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不想就這麽被她整死。我怎麽能就被她這麽輕易地整死!我就是魂飛魄散也要再結成厲鬼,向她討債!


    最終畫瀲無法,手中化出長劍,就欲來削斷我的脖子。


    狂烈的風平地而起,仙兵仙將們被卷得四散。遠遠圍著看熱鬧的那些仙族,早就已經驚惶四竄。天邊,一尾紫色的龍尾狷狂翻騰。雲層盡散,千軍萬馬。


    誰都不知道這一突如其來的變故。但眼角掠過那一抹絳紫色的裙角時,我哽咽地大笑。畫瀲那劍急不可耐地衝我砍來,卻在沾上我的肌膚之前被兩指穩穩地夾住。


    隨即,劍斷。聽聞一聲慘叫,畫瀲的脖子就已經被控製在一隻素白纖美的手中。五指收緊。


    另一隻手過來,扯斷我身上的捆仙繩,抽出我肩上鎖我靈力的半截鐵索。


    我連一聲謝都來不及道,下一瞬飛身而出,翻手結出一片冰天雪地,步步踩著冰蓮,手中祭出一柄寒氣淩冽通透非凡的長劍。


    他殺了我的父尊,而今又想殺我的闌休。


    我身邊的人,都要被他一個一個地殺幹淨嗎。


    一道紅光自他手中飛出,穿進了闌休的身體裏。闌休支撐不住,單膝半跪在地。周身無一處完好,那淌出的鮮紅血幾乎要吞噬了我的神智。


    他卻不罷休,還想著要傷我的闌休。


    紅白強光相見,我一劍挑開了他的劍,擋在闌休身前與他對峙。手裏的長劍,是父尊留下的,白楨神劍。


    是除了父尊的靈力,父尊唯一留給我的東西。


    我看著他絕世柔美的容顏,酸了眼眶,可惜我再不會為他流一滴淚。我拿白楨劍指著他,道:“火神,你再敢動他,我殺了你。”


    “殊——”適時那邊傳來一聲驚慌的叫喊。


    殊,道殊。


    殊不知從今日過後,我再也沒對他叫過他的名字。再不會喊他的名字。他是我的殺父仇人。


    火神聞聲側身看去。畫瀲正被人挾持著。而挾持她的正正是帶著千軍萬馬而來的龍族君上緋顏。


    玄寒帶著兵就停留在九重天外,一身白衣翻飛,不進亦不退。


    緋顏眯著眼睛,眼底裏溢出汨汨寒意,手指摩挲著畫瀲的脖子,嘴上輕輕佻佻道:“天界火神,不得不說你娶了一位好仙妻。該狠辣的時候狠辣得很,該柔弱的時候卻又柔弱得很。”


    我跪在闌休麵前,手拂開他的長發,他亦顫抖著手指撫上我的臉頰。我笑著哽咽道:“蛇兒皆冷心冷情,哪有你這麽當蛇兒的。”


    四周的仙兵們見我與闌休無心理會四周,紛紛趁此機會上前來欲擒住我們。闌休與我淺淺地笑:“錦兒小心一些,莫要再輕易被抓住了去。”


    我拎起白楨劍,翻手將劍柄一倒轉,劍身朝後,正中我身後靠過來的仙兵。


    火神看見畫瀲,眼神霎時清冷更甚,掃了一眼九重天外玉羨帶領的龍族軍隊,道:“緋顏姑姑這是什麽意思?莫不是還要攻打九重天不成?”


    緋顏懶洋洋地勾起一邊嘴角,道:“火神敢如此欺辱本君的阿妹,就不準本君帶我龍族來九重天玩一玩?”


    火神指著我,道:“她是魔界公主,難道緋顏姑姑要與魔族為伍嗎?”


    “你這無知後輩,到底她是什麽魔你弄清楚了沒有?”緋顏忽然語氣變得凜冽了兩分,“若是沒有你父親三萬年前的那場篡位弑兄,就沒有你如今這萬神之首的火神地位!萬神之首,就該是現在的魔界公主!九重天一向愛耍惡人先告狀的把戲,還如此心狠手辣妄想著斬草除根。”


    說著她捏著畫瀲的脖子往前推了推,“本君要誰做阿妹,何時需要你這個小輩來同意了?怎麽樣,用我手中的美嬌娘換本君的阿妹和阿妹的義蛇,好歹也容本君端一端輩分擺一擺架子倚老賣老一迴,一換二讓本君勉強占個便宜。”


    火神抿著嘴唇,眯著眼睛問:“若要是我不肯呢?”


    “不肯?”緋顏兀自淡淡笑了兩聲,“且莫說有本君在你再傷不得他倆,本君收拾了你這美嬌娘你怕是要心痛了。在九重天這正氣凜然的地方,無數將士圍攻兩個勢單力薄的人顯得你們有些欺負人,就讓本君身後的龍族來陪你的將士盡一盡興。火神大可考慮一下再做定奪。”


    畫瀲先忍不住了,咬牙切齒地罵道:“虧你還是上古神祗,你簡直就是天界的叛徒,不配再讓四海八荒叫你一聲‘姑姑’!”


    話語一罷,隻見遠方疾風勁掃,白影飄然而過。待落定之際,卻是玄寒,揚手便扇了畫瀲一耳光,讓她當著這麽多仙神顏麵盡失。


    緋顏手指一鬆,將畫瀲輾轉到了玉羨手上,不滿地哆了他一眼,道:“打女人的男人是會失風度的。”她往前走了兩步,“不過我龍族向來也不怎麽看重那些虛無的東西。”


    緋顏便負著手,閑淡地一步一步向我與闌休走了過來。所至之處,無人不給她麵子自動讓開了道。


    火神冷聲再問:“如此,緋顏姑姑就是要與整個天界為敵了?”


    緋顏撇撇嘴,道:“本君倒沒這麽想,不過你們要往本君頭上安個什麽罪名好讓你們師出有名,盡管放馬過來。當年又不是沒打過仗起過內亂,哪一次不是這九重天亂搞的鬼。”


    緋顏走到我麵前,皺眉看著我一身血衣,卻與闌休道:“闌休好青年,去到玄寒那裏。”闌休看了我一眼,隨後朝玄寒走了過去。沒有哪個敢出手阻攔,除了火神。


    隻可惜,火神當即一出手,緋顏雙目淩厲一眯,袖擺揚起,如掐熄一根火苗一般阻去了火神的動作。


    即便是這個時候,緋顏還喚我一聲“流錦阿妹”。


    我幾經隱忍咬唇,再也憋不住癟嘴,手顫顫地指著火神,道:“他,我拚盡一切千辛萬苦死也要救迴來的這個人,親手殺了我的父親!”


    緋顏捏了捏鼻梁,亦紅了眼眶,道:“還由著他那毒蠍狠妻這般折磨你將你折磨得不成人樣,現在就想報仇麽,若是現在就忍不住要報仇了,我龍族的將士借與你,將那些傷你的人踩成爛泥。”


    我咧嘴笑,眼淚奪眶而出,道:“阿姊就不怕成為天界的公敵啊,你舍得我可舍不得。”見她怔愣,我往她身上靠了靠,“阿姊,你護我和闌休迴魔界就好了。仇由我魔界親自來報,踏破九重天由我魔界親自來做。”


    “依你。”她道。牽著我的手,帶我走出了仙兵的重重包圍,將身後的火神當做了透明的空氣。我忍不住迴頭去看了一眼,看見他麵皮上繃著隱隱卻不能發作的怒意。


    我笑。天界火神,除了清冷,總算有了一絲別樣的表情。


    後來火神一聲令下,九重天的仙兵將士退居一邊,任緋顏帶著我們和她龍族大大方方地離開九重天。


    隻是將玄寒手中的畫瀲交出去之前,緋顏挑眉問我:“要不,現在就殺了火神的這位毒蠍狠妻以解一解阿妹的所受的痛苦和委屈。雖說以一換二,可我偶爾變一變卦也是可以的。”


    畫瀲聞言變了顏色,失了矜持地大叫:“你怎麽能不守信用!”


    我翻手隨意變出一把小刀,道:“阿姊有心,但一下就殺了顯得有些無趣。”說著我便在小刀的刀尖上淬了玄冰寒息,湊近畫瀲的臉。


    火神見狀,當即就不顧一切地想衝上來。緋顏側頭與他道:“火神還請慎重,莫要隨意挑起戰端才是。”


    畫瀲顫聲問:“你、你想幹什麽?!”


    我手指彈了彈那刀尖,道:“這萬年玄冰寒息沁入了傷口,不像你給我刻的字那般一旦脫了束縛就很快就愈合,恐以你的修為會難愈合一些。權當是還你的禮。”說罷在她的慘叫聲中,我往她臉上刻了兩個字——賤人。


    要她永遠都抹不去。永遠都有那印記。


    我收起了小刀,畫瀲痛苦又憤怒地叫罵:“我不會饒了你的!我死也不會放過你的!”


    緋顏便衝火神努努嘴,吩咐玄寒道:“將這毒妻再扇兩耳光就還給火神罷。”


    “是。”玄寒毫不留情地再扇了畫瀲兩耳光。


    我眯著眼睛看對麵那萬千仙族將士擁護著的火神,一身玄衣墨發肆舞。望了望他後麵的幢幢天宮,巍峨華麗。


    我拚盡一切,為了這個人。


    既然心已死灰,一切,到此為止。


    我將視線定格在他身上,容顏依舊風華依舊。那麽柔美那麽俊朗。從來不會讓我受丁點委屈和傷害的這樣一個人,親手殺了我父尊;即便是我一身白色裙裳被染成了紅色,他亦再不會皺一皺眉頭。眼底裏的冷漠與清冷,隻將我看做是魔界的魔女、他天界的仇敵。從來沒想過,事情會變成今日這樣。


    竟真的被他們說對了,莫要再強求莫要再執著。我執著就是錯執著就是劫!


    卻原來,他就是我的劫。此生難以逃脫難以抗拒的劫。


    我想我該以另外一種方式來記住這個曾經以為無比美好的人,卻再不是情再沒有愛。我便隻當做他是天界之火神、與我魔界勢不兩立的仇敵。


    曾經。早已經沒有了曾經。我與他在此之前從未相遇,哪裏來的曾經。


    轉身之際,我絕然離去,口中淡淡道:“火神,來日方長。”


    道殊與畫瀲大婚當晚,畫瀲被火神遣去新房早早歇下,而他自己卻不明緣由地在書房裏睡了一夜。恍若做了一個清晰得似真實的夢,夢裏有哪個在哭泣,緊緊地抱著他呢喃。


    他的心泛起了一絲如漣漪一般清清淡淡的疼。怎會有女子這般愛哭,他見不得哪個在他麵前哭成這般模樣。他很想將她當做是自己的新婚之妻畫瀲,可惜心裏清楚明白著,身下的女子不是畫瀲。因為畫瀲才不會有那樣楚楚可憐傷心欲絕的神情。


    殊不知,許多年以後,當他幡然醒悟,他不是見不得哪個女子在他麵前哭成這般模樣,而是唯獨見不得一個人在他麵前哭泣。


    一見她哭泣,他的心就會疼到了嗓子眼。


    隻可惜,她再也沒為他哭過。


    天明時,道殊從一場酒醉當中清醒了過來,臥榻上入目一派散亂。枕邊,還殘留著一兩絲發絲,鼻間那清甜溫馨的香氣都還未來得及散去。


    但他知道,那不是他的新婚嬌妻畫瀲所擁有的香氣。


    道殊起身,懶懶閑淡地穿衣,修長素白的手指係上衣帶,一轉身,生生愣住。


    臥榻的牆上,赫然掛著一副畫。畫中之人,著了緋豔絕倫的嫁衣,層層疊疊搖曳而下的裙擺,身後繁花盛開了一地。她將將一轉身,明眸剪水,珠翠鐺響。


    這樣美好的女子,他從未見過。更不記得書房裏何時有了這樣美好的畫卷。可看得久了,又覺得仿佛……仿佛她在他的生命裏出現過,哪怕是一瞬。可惜他沒太注意,於是就給錯過了。


    當畫瀲麵色不善卻也仍舊打扮得高貴端莊地進書房裏來找他時,看見他正對著畫像怔怔出神。不禁嘴角噙著一抹譏誚的笑,眉梢抬得老高,道:“夫君昨夜與食神對酌可還盡興?是喝醉了麽,怎的在這裏歇了一晚?”


    道殊連看都不看她一眼,淡淡道:“昨夜喝醉了。”


    “可昨夜……是我們的新婚之夜。”畫瀲眯著眼睛亦看著牆上的畫像,如是道。


    “那又如何。你不是已經是本君的仙妻了嗎。”


    畫瀲眉眼染笑,可即便如此也掩不下眸底那尖銳的陰鷙,她緩緩道:“夫君知道這畫上之人是誰麽?”


    “叫本君火神”,道殊不急不緩地側頭看了她一眼,“是誰?”


    畫瀲垂下眼瞼,似笑非笑道:“那可是魔界獨一無二的魔尊的公主,叫流錦。她先前混上九重天,迷惑火神殿下,就是為了找到好時機與魔尊裏應外合好一舉攻破九重天。火神殿下,便是不慎中了那魔女的詭計方才沉睡在東海的萬丈海底的。若非天意庇佑,殿下又怎會劫後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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