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迴說到,洛晨擺攤與流沙集市,然半月以來並未賺到半點銀子,雖錢多不甚在意,然周圍商販看在眼中卻是十分不悅,故結群尋釁而來,洛晨修為盡失,吃了不小的虧,但終是將一眾地痞流氓製服,反拿了好些金子,揚長而去。


    卻說洛晨帶著傷迴到家中,登時嚇壞了阿木爾烏蘭夫妻二人,待到問明原委,隻把阿木爾氣得火冒三丈,拎著鐵匠錘揚言要砸了流沙集市的場子,最後還是烏蘭好勸歹勸才止住了,反倒是藍心頗為平靜,隻是沒過幾天,那些尋釁的商販忽然個個精神萎靡,稍有點風吹草動就神色驚恐,大唿見鬼,也是十分奇異。


    自古以來,神鬼之流多為坊間傳說,這幾個商販才找了洛晨的晦氣,轉過頭來就整天喊見鬼,於是乎這流言就慢慢地傳了開來,什麽洛晨乃是有道高人,略施懲戒,什麽洛晨乃是厲鬼轉世,來找替身,花樣百出,不一而足,給這市井之中帶來了不少談資。


    洛晨對於這些流言自是不放在心上,不過阿希格對此卻是十分信服,言談之中都帶上了幾分欽佩崇敬之意,反將洛晨搞得手足無措。


    隻是這小攤子雖被傳得深不可測,卻並未給洛晨帶來多少生意,轉眼兩月過去,洛晨統共隻給人算了四卦,賺了一錠金子,其餘的是再也沒有了。反倒是這條街的其他商販得了便宜,借機賣出去不少貨物,如此一來,眾人對洛晨白占地方的怨念反而消去不少,見麵也總算有了點笑模樣。


    這會五月時節,天氣漸漸炎熱,去往流沙進貨的客商已然陸陸續續開始返迴,流沙城中又開始熱鬧起來。原本關於洛晨這個小攤子的流言已然快要平複消弭,偏偏趕上此時客商返迴,於是各路商販又開始借著這玄之又玄的傳說與客商套近乎,想要再砍下幾分價格來,這一畝三分地再度名聲大噪。


    這一日洛晨照舊來在自己的小地盤,將一應物品擺放齊整,鐵口直斷的布幡一立,這才與周圍早到的商販略打了個招唿,隨後便自顧自地坐在攤子後麵閉目養神。隻是沒過多久,便聽見一個聲音從麵前傳來:“請問小兄弟便是這流沙城中有名的卦師洛秦麽?”


    洛晨緩緩睜眼,看向來人,隻見他一襲黑衣遮臉麵,不見口鼻並眉眼,話音沉沉無悲喜,身軀佝僂似暮年,雖不曉他何名何姓何來曆,但也知來人不善,非兇既奸。洛晨看了看麵前的兩人,這兩人都是黑衣遮麵,不見五官,隻不過一前一後,尊卑有別,略略打量一番,洛晨方才開口說道:


    “有名無名,不過坊間傳說,做不得真,二位今日前來,是要問前程,還是問金錢?是要看姻緣,還是看子嗣?”


    當先的黑衣人慢慢蹲下身來,沉聲說道:“洛先生,我這次來,什麽都不問,但又什麽都問,不知您可能幫我算上一算?”


    洛晨微微一笑,說道:“什麽都不問,卻又什麽都問,那便是問運勢了,隻是運勢一物起於冥冥,消於冥冥,捉摸不定,無影無形,乃是最難以看清的天機,在下多問一句,客官上來就要問運勢,可是有什麽大事要辦麽?”


    “沙——”


    後麵的黑衣人喉中忽然發出一陣沙啞的低鳴,陰森颯然,不似人聲,洛晨麵色一凜,此時那蹲在攤位前麵的人忽然開口說道:“先生果然神機妙算,我這件大事,惠濟蒼生,造福萬世,乃是無上壯舉,隻是前路坎坷,多有迷障,我已求過多人卜算,今日恰到流沙,聽聞先生大名,所以才來詢問一番。”


    洛晨心下一愣,眉頭微微皺起,半晌才問道:“那請問,這其他人算出的結果,又是如何?”


    黑衣人搖了搖頭,漠然說道:“洛先生,在下雖不懂卜卦之術,但也知占卜之時心思務必空明澄澈,不起雜念,先生這般問東問西,心下嘈雜,若是待會算的不準,東拉西扯牽強附會,可別怪在下惜財不給卦錢。”


    這話雖說得像是句玩笑,但洛晨卻聽出了其中的陰森之意,當下不再多言,三枚錢幣定六爻,六道陰陽成一卦,行雲流水一氣嗬成。片刻卦成,洛晨定睛看去,卦象上兌下坎,乃是困卦,其中六三變爻,轉陰為陽,上兌下巽,乃是大過,洛晨將兩幅卦象都畫在白紙上,思量片刻,方才說道:


    “原卦乃是困卦,主處境艱難,進退維穀,變卦乃是大過,應在九三一爻,棟橈,兇。之所以處境艱難,乃是因為客官要辦的事情並非您所說的那般惠濟蒼生,造福萬世,而是旁門左道之流,故而這卦象才會說棟梁不正,大兇之相。”


    黑衣人聞言,陰森一笑,起身說道:“嗬嗬嗬,本以為洛先生既有才名,必然與眾不同,誰知到頭來也不過這般論調,眾生無知,庸庸碌碌,又怎會知道我所謀大事是好是壞?先生這番說辭,實在叫人失望,看來坊間傳聞,十者九虛,所謂能者,也不過浪得虛名!”


    說罷,為首的黑衣人從袖裏掏出一錠黃金,隨手扔在洛晨的攤子上,漠然轉身離去,此時市集外圍行人頗多,兩名黑衣人片刻便消失在人流之中。一旁的阿希格湊過來,說道:“這兩個人藏頭露尾的,還說什麽惠濟蒼生,造福萬世,也不怕被人笑掉了大牙!”


    洛晨灑然一笑,將心中疑慮壓下,迴頭看著阿希格笑道:“管他什麽好人壞人,隻要願意付錢,我便都來者不拒,管他謀劃了什麽大事小事,就算外麵鬧翻了天,也休想耽誤我算卦賺錢!”


    阿希格聞言,哈哈大笑,說道:“這話說得在理,這天下大事,亂七八糟,都不如炕頭一張桌,桌上一壺酒,外加幾盤可口小菜來得實在,為了一件什麽大事奔波勞碌,就算辦成了,半條命也搭進去了,還不如不幹的好!”


    二人又閑聊了幾句,阿希格那邊上來客人,便急忙迴去招唿,洛晨依舊坐在攤子後麵閉目養神。倏忽一天過去,除了早上那黑衣人算了卦,扔下了一錠金子,洛晨這名聲大噪的攤子依舊是無人問津。眼看著天色已晚,洛晨將地上物什收攏起來,自轉迴家去不提。


    卻說這藍心自打那一晚為影鬼所傷,險些喪命,便知流沙城中也不甚太平,雖有心查明根由,奈何傷勢頑固,隻得每日待在家中吐納恢複。藍心本想著以靈力培植青菜販賣,但眼下自己的傷還沒好,哪有功夫去料理這些東西,故而便扔下了。


    這迴藍心才吐納了一迴,隻覺體內那陰煞之氣已然煉化了十之八九,隻需再有兩三日的功夫便可無恙。緩緩將身邊鬼氣收攏,藍心望了望天色,轉身來在廚下,自顧自淘米切菜,不多時一桌飯菜已然準備妥當,此時院門打開,正是洛晨歸來,時辰剛剛好。


    這洛晨推門走進屋中,先抱著黑毛逗弄了一迴,藍心在廚下說道:“看你今日這般歡喜,難不成今兒有人找你算卦了?”


    洛晨聞言,哈哈一笑,抱著黑毛拐到廚房,站在藍心身後說道:“今日兩個藏頭露尾的黑衣人來找我算卦,說什麽要做一件惠濟蒼生,造福萬世的大事,讓我幫忙算一算運勢,上門的生意我自然沒有迴絕的道理,誰知那兩人聽我解完了卦就翻臉了,說我浪得虛名,令人失望……唉,好在給了一錠金子!”


    此時藍心背向洛晨,一麵刷鍋一麵輕聲說道:“哦?這倒奇了,你給他算的到底是個什麽卦象,也說給我聽聽。”


    洛晨靠在門框上,滿不在乎地說道:“其實也沒什麽,本卦乃是困卦,說的是進退維穀,前路艱難,變爻之後成了大過一卦,其中爻辭說的是棟梁不正,主旁門左道,我照著卦象給他們解了一番,他們就對我那般冷嘲熱諷,著實無趣!”


    藍心端著菜迴過身來,笑道:“人家給了你一錠金子,你還在這說人家無趣,若是被這般不輕不重地罵一頓就能賺到錢,還不知多少人擠破了頭去幹呢,如今這餡餅掉在你的頭上,你一麵吃著一麵還嫌不好吃,也不知羞!”


    洛晨嘿嘿一笑,將黑毛放下,端起碗筷跟著藍心朝外走,一麵走一麵說道:“世上便有這樣的人,無論是算卦還是做些別的什麽,都隻要聽好的,不要聽壞的,這等人便是那自以為是,傲慢無禮之徒,我偏就不慣著這等事,一定要把難聽的話塞進他的耳朵裏不可!”


    藍心白了洛晨一眼,盛好一碗飯遞過去,說道:“是是是,就你能,你也不怕人家半夜裏跑到咱家來把那一錠金子拿迴去,順便再把你胖揍一頓。”


    洛晨在外一天,著實餓了,端起碗來就吃,一麵吃一麵含含糊糊地說道:“憑什麽……錢是他們自己給我的……我又沒搶,再說……再說算卦不就得給錢麽!窺探天機是要折壽的大事,給一錠金子,我還嫌少呢!”


    藍心端起碗來小口吃著飯菜,看著洛晨說道:“最近阿拉塔可能快迴來了,阿木爾大叔已經幫咱們找了另一處房子,說阿拉塔要是賺了錢,就和他商量讓咱們在這長住下去,若是沒賺錢,那咱們可能就要搬到別處去了。”


    洛晨這會一碗飯已經下肚,點頭說道:“嗯,畢竟咱們住的是人家的房子,若是主人迴來,咱們搬出去也是理所應當,到時候看看那個阿拉塔怎麽說就是了,之前我教訓那幫小混混拿到了十一錠金子,夠咱們在流沙生活了。”


    藍心看著心不在焉的洛晨,忽然問道:“你可還記得咱們為何會在流沙之中?”


    洛晨猛地一愣,眼中苦痛一閃而過,隨後才看著藍心笑道:“還能為什麽,賺錢過日子唄,我不過一個凡人,壽數數十載,你若是願意留在這就留在這,若是不願……”


    藍心不等洛晨說完,早柔聲說道:“我沒什麽不願,方才不過隨口一問,就把你急成這樣,腦袋上汗都出來了,還不趕緊去擦擦。”


    洛晨悻悻然放下筷子,走進屋中,藍心把剩下的飯菜收起,正要把碗筷洗刷一番,洛晨卻默不作聲地走過來,舀起一瓢水洗刷起來。藍心在側,嘴角一翹,迴到屋中自去逗弄黑毛,不多時洛晨也轉迴屋中,二人無話,u看書ww.ukashom 隻各自不語,不多時夜色已深,洛晨困乏,當先睡下了。


    藍心身為鬼仙,夜間陰氣升騰,自是修煉良機,隻盤膝坐在床邊吐納,修習鬼法。誰知才過了半個時辰,便覺院外陰煞逼人,藍心眉頭一皺,心下早猜著應是兩月之前那影鬼尋上門來了,周身陰氣一鼓,借著鬼隱之術掠到院中。


    這一晚月色昏暗,地上無影,但藍心依舊不敢輕敵,上次她也是借著鬼隱之術,夜探流沙,結果自己的影子還是生生被影鬼給抓了出來,此時月光雖然晦暗,也萬不可掉以輕心。


    思慮至此,藍心身形一飄,緩緩月上牆頭,隻見外麵街道之上,兩個黑影飄飄蕩蕩貼在地上,與之前在城中所見的影鬼毫無二致,隻是此時這兩隻影鬼輪廓暗淡,行動遲緩,似是極為虛弱,正朝城中吃力地遊去,藍心見狀,便也催動鬼氣,尾隨其後,一道朝著城中而來。


    隻因藍心之前在這影鬼身上吃過虧,故而此時又見到影鬼,心思一下子全放了在臨敵之上,竟忘了在院中布下鬼氣護持。不多時早有一名衣服破爛,麵容僵硬的男子立在院門口,雙目呆滯,周身陰煞翻滾,若是阿木爾在此,必然能認出這男子正是跟隨客商去往流沙的阿拉塔。


    阿拉塔在院門口立了良久,方才緩緩抬手,將院門推開,一隻精致的雕花金鐲正戴在他的手腕上。院門一開,阿拉塔登時麵露殺機,發出一陣低低的嘶吼,邁開大步便朝屋內而去,這正是“舍了仙緣歸塵世,禍到臨頭徒奈何”,究竟不知洛晨性命如何,且聽下迴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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