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迴說到,藍心夜探流沙城,誰知卻險些被兩隻影鬼擊殺當場,幸而最後隱去了自身之影,這才逃過一劫。藍心帶傷迴到家中,隻覺影鬼氣息與陰神教極為相似,隻恨自己修為低微,難以詳查,一時間千頭萬緒,理順不清。


    卻說洛晨有藍心靈力護持,自不會有哪些宿醉頭疼的毛病,清晨起床吃罷早飯,隨意與藍心閑聊幾句便自顧自整理好行頭,照舊朝城中而來,將筆墨紙硯,銅錢布幡一一放好,也不叫賣,也不攬人,就這麽幹巴巴地往那一坐,再無別話。


    這會乃是流沙生意淡季,商販來的都稍稍晚了些,過了一盞茶的功夫,阿希格才背著個大包裹搖搖晃晃地走來,看見雙眼半閉的洛晨,嗬嗬笑道:“洛老弟,還這麽早啊,要我說你這攤子無人光顧,就算晚來一些也不打緊,何必每天趕個大早!”


    阿希格長相粗獷,身軀長大,說起話來也是中氣十足,這一開嗓整條街都聽見了,周圍商販看向洛晨,眼中皆有鄙夷嘲諷之色,洛晨也不甚在意,隻搖頭苦笑道:“阿希格,你這一嗓子隻怕華都都聽見了,生怕別人不知道我沒生意?”


    這阿希格嘿嘿一笑,打開包裹,將其中的金花瓶銀盤子小心翼翼地擺放出來。這些貨物也不知在阿希格這裏存了多少年了,反正自打洛晨來在這集市外圍,與他做了鄰居,就從未看見過這粗獷漢子賣出去過一件舊貨,自然也沒見過他上過一件新貨。


    這會半月過去,西域的天氣也跟著暖和了不少。隻是此時正值春季,依照四時之分,春季序屬東方甲乙木,五髒應肝,六腑對膽,正主怒氣,故而才有怒傷肝一說。眼下冬去春來,陽氣上騰,肝火勃發,是以此時人多易上火動怒,更有口舌肢體之爭。


    洛晨自打在這一畝三分地擺了攤子,那是一筆生意都沒做成,錢多脾氣倒好,既不提租金一事,也不問賺錢多少,隻任由洛晨每日白占著地方。可錢多不管,周圍小販卻早有人看不順眼,更兼此時春日易怒,不由得就生出一股無名之火,幾人結成一夥,帶著一股痞氣徑朝洛晨而來。


    阿希格早看出來者不善,登時站起身來,怒目而視,隻是畢竟人單力薄,對麵幾人也並非衝他而來,隻瞥了他一眼便聚在了洛晨的攤子跟前,為首一人吐出一口濃痰,頤指氣使地說道:“小兄弟別多想,哥幾個你半個月一筆生意都沒做成,特地來給你開個張,你先來給我算算!”


    洛晨看著麵前人五人六的商販,心下漠然,但還是拿起攤子上的三枚銅錢,開口問道:“不知這位客官想算點什麽,是問前程,還是問錢財,是求姻緣,或是求子嗣?”


    方才說話那人聞言,哈哈大笑,眾人皆隨之而笑,半晌才才說道:“老子並無家室,若非說有,那這城中窯子青樓裏頭,就全是我的家室了!小子你給我聽好了,老子今天不問前程,就問錢財,若是算的好了,哥幾個定給你好好開個張,若是算的不好,就別怪你這幡子立不住!”


    洛晨微微一笑,不慌不忙地說道:“卜卦一途,乃是窺天機,知定數,並無好與不好,或吉或兇,皆有根由,並非我一人之力可以更改。”


    這會那商販隻一心想找洛晨的麻煩,哪裏聽得進這話去?登時老大不耐煩,擺手說道:“趕緊趕緊,休要囉嗦,難不成你是沒有真本事,開了個攤子在這招搖撞騙不成?快快算來,是吉是兇,都在老子一人身上,又和你沒關係,你瞎操個什麽心?”


    洛晨緩緩搖頭,不再多言,拿起旁邊竹筒將三枚古幣放在其中,搖晃幾下,隨後倒出,此為一爻,如此反複六次,便成一卦,那商販斜眼瞧著洛晨首要竹筒,眼觀銅錢,哂然道:“兄弟們,我還以為這卜卦多麽高深莫測,此時看來,和咱們賭錢耍骰子也沒什麽兩樣嘛!”


    不理會旁人譏笑嘲諷,洛晨將六爻依次記下,細細端詳一番,這才說道:“本卦為訟卦,這一卦雖非上吉,然也終無咎害,隻是這九二變爻,轉陽為陰,複成否卦,上下不容,天地不交,小人道長,君子道消,六二變爻,小人吉,大人否,還望客官細思。”


    這商販本就不懂什麽爻辭卦辭,此時聽洛晨滿嘴說些什麽“不容”,“不交”,有說什麽君子道消,小人吉大人否,心中早把尋釁生事的借口找了個妥妥帖帖,但卻並未急於一時,隻奸笑道:“我們都是粗人,不知道什麽叫小人吉,大人否,不如請你給我們解釋一番吧。”


    一旁的阿希格早看出這幫人氣勢洶洶不安好心,隻道這洛兄弟會心生畏懼,無論算出什麽來都朝好裏說,先把這幫煞星打發走。誰知這洛兄弟一臉書生相,脾氣竟倔得很,不但不去迎合,反倒說出一大篇不中聽的話來,也讓人頗為敬佩。


    阿希格這會已然打定主意,縱然孤掌難鳴,也決計不能讓洛兄弟獨個吃虧,待會若是真打起來,自己定要衝上前去,寧可挨幾下打,也要保洛兄弟無虞,自己皮糙肉厚,那洛兄弟一看就是手無縛雞之力,若真被那群人結結實實打上一頓,還不得脫層皮下來?


    此時洛晨抬起頭來,看向麵色不善的商販,忽然笑道:“這個再簡單不過,小人吉,大人否,說的就是老老實實將腦袋縮起來,不要無事生非,那便沒有壞處,若是一味逞英雄,出風頭,尋釁滋事,那便有血光之災,咎由自取,需怨不得旁人。”


    商販哈哈大笑,說道:“解得好,解得好!那你就來選選,是要當大人呢?還是當小人?”


    洛晨緩緩起身,看向麵前眾人,漠然說道:“客官想是忘了,要算卦的是您,小人大人,也隻應在您的身上,與我可沒有半分關係。”


    為首商販麵色倏然轉冷,獰笑一聲,說道:“哦?原來這小人大人一說,是應在我身上的,那你可倒了黴了,今兒老子就要做大人,逞英雄,出風頭,先砸了你這賠錢的晦氣攤子,倒要看看誰能給我弄出個血光之災!”


    說罷,商販抬起腳來,就朝著洛晨攤子上踢了過去,周圍商販個個齜牙咧嘴,撲將上來,欲要將洛晨按倒毆打,阿希格見狀,登時大喝一聲,衝了過來,與兩個小販廝打在一起,隻是這一群生事之人足有九名,攔下兩個還有七個,卻是怎麽也擋不住了。


    洛晨占在攤子後麵,眼看著剛剛擺放好的筆墨紙硯被一群地痞流氓踢飛撕碎,此時他修為盡失,沒法顧及這些物什,但畢竟功夫尚在,當即上前一步,握住一名商販的手腕,隨後猛力一轉,朝旁邊一推,這商販的拳頭便直接砸在了旁邊一人的鼻子上,那人猛地被砸了一拳,登時鮮血長流,慘唿不止。


    洛晨在人宗之時,寂真人曾讓他拎著極為沉重的水桶打水,故而洛晨雖看似消瘦,實則膂力過人。然此時他畢竟修為盡失,神念不明,這群商販又人多勢眾,沒過一會洛晨早挨了幾拳幾腳,體內經脈無靈力流轉護持,登時疼痛不已,手腳一慢,商販登時圍了上來,一時間拳落似雨,劇痛如潮。


    此時洛晨被圍在中心,牙關緊咬,心中怒氣迸發,隻覺紫府疼痛,經脈如灼,忽然身形一動,掠出人群,再出手時便是迅捷無比。隻見洛晨閑庭信步,揮手如驅蠅拂灰,那裏商販鼻青臉腫,狼狽若喪家之犬,不出片刻,一眾商販早被洛晨打倒在地,痛唿不止,為首一人更是嘴角流血,牙齒缺損,受傷頗重。


    洛晨這一手把旁邊的阿希格驚得目瞪口呆,愣了好一會才迴過神來,走到洛晨旁邊,豎起大拇指讚道:“洛兄弟,有你的啊,我方才還怕你受欺負呐……哎呀,這哪是他們欺負你呀,根本就是你欺負他們嘛,哈哈哈哈!”


    這整條街的商販都是買器物古玩的,平日裏彼此就看不順眼,這幾個人五人六的玩意更是不招人待見,這會阿希格見這幫人被洛兄弟一人收拾得如此淒慘,欽佩之餘,不由得心下大快。洛晨方才自然看見了阿希格與商販扭打,心中也是頗為感激,但眼下卻不是說這些的時候。


    上前拎起為首的那名商販,洛晨也不管臉上青腫作痛,麵色平靜,淡然說道:“小人吉,大人否,這位客官,現在您可知道這一卦的含義了麽?”


    街頭地痞流氓便是如此,仗著人多橫行霸道,一旦碰見硬茬子,那是慫的比誰都快。此時洛晨在這商販眼裏便如殺神煞星一般,哪裏還敢有半分違拗?登時含混不清地說道:“知道了知道了,先生神機妙算……明察……明察秋毫,真乃神人!真乃神人!”


    洛晨溫和一笑,說道:“這位大哥過獎了,神人不神人的,小弟也不甚在乎,隻想問大哥一句,小弟這卦,算的是準,還是不準呢?”


    那商販眼睛一瞪,一迭連聲說道:“準準準!太準了,就算是天仙轉世……不對不對,就算是天仙下凡,也算不了像先生這麽準,準!絕對準!沒得再準了!”


    洛晨聞言,麵上露出意思恍然大悟的神色,隨後邪邪一笑,說道:“既如此,我這小本生意,概不賒欠,還有列位打壞的竹筒,筆墨,宣紙,弄丟的銅錢,踩髒的攤布,打壞的旗幡,就請清算一遍,一起折成銀子賠付了吧。”


    那商販麵色一苦,但卻不敢違逆洛晨的意思,隻得把手伸進懷裏,扒皮一般掏出一錠銀子,洛晨淡淡地掃了一眼,隨後似笑非笑地看向商販。那商販心裏咯噔一聲,急忙說道:“先生誤會!這……這……這乃是……乃是賠先生那隻……那隻毛筆的錢……”


    洛晨嘴角一翹,想來商販當真是被自己打怕了,自己那隻毛筆不過是最普通的貨色,一錠銀子買下一萬隻都還有富餘,這會竟身價暴漲,要用一錠銀子來賠,著實可笑。洛晨鬆開手將商販放下,那商販愁眉苦臉地掃了一眼地上的狼藉,牙關緊咬,顫顫巍巍地掏出一錠金子,說道:


    “先生,u看書 .uukanshu.c 這又是宣紙,又是毛筆,又是竹筒的,拿銀子算不免麻煩,小的這就用一錠金子抵過,您看如何?”


    洛晨這會沒心思與這些人多費唇舌,當下言道:“這一錠金子就將爾等方才打碎的物什折過,我這攤子一卦十金,再無二價,留下十一錠黃金,你便可離去了。”


    “什麽!”


    那商販驚得一躍而起,反倒牽動傷勢,痛得齜牙咧嘴,一雙牛眼便如噴火一般,可臨了還是慫了下來,跑到同來的商販身上連拿帶搶,總算是湊齊了十一錠黃金,擺在洛晨麵前,陪笑道:“先生,您的錢……您的錢都在這了……”


    洛晨緩緩點了點頭,微笑道:“這位大哥果然仗義,見小弟半月未曾開張,特地前來以黃金相贈,小弟無以為報,感激不盡,也隻好恭敬不如從命了,諸位大哥,請受小弟一拜。”


    說著,洛晨朝著鼻青臉腫的眾人微微一躬,眾人此時已然嚇破了膽,哪裏敢受他這一拜,當即轟然散去,洛晨蹲下身來緩緩將金子收好,一旁早有阿希格幫洛晨尋迴算卦用的三枚錢幣,洛晨將一應物什收攏妥當,便自顧自地緩步而去。


    此時他衣衫汙垢,臉上更有淤青血痕,然整個人卻淡漠無比,步履超然,街上行人紛紛避讓,此時錢多正立在店門口,撫摸著自己的尖下巴,看向緩緩離去的洛晨,眼中疑惑讚賞,一閃而逝,隨後便轉身迴到櫃台後麵打起盹來,這正是“靈力不起仙身落,反教雙念歸一心”,究竟不知洛晨能夠複還仙身,且聽下迴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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