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虛道長順著他手指的方向,向下一看,隻見薛長卿與黃大忠等舵主,身先士卒,沿著山道大踏步向上急衝,其餘弟子盡管連番受挫,還是沒有絲毫怯戰之心,如同一群發了瘋的豺狼虎豹一般,急速湧上山來。


    鄢雲在岩石的掩體下,打著手勢暗示埋伏好的江湖好漢,不要急於阻擊,等他們再近些,再射箭不遲。眾人見鄢雲適才布下的巨石、燃木兩種陣法,都取得極大的戰果,因此也願意聽他的話,於是剛準備發難的人,也各都暫時隱伏不動。


    百步、八十步、五十步,眼看著薛長卿等人越來越近,就快殺到他們麵前,這些江湖人士見鄢雲還是打手勢,讓他們稍安勿躁,俱都心急火燎,將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上。


    眨眼間,薛長卿等人已經距離他們僅僅三十步左右了,這會兒,不止這些江湖好漢心急,連玉虛道長這麽沉著冷靜之人,也不由得驚慌起來,額頭汗珠不斷冒出。


    而鄢雲卻還是泰然自若,他知道眾人包括玉虛道長在內,俱都已經等不及了,便對玉虛道長說道:“等他們距離我們隻有二十步時,再放箭不遲。”


    當下伸出兩根手指,打手勢比劃著,眾人自然明白這意思。隻是不清楚為什麽鄢雲要等敵人這麽近才放箭,這樣不是給自己這方增添危險麽?


    而在這緊要關頭,最忌不聽指令,自亂陣腳,他們雖都是江湖草莽,這點淺顯的道理還是能想到。隻好暫且按兵不動,箭搭弦上,將弓拉滿,隻等玉虛道長一聲號令,便萬箭齊發,向薛長卿等人身上招唿。


    玉虛道長已經將手舉起,眼睛專注地盯著前方,目測距離。眨眼間,薛長卿等人已經到了鄢雲與眾人約定的二十步範圍之內,玉虛道長將手向前一揮,眾人連忙一同冒出頭來,箭矢離弦,精準無比地向薛長卿等地獄門首領射來,饒是他們武功高強,麵對這麽短距離射來的密集的急箭,應付起來也是艱難無比。


    玉虛道長事先吩咐過,箭矢不要攻向淩霄,而這些人多半在日前武當山大會上,見過淩霄的樣子,是以淩霄雖離薛長卿不遠,卻獨獨沒事,少數被薛長卿等人格擋過來,射向他身上的箭矢,力道已減,他也能毫不費力地以旱煙管格擋開。


    薛長卿在前麵,揮動寬大的雲袖,箭矢雖密集,也暫時傷不了他,但他卻不能前進一步,眼看著袖子,片刻間已有不少破洞。知道再過一會兒,袖子便會破裂,不能擋住飛來的箭矢,於是邊擋邊向後撤。


    黃大忠空有一身好箭法,此刻忙於以弓弦擋格飛箭,哪有時間發箭反擊?其他舵主更是早已招架不住,不住地向後退去。後麵的弟子更是死傷枕籍,亂作一團。


    薛長卿等人見如此強攻,兵力損耗太大,不得已又退到百步之外的山道轉角之處。山體擋住鄢雲等人的視線,距離又太遠,縱然那些膂力較大的人自稱,他們射出的箭矢,能越過轉角低矮的山體,到達地獄門大軍隱藏之處,也可以擊殺些敵人。


    但考慮到這樣射出的箭矢命中率低,是以玉虛道長也就沒讓他們這麽做,而是命令他們繼續隱伏於此,不要自作主張,輕舉妄動。


    常言道: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1。薛長卿率領前軍三次衝鋒,都被對方擊退,己方精銳弟子死傷數百,而對方僅僅被黃大忠射殺三人,相差如此懸殊。最可恨的是,這些弟子死得不明不白,連敵人長什麽樣子都沒看到。想到這些,薛長卿兀自氣得切齒腐心,差點把上下兩排鋼牙一並咬碎。


    看著山道上七橫八豎,死狀各異的屍體,恐懼、失望、氣憤、驚慌,一時間百味雜陳,千愁萬緒,縈繞在這些攻擊武當山的地獄門弟子心中。


    饒是薛長卿足智多謀,也沒想到會一敗如斯,這時心中半點主意也沒有。他抬頭望著蒼茫陰沉的天空,若有所思,心道:“既然強攻不行,也隻有等天黑,讓雲之鵠等人從各處悄悄潛入武當,來個裏應外合了。”


    玉虛道長見薛長卿等人,許久沒有再攻上來,而縱目遙望,兀自可見地獄門各色旌旗,迎著山風招展,沒有退去的跡象,也不知薛長卿此刻心裏到底再想些什麽,於是隨口向鄢雲問道:“他們連番衝鋒失敗,這會兒既不衝上來,又不退下山去,也不知薛長卿心裏打著什麽算盤?”


    鄢雲笑道:“道長忘了麽,日前我師父淩霄曾說,薛長卿打算趁天黑派遣雲之鵠等人從各處容易上山的小徑,暗中潛入武當,裏應外合,上下夾擊,妄圖以此計攻下武當。他這會兒,智窮力竭,定然是打著這個主意呢。”


    “多虧你提醒的及時,眼看就要天黑了,我們是馬上趕過去督戰,還是繼續留在此處阻擊薛長卿等人的隊伍呢?”玉虛道長仰頭西沉的夕陽,向鄢雲問道。


    “各處能上山的緊要關口,已有重玄、長眉、清風等道長率領武當弟子及江湖好漢把守,不需我們擔心。此處是上山的正麵通道,薛長卿的大軍主力也在此處,我們不能稍有懈怠,一旦他們攻上山去,那麽免不了一場慘烈的廝殺,到時候休說勝負難料,就是最終戰勝他們,我方在惡戰中也勢必死傷慘重,恐怕這也不是玉虛道長你願意看到的結果吧。是以我們要留在此處,死守要道,決不能讓一個敵人,從這裏衝上山去。”鄢雲從容地說道。


    “可是十堰城中還有上千江湖好漢,他們也不知是否會聽從玄鶴子道友以及妙法大師等人的號令?最讓人擔心的,便是那個‘刀疤屠夫’屠人狂了,要是他不聽指令,帶頭鬧事,慫恿眾人率先發難,從山下攻擊地獄門的隊伍,那定然會讓薛長卿等人狗急跳牆,集中兵力,拚命向上猛攻,屆時可能情況就不那麽樂觀了。早知如此,當初就應該讓他上山來,安排在我身邊看住他了。”玉虛道長想到這裏,黯然說道。


    “其實道長也不必如此愁煩,這位屠兄雖是性子直爽些,是個刺頭兒,但我相信其他人會更願意聽玄鶴子道長與妙法大師一些,畢竟他們德高望重,眾人對他兩人是打心底裏服膺,屠人狂兄弟或許會挑事,但他一人也翻不起什麽波浪,無關大局。”鄢雲笑道。


    說話之間,日已銜山,不一會兒便完全沉了下去,西邊天空上隻剩下一抹豔麗的殘霞,就像被鮮血染紅的一般。山風襲來,濃烈的血腥撲鼻而入,幾乎讓人窒息。


    很快,連最後那道霞光,也被凝重渾濁的暮色吞沒,潑墨般的雲靄將夜空壓得很低,天與地幾乎要拍打、黏貼在一起2,帶著極其濃烈的肅殺之意,交戰雙方,每一個人的心情都是一般的緊張沉重。


    薛長卿見天色入暝,當下傳令下去,讓摩訶一劍雲之鵠率領馮常春等舵主及麾下六百精幹弟子,按照原定計劃,從各處易於攀登的崖壁與小徑,趁夜摸上武當山去。


    武當山的地勢地形,重玄、清風、長眉等道長及門下武當弟子,都了如指掌,雲之鵠等人最有可能選擇的路徑,無不在他們的意料之中,而且每一處要道都有許多高手,與重兵把守。他們占據地形優勢,居高臨下,雲之鵠等區區六百人,縱然武功再高,也休想上得山來,必敗無疑。


    饒是摩訶一劍雲之鵠陰騭狡詐,故意舍去許多易於上山的小徑不走,偏偏選擇陡峭難行的飛仙崖,自認為難走固是難走,卻能出人意料地避開武當派的防守,成功潛入武當山。


    然而,這一切無不在鄢雲的意料之中,他讓玉虛道長將飛仙崖交給他師兄重玄道長率領二百武當弟子,以及三百江湖好漢防守。


    當時玉虛道長還認為這樣陡峭的山崖,雲之鵠選擇從此處登山的幾率很低,根本沒必要重兵防守,鄢雲卻堅持己見,說道:“以我在地獄門之時,對雲之鵠的了解,他這人劍法往往另辟蹊徑,劍走偏鋒,不按常理出招。為人也狡獪無比,所思所想不能以常理測度,越是不可能的地方,他就越有可能選擇。兵法雲,虛則實之,實則虛之。他想鑽我們防守上的空子,我們偏要讓他往我們的圈套中鑽。”


    玉虛道長不知雲之鵠的秉性,自然不得不依鄢雲所說去做,如今果然如鄢雲所料,自以為是的雲之鵠不厭其煩地擇險道而行,主動羊入虎口。


    雲之鵠見飛仙崖上寂靜無比,雖有一處觀宇,卻無一絲亮光。飛仙崖地勢如斧砍刀切而成,崖壁陡峭光滑,黑夜之中很難找到立足之處,所幸結實粗大的青藤較多,卻緊緊附在崖壁上,難以借助青藤攀援而上,雲之鵠早已事先探查清楚。


    當下縱身一躍,來到峭壁之上,手中抓住一根青藤,將準備好的帶有鋼爪的繩索向上一拋,鋼爪便勾住了山崖上麵的岩石,用力拽了拽,確認比較牢固之後,再緣著繩索,身子斜著懸在半空,雙腳踩在崖壁上,不斷向上行走。


    其實,青藤是從上麵崖壁向下生長的,重玄道長等人在他扯動青藤之時,便已知曉有人想從此處上山,但隻有一根青藤被拽動,肯定是在試探,敵人還未大舉攀上來。及至看到有一根繩索帶著鋼爪飛上來,重玄道長隻是讓人做好準備,並沒有連忙斬斷雲之鵠的繩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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