦的心思,淡淡道:“恩山兄為人是迂腐了些,但心地是好的。”


    聞言關雲錦頗有些意外的看向他,點點頭:“看得出來,他是個挺實誠的人。”


    文淵笑了笑,沒再接話。


    梨香院裏很是清冷,間或能聽到一兩聲壓抑著的咳嗽聲,卻不是關雲冬咳嗽,而是趙姨娘。


    院子裏的小丫鬟並不認識關雲錦,卻見過白鷺,白鷺上前跟她說了下關雲錦的身份,小丫鬟驚訝的張大嘴,緊張兮兮要給關雲錦磕頭行禮,被白鷺攔住了。


    通稟之後,趙姨娘就在丫鬟的攙扶下出了屋子,她沒在自己的屋裏,而是待在了關雲冬的房間。


    其實趙姨娘之前就知道關雲錦迴王府了,但她沒告訴關雲冬,也叮囑了伺候的丫鬟,誰告訴了關雲冬就不準再進屋裏伺候,因此丫鬟們的嘴也都很嚴。


    為什麽不讓關雲冬知道關雲錦迴來呢?趙姨娘倒不是聽到了關於關雲錦身上一些不好的說法,而是她了解自己的女兒,每年的冬日是關雲冬最難熬的時候,稍一吹風就會受寒。今年盤了火炕能少遭很多罪,可關雲冬仍然不慎吹了些風還是病倒了,若讓她知道離府幾個月的關雲錦迴來,即便是拖著病體也會去看看她。


    隻是趙姨娘沒料到關雲錦竟然會來梨香院,甚至還帶了一個男人。


    關雲錦眼中看到的是一個仿佛比三個月前蒼老了好幾歲的女人,本就瘦的一把骨頭的她如今看來更如一具披著人皮的骨架,厚實的冬衣也遮不住衣裳下單薄的身軀。


    “五郡主,您怎麽來咳咳……”趙姨娘才出聲就咳了出來,她的身體沒比關雲冬好到哪去,但她拖了十多年,早已習慣。


    關雲錦快步上前,沒讓她繼續往外走,“先進屋去,您身子不好,別再吹風。”


    趙姨娘因她的關心心中一暖,但目光掠過跟在後頭的文淵時卻有些遲疑。


    “他是文大夫,我請來給您和三姐診治的。”關雲錦解釋。


    裏屋藥味濃鬱,昏昏沉沉的關雲冬迷迷糊糊聽到關雲錦的聲音,還以為自己是在做夢,努力睜著眼皮朝人影看過去,卻是看了個清楚,人一下也清醒了不少。


    “五、五妹妹?”關雲冬有些激動的起身,嚇了床邊的丫鬟一跳,忙把人摁住。


    關雲錦猶豫了下還是沒靠近,更沒肢體接觸關雲冬,那次關雲冬夜裏差點沒救迴來還是把她給嚇著了,謊話說多了心裏也是有鬼的,她此刻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保險起見,她還是會選擇離關雲冬遠一些。


    “三姐,我給你請了大夫。”關雲錦將文淵往前推了推,正好半個身體擋住她,也不會讓人懷疑,“你別怕,文大夫醫術高明,他一定會治好你跟趙姨娘。”


    關雲冬的眼眶立馬濕潤了,她還記得關雲錦曾跟她說過會給她找大夫給她治病的話,寥寥數月,關雲錦竟真給她尋了大夫。


    吸了吸鼻子,關雲冬小聲道謝:“五妹妹,你費心了。”


    望著小姑娘瘦削蒼白的臉,關雲錦心裏挺不是滋味。


    文淵也本著一個大夫的職責,以嚴謹而認真的態度替病人診治。他並沒有在診治過程中露出絲毫如皺眉和歎息之類的情緒,也沒有搖著頭說一些喪氣話,他從頭到尾很平靜的給關雲冬診治完,而後說:“我先給三郡主開兩副藥。”


    趙姨娘被文淵平靜的反應弄得有些迴不過神,但恰恰是這樣平靜的反應,反而讓她生出了一些希望。


    “好、好,有勞文大夫!”趙姨娘忙道。


    丫鬟很快就將紙筆準備好,文淵也不遲疑,很快寫了一張藥方,寫完後擱下筆,又道:“藥抓三副即可,分三日熬,這三日三郡主不可再服其他藥,以免藥性相衝。”


    “這……”趙姨娘有些猶豫,關雲冬日日都喝藥,是林大夫一直開的藥方。


    拿不定主意的趙姨娘隻好求助的望向關雲錦,關雲錦也有些遲疑,猶豫著將林大夫一直給關雲冬診脈開藥的事說了下。


    文淵聽後也不惱,隻說:“先將我開的藥抓一副讓三郡主喝喝看吧。”


    術業有專攻,關雲錦不是這方麵的人才,她也不會不懂裝懂,指手畫腳,她隻是將趙姨娘的疑問轉述,決定權也在趙姨娘手上。


    說趙姨娘不懷疑文淵也不可能,文淵的年紀擺在那裏,他太年輕,著實不會讓人信服。可他是關雲錦特意請來的,關雲錦不會害她女兒,加上文淵氣度以及他寫藥方時的行雲流水,仿佛了然於胸,又讓人期待。


    最終,趙姨娘咬咬牙,林大夫的藥先停三天,並打發人先去熬一副文淵開的藥。


    關雲冬這邊暫時搞定,關雲錦又讓文淵給趙姨娘看了看,文淵一語道出趙姨娘的病情,更是將她近日來身上的不適說的清清楚楚,很是讓趙姨娘驚訝了一番。


    昨日林大夫來時可都沒說的這般細致!


    說完趙姨娘的病,又另開一副藥方,關雲冬也已入睡,關雲錦和文淵暫時離開。這幾天文淵會由關雲韶安排住到前院。


    出了梨香院,關雲錦就問起了關雲冬的病情。


    文淵這時候才露出了憂色,歎道:“三郡主的弱是娘胎裏帶出來的弱,幼時若是好生調養,亦能恢複十之七八,如今……”


    “如今如何?”


    文淵猶豫了下,還是將實情告知:“三郡主內裏已經枯敗,是藥三分毒,她喝了太多藥,自身又體弱,如今身體中積毒甚多,毒入骨髓,神仙難救。”


    話音落,關雲錦臉上僅有的一些期待也消失無蹤,麵若冰霜。


    “……她還能堅持多久?”關雲錦不是沒眼睛,她看得出關雲冬的皮下的腐敗和虛弱,說句不好聽的,關雲冬臉上帶著的,已經是死氣。在關雲冬的屋裏,她連說話聲音大些都不敢,就怕聲音大一點就將關雲冬給震過去。


    文淵說了個保守的時間:“不超過一年。”


    關雲錦的心一下沉到了穀底。


    ------題外話------


    總感覺小侯爺會被布布帶的越來越不學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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