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迴說到,洛晨即將離開人宗,去往凡間化解心魔,寂真人在一個月中傾囊相授,上到各路道法,下至江湖規矩,總算是把洛晨教出點樣子。轉眼一個月已過,縱然心中不舍,洛晨也隻得隨蘇星離開了這生活一年多的小院,從村口沿著無歸路去往凡間。


    洛晨並未展開身法趕路,而是緩緩前行,在無歸路上走了將近一頓飯的功夫才走到了一處向下台階之前,沿著台階走下,周遭景色緩緩變化,由村野小路變成了一處山巔。此時雖是夜間,然洛晨陰陽眼看去,卻識得此處正是江城附近的雲山山巔。


    離開人宗之前寂真人已然把開啟無歸路的法門並方位傳授給了洛晨,並告訴他無歸路並非隨處可發,而是對位置有著極為嚴苛的要求,否則人宗弟子隻要遇險就直接開啟無歸路跑迴宗門,那豈不是天上地下橫著走了。


    洛晨飄然落地,先向四周看了看,雖然這雲山山巔人跡罕至,但還是小心為上。這邊剛剛確認這山上無人,本命界中忽然傳來一陣波動,洛晨眉頭一皺,隨手打開本命界,隻見師父送給自己的包裹已然飛了出來,掉在地上,露出裏麵的符咒書籍。


    洛晨心下明白,師父不會無緣無故讓這包裹飛出界中,當即蹲下身來細細查看,隻見包裹裏整整齊齊地擺放著各路符咒,還有三本書籍,分別是《丹行考》,《符典》,《界經》,旁邊是三瓶丹藥,隻是在三本書下麵還露出一點紙麵,倒像是一封信。


    伸手把這封信拿在手中展開,隻見信上字跡娟秀之中隱有大氣,其上書曰——


    洛晨,你從前從未在江湖曆練,需知這江湖之中不比塵世,其中勾心鬥角,虛與委蛇,背後捅刀,轉身下絆之事實乃尋常,非幾張符籙並幾本書籍所能盡述,一月以來雖日日耳提麵命,然終不能放心,故另做此信,信中所言,務必牢記——


    其一,凡塵曆練,切不可自恃仙人本領,視凡人如螻蟻,塵世乃蒼生之塵世,並無高低貴賤之分,自恃本領而目中無人者,多難善終。


    其二,修仙之人無故濫殺凡人是為大罪,汝可隨後殺之,收其法寶兵刃為己用,但若那人修為頗高,切不可因一時貪念,魯莽行動,惹禍上身。


    其三,行走江湖,飲食起居需格外留心,汝雖為仙人,然並未斷絕飲食,每次進食就寢前需得倍加小心,謹防有惡仙邪修暗中加害。


    其四,方士多為邪修,信奉各路邪仙,不修道果,一味借法,實乃修真界之大害,見之責避,不能避則殺,切不可留情。


    ……


    寂真人平日說話言簡意賅,十分簡潔,但這封信卻洋洋灑灑寫了足有二十幾條。洛晨字字句句細細讀完,心下感激,當即把信件疊好放下,朝著無歸路的方向磕了三個頭,這才轉過身來,將符籙丹藥分別放入本命界洛府書房之中,方便隨時取用,而三本書籍並一封信還有這粗布包裹則放在了自己臥房書架之上。


    把這些東西打理妥當,洛晨盤膝而坐,進入本命界中安撫了黑毛一番,好在這黑毛乃是天生靈種,對於這樣的環境熟悉得也是十分的快,洛晨陪它玩耍了片刻便退了出來。此時正是夜間,從這裏看去,雲海又是另一番美景——


    隻見那清輝托冷月,寒紗罩流雲,九天銀漢動,重霄碧海音,疏風隨玉浪,無雨亦聞霖,千古傷情客,觀景自清心。


    洛晨在山頂賞玩片刻,隻覺這雲山也當真與自己有緣,當初去往華都路過雲山,去往人宗也是從這雲山而入,此時自宗中出來返迴塵世,又到了這雲山,就是不知若有幸化去心魔,還能不能再從這雲山迴到人宗了。


    心下如此想著,洛晨不由得便看向江城方向,此時夜深,城中燈火稀疏,反正洛晨此時也無甚地方可去,當即取出一張隱身符激發,從山上一掠而下,沿著大路朝江城飛馳而去。


    此時洛晨今非昔比,幾十裏的道路倏忽即過,不多時已然來在江城城牆之下,雙腳上靈力一股,登時躍上城牆,那城頭守軍肉眼凡胎,哪裏瞧得見他?這洛晨越過城牆,身形起落間先朝著最近的潤雨學宮而去。


    此時雖然夜深,學宮正廳之上依舊有燈光閃爍,洛晨站在堂中,仔細看去,此時堂內正有三名學生埋頭苦讀,時不時抬起頭來,相視一笑。洛晨在一旁觀看,恍惚瞧見了從前自己與平楓郭石二人埋頭孤苦的場景,心下五味雜陳。


    眼下乃是二月初,雖已立春,然天氣依舊十分寒冷,過了後半夜寒氣更重,三明名少年手都被凍紅了,更兼困頓疲乏,個個都有倦怠之相。洛晨微微一笑,信手將三道靈氣彈進了三人體內,三人隻覺手掌暖融,疲乏盡去,眼中登時爆出一陣欣喜之意。


    “你們倆還困麽?”


    “不困了,不但不困,而且連手都暖和了!”


    “那豈不是正好,我今晚就趁熱打鐵,將這篇文章從頭到尾給他背下來,你們兩個可敢來比試比試?”


    “有何不敢,輸了的人做東,明兒下了學咱們三個去茶樓聽書怎麽樣?”


    “妙哉妙哉!”


    洛晨此時就靠在堂中柱子上,看著三個意氣風發的少年在這深夜學堂中挑燈夜讀,心下也是頗為欣慰,過往歲月未必崢嶸,但平淡如水,卻總能讓人在不經意間想起。立著瞧了一會子,洛晨便轉身出了正廳,朝學宮後院趕來。


    後院陳設一如往常,隻是現在天氣還未暖和起來,所以這花草植被自是也未生發,倒有幾分空曠了。洛晨輕車熟路將四位長老所住的小院一一看過,也沒打擾其中休憩之人,便悄然離開,出了學宮大門,朝著洛府的方向而去。


    此時天已三更,整個江城唯一熱鬧些的也就是煙花巷了,其餘的地方皆是一片寂靜。洛晨按著記憶走到曾經洛府門前,卻看見之前的廢墟已然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全新的府邸,此時府中正門緊閉,門上高懸一幅匾額,大書李府二字,看來這府邸的主人便是姓李了。


    洛晨本想著若是那廢墟還在,便在此憑吊一番,眼下見這廢墟之上已然蓋了新府邸,登時意興闌珊,轉身正要離開,忽聽得宅院之中竟隱隱有哭聲傳出,這哭聲淒淒慘慘,飄飄蕩蕩,凡人聞之,隻怕一時三刻便會被攝了心神,卻是一陣鬼哭之音。


    此處雖然已成了他人府邸,但畢竟也是洛府舊址,此時內裏傳來鬼哭之聲,想來必有邪祟。洛晨當下運靈於目,細細看去,隻見這府邸上空隱有怨念煞氣聚集,其中之人久居其下,必會運衰勢敗,體弱多病,生出的孩子也斷然一生不順,多有波折。


    這府邸雖是洛府舊址,然洛晨謹記師父教誨,並未貿然闖入,而是繞著這府邸走了一圈,認定這府中邪祟尚未成氣候,這才雙手結印,使了個趨陰術,隱去自身陽氣,隨後翻過院牆,跳進府中。


    這邊洛晨越過牆頭,雙腳落地,登時看出這李府主人也是個會享受的,在院中遍植奇花異草,更有假山怪石,小橋流水,真個是精致無比,隻可惜此時院中陰氣流轉,不但不顯清幽寧靜,反覺得陰森詭異——


    隻見那林間光影藏人麵,唇紅眼黑,奇花異草生血色,下埋屍鬼,這假山背後,白衣紅衣無根底,那怪石旁側,何人橫死頭顱飛?但見那小橋之上,隱見佳人撐傘,白傘罩住千般怨,這流水之中,時有玉體逐波,清波深處走黃錢,這正是崢嶸軒峻清幽府,生人無夢伴鬼眠,白日石徑歸人界,三更小道屬陰間。


    這洛晨略掃一眼,更知這府中必有邪祟,當下也不猶豫,右手一甩,飛沙劍已然握在掌中,小心翼翼地沿著小徑緩緩走了過去。


    此時洛晨身上有趨陰術庇護,故而即使走進那樹下花間,也並未有什麽異動,但若是生人靠近,少不得會發出點滲人的聲音來,凡人被這麽一驚,極易將林間光影看做人形,驚上加驚,心神震動,邪祟自有機可乘。


    倏忽之間洛晨已然穿過假山小橋,再往前行便是正廳,洛晨睜開看時,隻見那廳中椅上似乎端坐兩位老人,這二人皆穿壽衣,麵色煞白,左右兩腮塗得通紅,雙眼漆黑,怨念頗重,正是兩隻陰煞所化的厲鬼。


    這兩隻厲鬼對付凡人自綽綽有餘,但洛晨所修乃是玄門正宗,豈會被這陣仗嚇退,腳下一點倏然上前,單手結印,趨陰術倏然消退。此時洛晨已然逼進正廳,厲鬼登時察覺,兩張嘴駭然張大,露出一條漆黑的舌頭,雙手抬起,徑直朝著洛晨的脖子抓了過來!


    僵屍厲鬼之流,抬手便會扼人脖頸,意在切斷紫府與肉身聯係,便可自己便可趁機奪舍或是吸取精元,不過今日也合該這兩隻厲鬼倒黴,二鬼眼看便要撲在洛晨身上,此時洛晨周身忽然爆發出一陣強烈陽氣,這陽氣極為熾烈,二鬼被陽氣一照,登時發出一陣淒厲鬼嘯!


    “啊——”


    洛晨冷哼一聲,飛沙劍上靈力不再收斂,奔騰而出,陽氣於厲鬼就如開水於人一般,雖然疼痛,但也扛得住,然靈氣於鬼物卻如滾油於人一般,沾上便是皮焦肉爛。此時飛沙劍上靈力一起,兩隻厲鬼登時如臨大敵,倉惶之間飛速後退。


    洛晨哪裏容得鬼物就這麽跑掉,纏絲勁綿綿而發,生生將兩隻厲鬼給拉扯住了,隨後劍刃一轉,整個人飄然而上,用的正是太極劍法中的一招青龍出水,劍光過處,直如紅銅落白雪,兩隻厲鬼連慘叫都未來得及發出便已然被靈氣貫穿,煙消雲散。


    洛晨站在廳中,朝四周望了一眼,但見正廳窗外月光複明,陰氣化盡,隻道是邪祟已除,轉過身便朝著廳外走去。誰知沒走幾步,忽覺一陣惡寒自脊背而上,廳中月光倏然又複暗淡,洛晨心中大驚,幸得飛沙劍尚未收起,連頭都沒迴直接一劍便朝身後刺去!


    “嗬嗬嗬嗬……”


    “嘿嘿嘿嘿……”


    兩個截然不同的笑聲從洛晨背後傳來,其中鬼氣濤濤,怨念滾滾,洛晨心中猛然迴過頭來,卻隻見一男一女正坐在方才二鬼坐的位置。


    女子身著鳳袍,頭戴鳳冠,一雙丹鳳細眼,麵似白紙,唇如血紅,旁邊男子身穿紅官服,頭戴烏紗帽,劍眉星目,隻是這劍眉之間盡陰氣,星目之中藏殺機,這乍一瞧一男一女成雙對,細看時兩隻含冤帶煞鬼!


    這兩隻厲鬼並未妄動,隻是坐在廳上,眼睛死死盯住洛晨,嘴角似笑非笑,詭異可怖。


    洛晨麵色凝重,uu看書.uukanshu 他隻道方才那兩隻厲鬼便是府中陰煞根源,斬去便可無虞,誰知斬去兩隻,又來兩隻,且這兩隻厲鬼怨念極深,遠非最初那兩隻鬼物可比,想來他們才是這府中陰煞根源,之前那兩個鬼物不過是坐在廳中當做誘餌罷了。


    這邊正思慮脫身之計,那女鬼忽然一聲尖嘯,幾根極細的絲線便出現在指間,女鬼手指波動,陣陣如水琴音飄然而出,令人昏昏欲睡。


    洛晨隻覺眼皮一重,心中驚詫,靜功隨意而發,登時將這琴音擋在外麵。男鬼淒厲一聲,不知從何處拿出一柄玉如意,隻是這玉器混不似其他玉器一般瑩潤可愛,反而漆黑兇厲,其上陰氣滾滾,隱有哭嚎之聲,這哭聲與琴聲隱隱相合,徑直朝著洛晨撲來。


    此時洛晨心中自知莽撞,斷不該因為懷念洛府就貿然闖入這府邸中來,此時兩隻厲鬼周身怨念滔天,哪裏是他能對付得了的?隻是眼下男鬼的玉如意已然攻到麵前,洛晨隻得安定心神,太極劍法倏然展開,與男鬼鬥在一處。


    廳堂之上,這女鬼坐在後麵撫琴,陣陣鬼音不絕,男鬼站在前麵招架,招招取人性命,二鬼互為依憑,不多時洛晨已然險象環生,若不是身上烈陽術尚未散去,隻怕早被那黑如意掃中。


    此時整個大廳四周門窗皆被陰氣封死,洛晨遮攔架擋,堪堪自保,卻是無法脫出這男鬼的糾纏,不多時體內靈力已然不繼,而男鬼手中黑如意卻愈發虎虎生風,夾雜怨念朝著洛晨攻了過來,這正是“剛離仙宗念舊地,便陷鬼府性命憂”,究竟不知洛晨能否脫得困境,且聽下迴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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