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經晚了,月光稀薄,服裝廠裏特別的安靜。


    訂單已經完成了,不需要在月底趕工,機器聲已經消失,隻有夜風拂過窗戶的輕響。


    服裝廠陰暗的小角落裏,程有田和程始兩張臉在微弱的月光下顯得格外陰沉。


    程始緊緊跟在程有田身後,貓著腰,沿著牆根,小心翼翼地朝著保衛科摸去。


    他們今天晚上一定要救出劉大麻子,當然不是為了他,而是為了堵上他的嘴。


    程有田權衡再三,為了他的好侄子程始,更是為了他自己。


    他必須鋌而走險,把劉大麻子從保衛科裏救出來,絕不能讓他去公安那裏把程始供出來。


    夜色為他們提供了掩護,可程有田心裏的忐忑卻如影隨形。


    程始更是緊張。


    上輩子他也隻是遊走在幾個女人中,什麽時候幹過這樣的大事。


    跟在程有田身後,他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緊張至極。


    他們慢慢的,還沒有摸到保衛科外,就聽到不遠處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二狗半夜起來要去尿尿,突然見到兩個影子慢慢悠悠地往保衛科走去。


    他一下子就提高了警覺。


    今天陸野去找林婉婉了,特地叮囑他,讓他多上點心看住服裝廠。


    沒想到還真有事!


    二狗追了過來,在附近看了又看,卻沒有找到什麽。


    他的眼神在夜色中閃爍,總覺得哪裏不太對勁。


    程有田和程始屏住了唿吸。


    剛剛在聽到腳步聲時,程始就十分敏捷地拉著程有田躲進了一旁的草叢裏。


    兩個人大氣都不敢喘,就是怕被二狗發現了自己的身影。


    程有田在心中暗暗把這個侄子罵了千遍萬遍,他堂堂一個一車間主任,現在竟然像做賊一樣躲在草叢裏。


    要是真讓二狗抓住了,他日後也不要做人了。


    他們兩個躲得很小心,大氣也不敢出。


    可二狗還是發現了異常,他停下了腳步,大聲喊著,“草叢裏的人自己出來!”


    他衝後頭大喊,“來人啊,快來人啊,服裝廠裏進了賊了!”


    二狗的聲音在空曠的場子裏迴蕩,驚起了幾隻在屋簷上快睡著的夜鳥。


    而就在此時,把林婉婉送迴去,不放心服裝廠又趕迴來的陸野恰好踏進了服裝廠。


    他聽到了二狗的唿喊聲,立刻意識到這件事不對勁,迅速往二狗所指的方向追了過去。


    程有田和程始見到陸野帶著工人們追過來,知道大勢已去,但是又不甘心就這樣放棄,這是他們最後的機會。


    如果他們今天還不能把劉大麻子救出來,明天保衛科一定會加強對他的看守,後天劉廠長就迴來了……


    程有田拍了拍程始的肩頭,憑借著對地形的熟悉,在廠房間不停地穿梭,試圖甩掉陸野和工人們。


    可惜他們緊追不舍,身影在月光下忽隱忽現,看起來就好像是夜色中的幽靈。


    終於,一次又一次險象環生的追逐後,程有田和程始利用一個死角,擺脫了陸野的追逐。


    他們氣喘籲籲地靠在牆上,相視無言,眼神裏充滿著驚恐和不甘。


    程有田忍不住,突然伸手給了程始狠狠的一耳光。


    他的眼神裏充滿著憤怒和失望,“都是你的愚蠢!如果不是你非要這麽做,我們怎麽會淪落到這種境地?”


    程有田的聲音在夜色中不斷地顫抖,每個字都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


    他恨極了程始。


    本來以陸野剛進廠的資曆,根本不可能越過自己頭上去。


    如果大家相安無事,他還是高高在上的一車間主任。


    現在好了,因為這個愚蠢的程始,陸野一躍成為了代廠長,而自己則變成了倉皇逃跑的過街老鼠!


    這一切都是程始的錯。


    程始被親叔叔這一巴掌,打得踉蹌了一步。他捂著臉,眼神裏閃過一絲驚愕與憤怒。


    程有田這個親叔叔對他一向疼愛,從來沒有說過幾句重話,更別說是動手打他。


    程始不由分說,把今日受的苦和羞辱全都算在了陸野頭上。


    要不是他!要不是他叔叔不會變成過街老鼠,更不會打自己這一巴掌,這一切全部都是陸野的錯!


    程始冷靜了很久,壓製住內心洶湧的情緒,走到叔叔程有田身邊,輕輕拉了拉他的衣服,“叔叔你不要怪我了。”


    “你放心,就算有任何事,我也會一律承擔。”


    “服裝廠裏沒有人知道我是你侄子,就算我要去坐牢,我也不會把叔叔你供出來,以後你還是程主任。”


    程始說得情深義重,眼眶泛紅,好像立刻就能落下眼淚了。


    他知道這一招以退為進,對程有田最是有用。


    果然,程有田有些震驚地看著自己的手,他竟動手打了他最喜歡的侄子,聽著程始說的那些話,程有田心口一顫,不知該說些什麽才好……


    另一邊,陸野叫住了還在瘋狂四處尋找的工人們,“窮寇莫追,我們先去保衛科看看劉大麻子。”


    剛剛追逐的路上,陸野已經思考過。


    廠裏剛完成一筆這麽大的訂單,所有的貨都已經交去了金老板那裏。


    今天服裝廠放假,現在要是進了賊,他又能偷到什麽呢?


    很明顯剛剛那兩個身影,不是來偷東西的。


    其中有一個身影陸野總覺得很熟悉,再仔細想想,那兩道身影都很熟悉。


    陸野帶著工人們到了保衛科,見劉大麻子正在睡覺,睡得唿唿作響,像是一頭豬。


    眾人都緩了口氣,陸野讓工人們迴去休息,自己緩緩踱步,走到了程有田的辦公室。


    見他辦公室的門開著,裏頭卻沒有人。


    陸野站在他辦公室門外仔細想了很久,如果程始真的和劉大麻子是同謀,破壞了工廠流水線,又找了一些小混混來搶貨。


    那如果劉大麻子被公安抓走,又把程始供出來。


    那現在最著急的人應該就是程始。


    這樣一想,陸野更覺得剛剛的兩道身影就是程始和他的親叔叔,程有田。


    他們兩個人來這裏,應該是想把劉大麻子救走。


    隻要劉大麻子不把程始供出來,他們叔侄兩個就可以高枕無憂了。


    陸野蹙起了眉頭,如果今天他們沒有得手,怕是明天還會來,他得派人守住保衛科,每天去巡邏才行。


    這一次,他一定要把服裝廠裏的害群之馬抓住。


    劉廠長信任他,他不能辜負這一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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