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老八聽丁乙這麽說,想到剛才,就是這個青年邀他們進來的,他對丁乙修仙者的身份,非常忌憚,連忙站起來向丁乙行禮。丁乙擺了擺手,施施然離開了。


    待丁乙離開後,霍老八對尹強道:“原先我還以為這小年輕是個管事的,沒想到他竟然是個仙師。”


    尹強大怒道:“霍老八,你別不是吃了塊肥肉,被豬油蒙了心,吳仙師是酒坊最受尊敬的人物,也是尹強最敬重的仙師,吳仙師慈悲心腸,卻有霹靂手段,你可不要胡說,不然大家連朋友都沒得做,這裏也不會歡迎你!”


    霍老八嚇了一跳,沒想到,這吳仙師在酒坊,有如此高的威望。


    本來在地下世界,凡人在一起相互擠兌修仙者,是常有的事。凡人對修仙者心存敬畏,但是談不上尊敬,他們的謙卑與諂媚,都是裝出來的,除了羨慕、嫉妒之外,他們更多的是敵視和怨恨。


    修仙者對凡人通常都很霸道,動輒打殺,強占凡人的資產、妻女,對凡人動輒就打殺……地底的凡人從內心深處,對修仙者基本上沒什麽好感。


    地底世界,修仙者對凡人則完是予取予奪。修仙者之所以在一些城市有所收斂,那也是僅僅是因為各個神宮、各個修真勢力相互製約而已。


    不然塗肖榮,也不會偷偷摸摸的在酒坊設立地下室,畢竟有些事情見不得光,屬於公約的範疇。


    霍老八沒想到在醉糊塗,丁乙會這麽受人愛戴。而且這個酒坊也處處透著詭異。午餐的待遇,可以說在整個忘川城獨一份,而且霍老八還看到,無數的工人子女在這邊吃喝。


    丁乙對這邊的人表現得很友善,霍老八親眼看到,一個髒兮兮流鼻涕的小鬼,一頭撞到丁乙身上,丁乙不僅沒有嗬責他,還掏出手帕,為那個小鬼擤鼻涕……


    有陰謀,絕對有陰謀!霍老八還是不相信眼前的一切。


    不過碗裏大塊、大塊的肥肉是真的,像他們這些苦哈哈身無長物,又有什麽東西能夠被仙師看上呢?莫非是……霍老八突然想起了什麽,渾身打了個哆嗦,臉色大變了起來。


    霍老八放下了手中的飯碗,他一把抓住尹強的手,壓低聲音對尹強道:“強子,老哥有一件要緊的事想要跟你說,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


    尹強因為霍老八對丁乙不敬,心裏有些不高興,本來不想搭理他,不過畢竟是,低頭不見抬頭見的街坊鄰居。當下他帶著霍老八到了外麵。


    直到兩人周圍沒什麽人了,霍老八這才停下,說道:“強子,大家都是老街坊,老哥不會害你的,你聽老哥一句話,這醉糊塗待不得,這裏就是個龍潭虎穴,你在這裏上工,小心把你自己的性命都賠進去,你不要犯糊塗。”


    尹強道:“霍老八,你不要在這裏胡說八道,醉糊塗哪裏不好了?東主仁義,處處為我們這些工人著想,給的待遇又高,他還教小山子、翠花他們識文斷字,我還準備讓德芬過來,你少在這裏胡言亂語。”


    尹強對這個街坊,已經快沒有耐性了。


    霍老八看尹強還執迷不悟,心中也是大急,這時候他也顧不得太多了。


    他上前一步,壓低聲音道:“強子,老哥真的不想你們一家遭到不幸,才要勸你離開的。你以為你們的東主仁義?實話告訴你,早先坊間就有傳言,說你們醉糊塗賣的酒,是‘喪命酒’,是拿你們這些工人的血肉,釀造的‘血酒’!你有沒有發現,時常有工友失蹤?強子你不要太糊塗,老哥這可都是掏心挖肺的為你好啊……”


    尹強起初還有些怒氣,聽到霍老八這麽一說,他的怒氣消褪了。


    “八哥,你從哪裏聽到的這些傳言?”尹強問道。


    醉糊塗釀造‘血酒’的事情,是被丁乙下了封口令的。擔心塗肖榮、李善元修真界的朋友,報複這些工人,丁乙把這事已經跟大家講得很透徹了。


    沒想到,酒坊釀造血酒的事情,還是傳了出去,尹強站在酒坊的立場,他覺得有必要,把這散布消息的‘內鬼’揪出來。


    霍老八道:“強子,現在是追究消息來源的時候麽?你怎麽分不清輕重緩急呢?聽老哥一句話,趕緊的辭了這份工作,越早離開越好。”


    尹強有些複雜的看著霍老八,不得不說,霍老八這人還算仁義。他沉默了半晌,對霍老八道:“八哥,你告訴我這些,是為我好,不過這些都是謠言,我們醉糊塗沒有工友失蹤,更沒有什麽 ‘血酒’的事情,這都是歹人在詆毀我們醉糊塗酒坊。”


    霍老八剛開始,還以為尹強被他說動了,沒想到尹強仿佛是鬼迷心竅一般,還是執迷不悟。他心裏有些焦躁起來,正要再勸說尹強,就看到丁乙緩緩的,往這邊走了過來。


    “尹強,霍八哥也是為你好,你為什麽不跟他說實話呢?”丁乙對尹強說道。


    “吳師,我……”尹


    強剛想解釋。


    丁乙打斷他的話道:“霍八哥是個義氣漢子,沒有想到自己獨自離開,還想要幫你,好漢子!這正是我們醉糊塗需要的人。”


    霍老八聽到丁乙說話,知道自己和尹強的對話,都被這吳仙師聽去了,他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渾身都哆嗦了起來。


    尹強道:“八哥,其實你說的這些,都是實情,我們早就知道了,不過那都是塗肖榮、李善元這兩個人麵獸心的家夥幹的,吳師已經當著我們這些工友的麵,將這兩個惡人誅殺了,吳師是真的為我們好,他為了不讓我們這些苦哈哈,麵臨修仙者的報複。又憐憫我們這些工人,不想讓我們失去工作後,生活困苦,這才留了下來……”


    霍老八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是真的嗎?修仙者裏麵也有好人?


    丁乙對尹強和霍老八道:“尹強說得不都是實話,塗肖榮還沒有死,他被我關在地下室裏,這個人對我還有點用處,八哥,你和尹強一起跟我來,有些事情總要‘眼見為實’。”


    說罷,他徑直往前走去,霍老八將信將疑,不過丁乙是修仙者,他不敢不從,他看尹強臉色沒什麽變化,心中有些期待,同時也有些忐忑。


    他們向酒坊深處走去,沿途的工人都向丁乙鞠躬問好,霍老八看得出來,這些工人都是真心實意的敬重這位吳仙師。


    丁乙沿路和這些工人寒暄說話,一個英俊的青年從後麵追了過來,這後生唇紅齒白,儀表堂堂,不過,霍老八覺得這人有些眼熟。


    正在思索這人是誰,尹強悄聲說道:“棺材巷的柴玉郎,八哥你應該認得的。”


    “賣祖郎?”霍老八大吃一驚,忍不住叫了起來。


    柴玉郎作為丁乙的入室弟子,眼見丁乙又離開,追了過來,看見丁乙和尹強、霍老八,往酒坊後麵走去,連忙跟了上來。


    他正要跟丁乙說話,猛然聽到有人叫他的諢名,有些不悅,扭過頭來。霍老八這次看得真真切切,可不就是忘川城大名鼎鼎的‘賣祖郎’麽。


    “老師,你們幹嘛去,怎麽不叫上我?”柴玉郎有些不滿道。


    丁乙道:“我帶八哥去個地方,你想跟著來,一起去就是了,不過等下,你可小心別吐出來。”


    幾人走到酒槽跟前,丁乙掏出三粒黑黑的藥丸,遞給了柴玉郎他們。


    “下麵有些惡心,腥氣很大,這是去穢丹,你們服下,多少可以壓壓胃氣。”


    柴玉郎見丁乙沒有吞服,想到自己好歹也是修真者了,他也沒有用。


    打開機關,丁乙一馬當先率先走了下去……


    塗肖榮長什麽樣,霍老八並不清楚,像他這種底層的民眾,平素是很難見到高高在上的修仙者的。其實塗肖榮即便是在酒坊,他也很少露麵。不過他卻認得九祥和瘌痢頭,這兩人原本就是街上的混混,在南城一帶小有名氣。


    霍老八看到九祥和瘌痢頭他們,被一隻隻鐵鉤貫穿,像一隻待宰的牲畜一般掛在牆上,他的心一陣緊縮。


    丁乙介紹道:“這幾人原本都是忘川城的惡棍、流氓,被塗肖榮收服後充當鷹犬的。他們無惡不作,在這間密室裏,至少有兩三百個無辜的凡人,被他們無故殺害了。這些人惡貫滿盈,血腥手段令人發指,八哥,你看到中間的血肉磨盤沒有……”


    劉管事等人被這樣掛了兩天,丁乙用修真秘術讓這幾人雖然被勾著卻不流血,鐵鉤上還弄出倒勾,掙脫不得。老禪師每日裏會給他們送點吃的和水,讓這些人不至於暴斃。


    劉管事這些人,在這間陰森恐怖的密室裏,叫天不應,叫地不靈,即便是想死都不容易。


    霍老八到這時已經完相信了尹強的話。


    “吳仙師,您叫我老八就好了,小的可不配跟您稱兄道弟,想不到坊間傳聞,竟然是真的。”霍老八不勝唏噓。


    “吳兄,手下留情啊!嗚嗚……”地下室最裏麵的囚籠裏,塗肖榮雙手抓著柵欄,望著進來的眾人不住哀嚎。


    這應該就是醉糊塗的東主塗肖榮了,霍老八偷偷的觀看,隻見那塗肖榮披頭散發,顏色憔悴,形容枯槁。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雖然現在他一副喪家之犬的模樣,霍老八還是有些害怕,不敢太靠前細看。


    “塗兄,你受累了,不過還要麻煩你再委屈幾天,洪師已經去查證你說的事情了,你不要這樣嘛,堂堂一個修士,比那些掛在牆上的凡人還不如,哭什麽哭,豁達些……”


    丁乙拿出一個麵餅,對塗肖榮道:“我們這裏新來了一位霍八哥,他對你的事情非常感興趣,想聽聽你的故事,要不,你再說說?”


    塗肖榮早就被丁乙嚇破了膽,這人也絲毫沒有修真者的骨氣。為了一張麵餅,就毫無節操的把他做的惡事,原原本本的都講了出來。


    丁乙看他表現還不錯,沒有難為他,


    把麵餅丟給了他,塗肖榮像餓狗一樣,接過來就是一頓大嚼。


    這地下室裏,七八個凡人,相反表現得很鎮定。他們顯然很清楚,丁乙是不會放他們活著離開了。這幾天,老禪師每日都會來這邊超度亡魂,每日都會給他們講解經義,這幾個凡人多少也受到了一些影響。


    柴玉郎是第一次來這種地方,他強忍著不適,沒有吐出來,這讓丁乙對他不禁刮目相看。


    一趟地下室之行,霍老八徹底相信了丁乙。丁乙又把這件事的嚴重性跟他說了一遍。叮囑霍老八不可將這事說出去,霍老八連聲應允。


    幾人迴到教室,教室裏麵塞進了三百多人,顯得有些擁擠,不少人都站在過道裏。


    丁乙向和霍老八一起來的漢子,招了招手。那人匆匆的來到跟前,丁乙詢問了一下他的意願,那人熱切的點頭,連聲說願意。丁乙點了點頭。


    和單武、張振他們又說了會話,丁乙把講台留給了柴玉郎,自己再度迴到了住所。


    柴玉郎雖然不明白丁乙具體這麽做的意義,但是他還是按照丁乙的吩咐,去貫徹丁乙的思想。他在教室教這些工人、孩子讀書識字,和那些孩子一起拚裝機械機關……整個醉糊塗酒坊有條不紊的運行著。


    快到吃晚飯的時候,老禪師趕了迴來。老禪師的速度,讓人歎為觀止,幾千公裏的路程,竟然能夠折返,空間神通果然強大。


    老禪師這一趟不僅帶迴來十幾噸白雲土,還給柴玉郎帶迴了幾本機關術、陣法方麵的書籍。


    金角他們還沒到達四十二號營地,畢竟他們隨行的,還有好幾百隻地下世界的魔獸。


    聽到金角、小鎖他們都安好,丁乙很高興。丁乙對四十二號營地非常重視,這是丁乙征服地下世界的關鍵。


    丁乙把柴玉郎叫了過來,將老禪師帶迴來的修真典籍,交給了他。


    “這幾本書,是洪師不遠萬裏,給你弄迴來的,這份恩情你可別忘了。”丁乙教育弟子道。


    柴玉郎連忙向老禪師鞠躬行禮。


    老禪師擺了擺手道:“無妨,大家都是同道,聞道有先後而已。舉手之勞,不足掛齒,對了小乙,你都忙活了好幾天,東西還沒有搞出來?”


    丁乙有些責備的看了一眼老禪師,‘小乙’這個稱唿,一般隻是兩人私下裏用,沒想到老禪師會在柴玉郎麵前,脫口而出。


    “都是些收尾的工作,很快就可以完工了。”丁乙說道。這些天,丁乙勞心費神,異常辛苦,整個人都有些萎靡。


    老禪師問道:“今天還要製陶麽?”


    丁乙有些無奈,點了點頭。


    “天火、器火、比不了靈火,開窯製陶,曠日持久不說,燒出來的東西,我也不是很滿意。也就是這兩日會辛苦一些,過了這陣子就好了。”


    柴玉郎這才知道,丁乙已經熬了幾個通宵了。他想不通丁乙為何如此拚命。雖然修真者大都駐顏有術,但是丁乙稚嫩的麵貌還是看得出來,他的年紀應該比自己還要小很多。實在是想不通,丁乙為何如此拚命。


    不過作為弟子,他也不能閑著不是麽?


    “吳師,師父有其事,弟子服其勞,有什麽可以讓我做的麽?”柴玉郎連忙表態。


    丁乙搖了搖頭,柴玉郎就是一個凡人,他能使得上什麽力呢?


    張振他們中午吃過飯,都迴家休息去了,按說要到明天早上才上班,不過這些人還是在晚飯前都趕了過來。


    表麵上,他們是來接他們的孩子迴家的。實際上,他們是惦記著酒坊的夥食。


    凡人他們的生活,就是這樣。


    他們精打細算的過著每一天,每一個花貝都不浪費,他們市儈、吝嗇,卑微的活著,他們就像雜草一樣,不論怎樣踐踏,始終頑強不屈,一到春天,他們就會綻吐新芽,煥發出強盛的生命力!


    丁乙把張振叫了過來,張振訕訕的,有些不好意思,畢竟這吃大戶的做法,有些上不了台麵。


    這種事情丁乙是毫不在意的,他正色對張振道:“老張,今天晚上製陶,你是勾兌車間的主管,製作彩陶也是你的主意,晚上再加個班怎樣?老規矩,加班算三倍工資。”


    張振道:“吳師,小的們本來就不困,再說又睡了一下午,沒說的,我讓弟兄們都準備著。”


    丁乙點了點頭。


    下午,裴植按照丁乙的吩咐,已經運迴了好幾車坩土、黏土、砂岩、長石、石英石……


    工人們都下班後,丁乙領著張振、柴玉郎他們幾個來到酒坊的堆場,趁著天還沒有黑,開始了製陶。


    兩具通用傀儡將這些石頭打得粉碎,丁乙又取出白雲土,按照配方將這些原料攪拌、混合,分成了不同的七堆……


    柴玉郎在邊上,用心的記著原物料比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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