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夜君停頓了下,道:“興許在布局也說不定。你知道,聰明人時常喜下棋,下棋的人就喜幹這樣的事。但其實我覺得這是自作聰明。閑話著,我覺得有些乏了,話題進行到一半我就沒再多說什麽。胸中欲噴薄而發的情感,一直被我死死壓抑著。我強裝淡定,殊不知那樣的情感幾乎要將我整個人都擊垮。


    痛。憤怒。


    原來被最愛的人欺騙利用是這樣一種滋味。被最愛的人背棄、傷害我身邊的人,是這樣一種痛不欲生的滋味!他為什麽不是一刀捅在我的身上!為什麽!


    為什麽偏偏要當著我的麵親手殺了我父尊!


    道殊……你要怎麽向我認錯道歉呢?


    此生,我說,再也不會為他流一滴淚。


    或許如青夜君所說,道殊是在布局。等一切都布局好了,他終於來天牢讓我看見了他。與畫瀲在一起,郎才女貌般配如斯。


    看向我的眼神淡到極致,沒有一絲多餘的起伏。隻拿一種我是魔界魔女的無情來麵對我。忽而,總算是曉得蹙眉了,衝我抬掌一吸,將我身體裏麵的銀釘盡數吸了出來掉落在地上,扭頭卻對畫瀲輕聲斥責道:“沒個分寸。”


    畫瀲依偎上前,撒嬌道:“殊,她又不會死。”


    看見我這副模樣,便隻是斥了她一句。絲毫沒有帶一點責備的意味。我笑了笑,道:“到底還是不一樣了。今日火神來,定然是魔界闌休被你們成功的引誘了,要將我帶出去牽製他?”


    道殊聲無波瀾道:“你不算太笨。”


    “笨?我怎能不笨?”我直勾勾地看著他,道,“你說我相信了你,害我父尊魂飛九天,讓自己落得如此下場,這不是笨是什麽?”


    然而道殊似乎不怎麽願意與我繼續這類話題,隻吩咐一會兒讓畫瀲拿捆仙繩將我捆好帶去闌休要來的地方。他便轉身離去。


    我強忍下痛意,拉長了聲音道:“火神——你能不能再給我講講事實真相呢?就不怕我現在就咬舌自盡啊?”


    他停下腳步,轉身:“什麽事實真相?”


    我笑看了畫瀲一眼,複又對上他的鳳眸,道:“說一說,既然沒有記起我來,為何知道我叫流錦,為何知道過去的一切?”


    道殊就玄衣高挑地站在那裏,道:“焱采宮書房裏有魔女的一幅畫,想知道魔女的過去並非難事。”


    我嗤笑道:“所以你就花了幾日的時間來學會與我相處?從你大婚那夜青夜君帶我來你焱采宮尋你喝酒就已經開始打探我了?”


    道殊問:“怎麽,我學得不像麽。”他還說青夜君突然就多了我這麽一個童子很值得懷疑。


    “委實是……不怎麽像,但我就是毫無保留地相信了你。”我想了想,道:“不過你所知道的我的過去是怎麽樣的呢?唔,應該不是我的過去,而是我與你的過去。”


    我對他眯著眼睛笑,“莫非是你的美嬌妻給你吹了耳邊風,說我這個魔女如何如何勾(蟹)引你以達到混入九重天的目的,而後再親手殺了你罷?你隻是一時受我迷惑?”


    道殊眯了眯眼,我便又笑道:“她有沒有告訴過你,從前你有多愛我,帶我入九重天,讓我做水神,險些為了我還殺了你現如今的美嬌妻呢。”


    畫瀲一臉怒容,不過為了維持在道殊麵前的矜貴,竟意外地沒有出手打我,而是嬌喝道:“你休得胡說,火神怎會愛上你這個魔界中人!”


    我無謂道:“畫瀲你還要不要臉,我辛苦救迴來的人就這麽讓你占了便宜你還敢在我麵前趾高氣昂。從前他是怎麽對待你的,難道還需要我一一說得很清楚麽?人界有一句俗語,穿過的破鞋不稀罕,扔了便是,你若喜歡你就撿起來繼續穿。”


    畫瀲怒極,抬手就來打我。我給了她一個自以為還算友好的笑。


    結果那巴掌未能如願打在我的麵皮上,道殊忽而移身止住了她,站在我麵前。我迎上他的目光,笑:“怎麽,難道我這個比喻用得不恰當,你不是我穿過的破鞋?”這樣說,這樣說我就能好受一些。口無遮攔慣了,還需遮攔個什麽。


    道殊二話不說,抬手點了點我肩頭那兩根粗壯的鐵索。鐵索很長,忽然變得靈活起來,開始透過我的肩緩慢穿梭。穿過的地方,那鐵索上皆還帶著我淋漓的血肉。


    我笑。看著他笑。


    他說:“你求饒本君就放過你。”


    我道:“你這點折磨算什麽,以為我是沒受過身體上的諸多苦痛嗎?為救你的時候,去過蠻荒,下過火海,什麽都做盡了,什麽都受盡了,再大的痛苦不也咬牙照樣忍著過來了,承受那些痛苦自以為都是值得的。哪怕是讓我拿命去換呢。而今,你這樣算什麽,我根本就感覺不到痛。”


    胸中翻騰唿嘯的壓抑,就快要決堤了,我自嘲地冷笑一聲,“是我沒有理解‘值得’二字的含義,我可以拿我自己的一切來換”,我定定地看著他,“但不包括我父尊的命!誰讓你殺我父尊的,誰允許你殺我父尊的?!你給我一個理由!”


    道殊淡淡道:“因為他是魔尊。”


    不等我再多說一句,他已然截斷了束縛著我的鐵索,另用捆仙繩將我捆了起來交給畫瀲,大步離去。我衝他的背影怒意狂生地大吼:“你要殺就殺我你憑什麽要殺我父尊!我要怎麽原諒你!”


    像我父尊那樣的人怎麽能被你殺死,甚至連一魂一魄都不願留下。隻一恍然,我便成了孤家寡人,真正的全家死絕孤獨一生。興許,我永無可能原諒你。即便你向我認錯向我道歉。


    道殊走後,畫瀲當即露出了本來麵目,狠狠地將我扇了幾耳光,美眸一閃,手裏變出一把小刀。


    她道:“今日魔界闌休單獨來了九重天,我們天界渺渺仙族還怕對付不了他一個人?但就是不知,我在你這個賤人臉上劃幾刀刻上一兩個字,大家看了以後會怎麽樣?裉”


    我看著她,道:“不知道會怎麽樣,不如就刻著試試看到時候會怎麽樣。”


    果真,畫瀲親手拿著那刀,在我側臉上刻了一個字。她說我是賤人,於是便在我臉上刻了一個“賤”字。血淌下臉頰,覺得有些癢。


    走出天牢時,隔壁一直沉默得令我以為他睡著了的青夜君忽而說了一句話:“流錦,答應我,你一定不要有事。”


    我想了想,想出一個答案來對應他:“佛都說一切皆注定。該死的時候我活不了不該死的時候誰都不能阻止我活。佛說得一向很準,你介意這些做什麽。”


    他沒再迴答我,隻聽見了不斷掙紮的鐵索之聲。


    其實我一點也不想見到闌休,害怕他來九重天,就如父尊一樣輕易地遭了他們的道兒。到底他上古魔族,與現今的魔族沒有絲毫幹係;父尊的死活不關他的事,眼下我的死活他也完全可以不管。


    仙族讓他一人前來九重天。他便一人來了九重天。怎麽要如此聽話。


    仙族尋了一處寬廣無垠的露天外殿來招待闌休。當我被畫瀲鉗製著走到那裏時,四處皆是警戒的仙兵仙將,闌休一人手執碧引劍被團團圍住。


    有不少遠遠看熱鬧的,看見了我走近,皆手指著我的臉唏噓著交耳八卦。約摸是畫瀲刻在我麵皮上的字太過醒目。我靈力被鎖,也便複不了原。


    最終,闌休那碧青色的眸子幾經尋找,終於找到了我。看見我的那一刻,他張狂的怒意頓顯,誓要將那些欺負我的仙族都撕個粉碎。


    我忍下千萬般心頭難耐的痛楚,極力咧嘴對闌休笑,道:“你獨自一人跑上來做什麽,父尊那麽厲害的人到了這九重天還不是一樣被他們給殺了。”


    “錦兒……”他朝我伸手,我知道他想觸碰我,替我撫平傷口。隻要我仔細感受,似乎就能感覺得到他手指撫著我的麵頰,那麽輕柔。


    “我不痛的,你莫要難過,這些都是我做錯了事情應該受到的懲罰”,我將雙目移到了一邊負手站立著的玄衣身影,問闌休:“你曉不曉得是哪個殺了父尊的?你猜一下,看看能不能猜得對?”


    闌休輕柔安慰地與我道:“錦兒乖,一會兒我再好好猜一猜。”說著他就正對著那人,碧引劍散發出嗜血的綠芒,問,“我人已經來了,放了她。”


    萬神之首火神,玄衣飄擺。他神情冷清,道:“兩個條件,二選一。”我就定定地看著他,很想知道,他的臉上會不會有多餘的表情。


    一朝情深作冷清嗬。他是烈火,無情卻渾身散發出炙熱的烈火;我若不撤退,就會如眼前這樣,逐漸地、逐漸地被他燒成死灰。


    闌休問:“什麽條件。”


    火神道:“從此三界之中六道之內不再有與天界以忘川為界的魔界。魔族自願被封印進蠻荒永世不得外出,包括你”,他手指指著我,“還有她。”


    闌休側過頭來,笑眯著眼問我:“錦兒怎麽說?”


    我亦笑著迴道:“那我父尊不是白死了。上迴你我費了好大力氣出來蠻荒,裏麵結的仇家不少,又迴去覺得很沒麵子。”


    於是闌休再問:“第二呢。”


    火神手臂一震,手中就已祭出丹鄴劍,指著闌休道:“打贏本君,還有這千千萬萬的將士。”


    我大聲道:“闌休,我們還是去蠻荒罷。在蠻荒我們做對模範夫妻怎麽樣?”怎麽能,他怎麽能讓闌休一個人打贏這麽多人!


    闌休勾起嘴角,衝我清然一笑:“那裏仇家多,在那裏做夫妻不安全。今日,我便為你父尊報仇好不好?”


    我張了張口剛想說話,可惜下一刻闌休不再等我的迴應,提劍便與火神打了起來。


    畫瀲一臉得意地對我說,再過不久火神就會繼這九重天的帝位,豈是一個小小的上古魔族能夠比擬的。她說,闌休不僅打不贏火神,她還能讓闌休再無還手之力。


    我陰沉道:“畫瀲,今日你所做的一切,若我不死,來日必定讓你拿你的一切來償還。”


    “哦?我可是好好地等著”,她拿著小刀在我麵皮上比劃了幾下,當即對那邊與火神打得不可開交的闌休大聲道,“從現在開始,你再還擊一下,我就在這位魔界公主美麗的臉上再劃一下。”


    闌休頓了頓,擋下火神一擊。


    小刀劃在麵皮上,“嗤啦”一聲,開了一道口子。麵對火神的攻擊,闌休的反擊力道變小了一些……兩道口子,再變小一些……三道口子,再小一些……


    最終……闌休收了滿身戾氣,打不還手,任由火神攻擊,拿他那身體承受一次又一次……


    從未有過的悲涼,夾雜在漫無邊際的痛楚裏,將我淹沒。我大哭大笑道:“闌休你傻啊!你不知道仙族有多卑鄙啊!就這樣輕易地跑上來,為了我這麽個不值得的人跑上來,你究竟是想折磨我還是折磨你自己啊!不過就是與我有三萬年的情意,三萬年而已!你的人生還不知道會有多少個三萬年!為什麽偏偏要執著著我不放!你放棄了我之後,再等個三萬年、或許六萬年九萬年,你遇上其他比我美好很多很多的女子,不會像我這樣處處傷你害你,這樣不好嗎!你還手啊!不是要為我報父仇嗎!我求你還手啊!你還手啊!”


    身上的捆仙繩因我的極力掙紮而越縮越緊,就這樣縮緊好了,將我扭成幾段也好過我心中難以忍受的痛!身上沁出了新的血色,將我的怒氣凝成了玄冰,一次又一次地割著捆仙繩。


    我瞪著畫瀲,一字一句道:“總有一天,我要讓你悔不當初!闌休敢死,我就讓你整個鳳族、讓你們整個九重天通通陪葬!”


    畫瀲沒想到,捆仙繩與鐵索最終還是困不住我的靈力,那破繩子浸上我的血,被血凝成的玄冰一點一點地割開。她顯得有些慌了,不管什麽仙決都往我身上扔,一心一意要整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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