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卻是萬萬不敢往下想。不管其他神尊是個什麽反應,僅僅是讓我想象一下道殊的反應,就足夠令我膽寒了。


    伴隨著“叮咚”一聲清脆的響音,我毫無疑問地給摔落在了光潔無塵的地麵上,不能控製地滾了幾周。連大氣都不敢出。


    我瞅見道殊震了震,連帶著他的脊梁骨也挺了挺。隨即他毫不猶豫卻一臉凝重地伸手欲來拾起我。


    我不得不說,道殊此舉委實勇氣可嘉。他沒有扔著我不管,更加是有情有義。


    眼看著他那素白的兩指就要沾上我,幾乎就在他指尖剛一觸碰到我的一瞬間,眼前忽然一陣金光閃,我這一整顆珠子就不能自己地飛了起來,在道殊詫異而充滿焦色的眼前盤旋了幾周,竟直直飛往了大殿的上首!


    落在了一隻寬大而溫暖的手掌心裏。


    我抬頭一看,恰巧看見那佛祖善良慈悲的笑,嚇得肝膽哆嗦。佛祖端詳了我一會兒,慈笑道:“好有靈氣的琉璃珠,這可是火神殿下的?”


    道殊道:“確是小仙不慎掉落的。小仙攜此琉璃珠來梵境聖地犯了規矩,請佛祖責罰。”


    “既是不慎掉落的,即是與佛有緣。”佛祖道,“琉璃乃世間最純白無暇之物,本座亦與此琉璃珠甚為有眼緣。火神殿下可願讓此琉璃在本座這裏長伴古佛,借以修行?”


    ……這、這太直接了!我不願意!


    道殊雙手合十虔誠道:“佛祖慈悲,此琉璃乃小仙心愛之物,求佛祖另作責罰。”


    佛祖又開始講大道理了:“火神既知因,何以想不到會有什麽果。既然本座開口了,琉璃珠與本座有佛緣,必是與火神無塵緣,一切皆已注定,火神又何必再執著。”


    道殊沉默了。他的沉默令我感到萬分驚恐。莫不是……就這樣同意我遁入空門了罷?!他怎麽能如此不厚道!


    佛祖一手托著我,一手翻掌了化出一朵水色蓮花,道:“一入蓮花境,緣滅五百年。”


    我大驚失色。這佛祖……就因為我與他有個什麽眼緣佛緣,便要將我鎖在這朵蓮花裏五百年罷?!


    去你大爺的!


    我全身發抖,一半是氣的一半是急的,無論如何不能被關進蓮花裏了,心下一思量還是覺得先便會原形比較穩妥。


    恰逢此時,道殊先我一步出聲道:“請佛祖三思!即便此琉璃與小仙無塵緣,小仙也不信這個注定。小仙未曾努力,如何知道是個什麽結果。就好比今日若是小仙不出聲請求佛祖歸還琉璃珠,小仙又如何知道佛祖會不會歸還?一切總歸要親自去執著了方才對得起一個結果!”


    道殊一席話擲地有聲,換得大殿一片寂靜。


    佛祖終是歎息一聲,將攤著我的手往外輕輕一斜,我立馬化作人形哆哆嗦嗦地跪在了道殊身邊,這下殿中嘩然了。


    道殊不由分說地牽起了我的手,我使勁掙也沒能掙迴來,不由得四下望了望,對著各位菩薩尊者以及神尊們幹笑著點點頭,擾亂他們聽佛是我不對,他們應該能海涵鏹。


    我對著佛祖,亦雙手合十絕對虔誠道:“佛祖莫氣佛祖莫氣,您大慈大悲心胸寬廣,度量也大,我能在您這裏修行是我幾輩子修來的福氣!隻可惜……我尚未娶妻……噢不,尚未嫁人,塵緣未了,實在做不到如佛祖這般心無旁騖。還有……”我瞅了瞅佛祖那佛光滿麵的麵皮,鼓起勇氣道,“火神說的其實挺有道理的……”


    佛祖右邊的那尊活佛搖了搖首,歎道:“罷了罷了。緣深是聚,緣淺是散呐……”


    什麽緣深緣淺,不就是有個聚與散嗎,說得也這般高深。不過我與道殊本就誌不同道不合,也聚不了多久了。管它什麽緣深緣淺的。


    後來不曉得上麵三尊大佛又講了些什麽高深的佛法,我百無聊賴索性垂著頭打了個瞌睡。待醒來時佛祖講(蟹)法也剛好結束。


    三位活佛早已經離去,大殿裏的菩薩尊者們也走得七七八八。


    “流錦。”


    “嗯?”我疲懶地抬起頭來,恰巧看見道殊正看著我,整個講佛的大殿正好走出去了最後一位菩薩。空空如也的大殿,就隻剩下我與他。


    道殊抬手來擦了擦我的嘴角,輕輕柔柔地笑:“佛祖講佛你也能睡得這般香,膽子挺大。口水都滴到地上了。”


    我舔了舔嘴唇,無意間連帶道殊的指尖也一並舔了,道:“結束了嗎,剛好我也餓了,我們快迴去罷。”


    道殊怔了怔,沒動身,忽然變了臉,低聲寒磣道:“睡得香還餓了,流錦你還真是臨危不亂呐。你可知當時若是佛祖愣是將你送往蓮花境修行,當真是五百年不可出來。”


    我努嘴道:“佛祖不是沒舍得送我進去嗎。”


    “那你先給我好好兒解釋一下,為什麽突然就蹦到地上了。”


    我想了想,道:“當時你不是在與佛祖辯論麽,說得忒深明大義。我為你鼓掌叫好,沒能扒緊你的衣裳,就摔了一跤。”


    “果真是為了替我鼓掌叫好?”道殊狐疑地問。


    我點頭:“果真。你說得忒好。沒枉費我對你的苦心栽培。”


    道殊扶額:“請問你栽培我什麽了。”


    我鄙夷道:“人要記得知恩圖報,而你卻全然不記得我對你的恩惠,還要來問我,枉費佛祖如此信賴你。”


    道殊仰了仰頭,優美的脖頸上的喉結輕輕滑動了下,籲道:“罷了。”他站了起來。


    我亦跟著站了起來。


    怎知我或許是在墊子上跪坐得太久的緣故,一站起來忽而雙腿沒了知覺,身體直直向前倒去。幸得道殊站在我麵前,及時抱住了我。


    我麵皮徑直撞在道殊的胸膛上。他胸膛雖硬,衣裳卻很柔軟。


    待到我腿找迴知覺了,道殊卻還是一直抱著我,不放。


    我推了推他,問:“你莫不是也腿麻了罷?”


    道殊在我耳邊嗬著氣,喚了我一聲:“流錦。”


    “怎麽了?”聽他有些淡而涼的語氣,我忽然說不出是什麽感覺,隻覺得胸口一緊有些悶得難受。


    道殊抱緊了我,低低呢喃著:“佛說,你我緣淺……你信麽。”


    莫說緣淺,就是緣深我也是不信的。緣它是個什麽東西?在這之前,還從來沒有誰告訴過我,相聚與離散其實需要緣分。


    我從來不知道的東西,自然是不信的。


    我迴抱著道殊,手環著他的腰,這種感覺很舒服,似乎覺得整個人都充實了,再無那種空落落的意味。想來我還是頭一次這般抱他,權當是給他一點慰藉。


    我反問道:“那你在佛麵前說你不信注定,難不成隻是說來誆騙自己的?”


    “確實是不信的。”他道。


    我收了收手臂,想抱緊他,不曉得為何,就是想抱緊他。或許因為眼下道殊是個低落的人,我理應安慰他。我道:“那為什麽那些老家夥說你我緣淺,你就要信呢。你不是說要執著過了,才對得住最後是個什麽結果嗎。”


    良久,耳畔傳來道殊的一聲淺笑:“流錦說得甚是。”


    見道殊重新露出笑顏,我頓時生出一種“我很有才”的感覺來。具體說了些什麽,其實我自己也不是太能領會,大抵是說出的話越是高深越能使人信服。


    這就是自作聰明的世人啊。就是神仙也無法避免。


    迴去時,我未再變迴一顆珠子,而是與道殊一起,站在祥雲上,從西極飄了迴來。隻是他一直與我十指相扣,令我很不適應。


    我連帶著道殊的手一同指向天邊,指著某朵絢爛的火紅色雲彩,道:“道殊,你快看那一朵雲燒得和你一樣旺!”


    道殊挑著嘴角,眯著眼睛“嗯”了一聲。


    我便又連帶著他的手指了指祥雲下麵恰巧經過的一處山巔,道:“道殊,你快看那一座山長得與你一樣黑!”


    道殊繼續神色未變地“嗯”了一聲。


    我頹然:“道殊,幹嘛一直抓著我呀,你放開我罷,我又不會跑了……”


    道殊悠然自得地說,他不是怕我跑了,而是怕我像方才在西極佛殿裏那般,一不小心摔了下去。


    眼看要接近九重天了,夕陽將天邊刷得通紅,紅得使我感到一股淒豔的感傷來。


    我望了望與道殊飛過的迴頭路,暗暗歎了口氣。原本打算今日離開九重天迴魔界去的,盡管迴去會有極大可能先遭一頓暴打,但闌休等了我那般久,我遲早是要迴去的。


    隻可惜,現在又要重新迴到九重天。還不知下次出來是何時。


    如此一想,我便覺愈加頹然了些。


    然而,我從沒想過我難得的歸心似箭會如此快就應驗。將將我與道殊路過一座高高的山巔時,下方突然傳來一聲清喝:“流錦——!”


    這聲音……讓我覺得有些久違。


    我聞聲往祥雲下麵一看,險些栽落雲頭。隻見那山巔之上,清絕人影矗立,墨綠衣袍翻飛,身長玉立英挺無雙,不是闌休是哪個?!


    他好本事,竟尋到這裏來了!想來除了九重天,任何地方我都是逃不過他的法眼的。我既有些欣慰又十分擔憂……


    因為身邊的道殊,在聽到那一聲喝之後,倏地繃緊了身體。不等我先要求他停下,他便已經催動著祥雲往那山巔上去……


    我脖子都嚇粗了,拽著道殊的袖擺往迴拉,胡言亂語道:“道殊道殊你先迴去罷,沒有哪個在叫我,你聽錯了,那山上甚是涼快,我自己一個人去歇一歇……”


    道殊淡淡道:“不妨,我隨你一起去。”


    祥雲如煙消散,而我與道殊也最終順利地站在山巔上。闌休正立在我對麵,優美的唇抿成一條線,眸色呈幽青色,將我的肝肺都揪了起來。


    我曉得,他生氣了。


    闌休看都不舍得看道殊一眼,雙目一直盯著我,道:“流錦,過來。”


    我小心翼翼地往前挪著步子。身旁道殊冷不防捉住了我的手腕,寒幽幽問我:“他是誰,你何時與魔界中人有所往來?”道殊同闌休一樣,竟也是一眼便能認出對方是仙族還是魔族。


    闌休雙眼倏地一垂,放在了道殊捉我手腕的那隻手上,道:“放開她。”


    此等景況委實是太出乎我的意料了,我驚慌之下一時想不出個好的對策。我瞅了瞅闌休,複又瞅了瞅道殊,隻得縮了縮肩膀兩邊討好道:“咱去找個涼快的地方邊喝茶邊細細聊麽……”


    道殊抓著我手腕的手驀地收得死緊,再重複了一遍:“我問你何時與魔族相糾纏的?”


    我聽得出他話裏隱隱的怒意,不再敢隱瞞,摸了摸鼻子如實道:“早在很久很久之前我就和魔族糾纏不清了。”我一生來就是魔族,一生都無法與魔族劃清界線。


    手腕上忽而傳來一道前所未有的大力,扼得我一陣肉疼,將我拉至道殊麵前與他麵對麵。對麵的闌休見狀,一身魔氣大振,立馬就想衝過來欲動手的模樣,我連忙喝止:“你就站在那裏,莫要過來!一會兒、一會兒我便隨你迴去!”


    於是闌休隻神色複雜地看著我,似隱忍得厲害。


    這裏不是天界亦不是魔界,但總歸是要離天界近一些。闌休若在此地與道殊動手,引來了仙族,得不償失。


    雖然我很想曉得,闌休與道殊,究竟是哪個更厲害一些……而眼下卻是沒這個閑心來娛樂了。


    道殊鉗著我的手腕,使我被迫與他對視,他麵色三分白,一字一句地問:“這麽久以來,你一直在騙我?”


    “沒有騙你。”我認真道。


    道殊麵色這才緩和了些,握著我的手腕亦鬆了鬆,問:“那這個魔族中人為何會認得你。”


    我反問:“若要是我一早與魔族勾結,道殊你該怎麽辦呢?要現在立馬就殺了我嗎?”這個問題不經我思索就問出口了,不知怎的就是想知道道殊的答案鉬。


    父尊說仙魔不兩立,闌休也如是說。可我還是何其大度,與道殊這個仙族之人兩立了這麽久。他容得下他這麽久,他是否就不能容我片刻呢?


    大抵是我問的這個問題它本身就有難度,使得道殊怔住了,一時間很難迴答。但我決定給他足夠的時間來思考,便又開導他道:“若不是一早就懷疑我,怎會一聽闌休叫我的名字,便認定我與魔族相勾結。既然一早便認定了我與魔族糾纏不清,還問我騙沒騙你,我騙沒騙你有那麽重要?”


    道殊鳳目染寒:“事到如今你還敢狡辯?”


    我道:“但我確確實實沒騙你。因為有關這個問題,你隻問了一次,我沒給肯定的答案卻也沒否認。”


    “流錦……”道殊怒極反笑,“你現在收迴你方才所說的話還來得及,真的。”


    我再問了一遍:“現在立馬就要殺了我嗎?”約莫今日是聽佛祖講佛講得多了,亦聽道殊辯駁得多了,我竟也學會了執著。


    若要是道殊說不殺我,或許我會稍稍心寬一些,畢竟這段時日與他頗有些情誼在;若要是道殊決定要殺我,我想我也不會有什麽損失。因為仙魔本就不兩立,而他也根本殺不了我。


    以為對麵的闌休隻是擺著好看麽。雖然也確實挺好看的。


    “流錦,你當真好大膽”,道殊拿他那寒涼的聲音說,“竟敢肆無忌憚地玩弄我對你的感情。”


    我又驚又惑:“我哪裏玩弄你了,你莫要瞎說,闌休在那裏看著呢!”


    道殊兀自譏誚地笑了兩聲,道:“也是,你從未承認過對我的感情,倒是我自以為是了。”我忽然生出一種錯覺,似乎他的聲音如冰山雪地,再無四月迴暖的天。


    以往他對我說話時的聲音,時而平淡時而慵懶,時而浸著戲謔的笑意時而裹著舒心的溫暖,皆不如今日這般,來得太湍急太寒冷。


    我已經十分注意我的言辭了,可惜道殊他還是不領情。趁我出神的空檔,他竟抬手就欲打我,嚇得我不知如何是好索性閉上了眼。


    哪想他卻是一手幹脆利落地拂開了我,廣袖盈起冷香,將我推開一邊,道:“不過不要緊,待我殺了這個魔族中人,再與你好好算這一筆賬。”


    下一瞬間,他全身如弓一般張滿了勢,隻見黑影一閃就朝闌休飛了過去!


    我大腦空白了一下下,隨即一根弦繃緊扯斷,來不及反應,身體便本能地跟著飛了出去,費了好大力氣方才趕上了道殊,並與道殊動手之前就先一步穩穩地擋在了闌休前麵。


    總算是鬆了一口氣。千萬莫要打起來,在這裏打起來我與闌休都會十分吃虧。指不定有來無迴也是很有可能的。


    我麵對著闌休,背對著道殊。大抵是我出現得太過突然,使得闌休連抱著我轉身的機會都沒有,我看見他麵色霎時慘白。


    我這般對他英雄救美,他竟不曉得開心麽。稍稍露出點感激的神情也是好的。


    ……噢對了,我後麵是道殊。道殊是要殺了他的,眼下我擋在他麵前,道殊要殺的便隻能是我了……


    本想與道殊好聚好散,如今看來是不行了。我突然感到有些遺憾和惋惜。


    身後灼熱非凡的氣流層層向我湧來,幾乎是眨眼一瞬間,就在我以為我必定會代闌休受下道殊這一擊時,胸中腥熱翻滾,突然卻戛然而止。


    仿佛世間萬物都在這一刻停止了去。包括我的唿吸。


    我曉得,道殊終是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收迴了所有的氣勢。一點餘火的殘溫都不留下。


    “流錦……”身後道殊的聲音幹啞,“你居然為了他不惜以身犯險。當真是以為我不敢殺了你麽。你哪裏來的自信以為我不敢殺你。”


    “說起以身犯險,我也為你犯險過一次。”我道,“你是天界的火神,我還真沒有自信你不會殺我。我一向愛惜自己,我這般做亦是情非得已。不如這迴,你權當是還我對你的救命之恩,如何?”


    闌休吻了吻我的額際,摟著我的腰,那寒氣凜冽的眼睛透過我看了道殊一眼,對我低聲道:“流錦,迴去罷。”


    我應了一聲,臨走前還是扭頭看了道殊一眼。麵色蒼白得些許透明,看我的眼神似在看一個背叛者,陌生又陌生。


    他心裏定是在想,我背叛了他,他亦看錯了我。他沒想到我竟背著他與魔族勾勾搭搭。


    闌休與道殊冷聲道:“下次再相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也怪不得一向溫潤的闌休會放出如此狠話來,立場不同。仙魔相立,是有一方不得存在的。所以,還是莫要相見的好。


    再扭迴頭時,眼角的餘光不慎瞥見道殊側頭捂住了嘴,刺目猩紅的液體自他白皙的指縫裏淌出。大抵是將將一次性收迴自己的攻勢時用力過猛遭了些反噬。


    闌休拉著我,不容我掙脫。也沒再有必要讓我迴去看道殊他的傷勢。


    然而,腳下將將才走了幾步,身後道殊笑,笑裏也泛著冷意。他道:“流錦,我說過不管怎樣,你都要待在我身邊。而今我沒允許你走,你以為你就可以走了嗎。”


    我愣了愣,不禁歎了一口氣:“你這隻鳥兒難纏得緊。”


    “我說過,不會讓你離開我的。就算你欺騙了我。”


    我聞言頓身側頭,看見他嘴角的血色眉頭不住地跳,壓下心口漫上來的陣陣焦躁,道:“你莫要再說這些傻話。你已負了傷,再不走的話,一會兒闌休發起狠來我也阻攔不了。”這次換我拉著闌休走,低聲與闌休又道,“我們快迴去罷,一會兒被仙族發現了就再走不了了。”


    “流錦!”道殊那張狂的氣勢又開始燃了起來。


    身旁的闌休身體緊緊一繃,隨即鬆開了我的手,麵色冷峻,將我擋在他身後,幽幽道:“流錦,他在召仙族,這迴是不殺他都不行了。”


    我拉住闌休的衣擺:“我們快走不行嗎,現在走馬上走!”


    然而闌休衣擺自我手中一滑,立馬就欲衝上前去!


    我失聲大叫:“闌休你敢傷他,我就再不嫁你了!”


    道殊與闌休同時皆愣住了。


    道殊不可置信地看著我,聲線綿軟無力尾音卻挑得老高:“流錦……你要嫁給他?”鳳眸裏流光不再,瞬間化為一潭死寂。


    趁此空檔我慌忙拉住闌休,抬手捏訣,騰起祥雲便離去。道:“闌休是我未婚夫,我當然是要嫁給他。我一早不就告訴過你麽,在人界遇上你之前,我被一隻蛇兒追趕。拿魔界冰魄救你時,我向他許了諾了,待救活了你,便迴去嫁給他。我一向是個守信用的人……”


    他說:“流錦,你好狠的心。”


    心口漸漸收緊。緊得我有些慌張。


    我一直在想,道殊那句話。他說我好狠的心。我摸了摸空落落的心窩子,想委實是他誤會我了。


    迴去魔界的過程中,闌休一句話不說。拉著我的手也不肯鬆。看著稍稍抿緊的嘴唇我就曉得,有關我這次在天界呆這麽長時間一事,他餘怒未消。


    我討好道:“闌休你這個模樣真有型。”


    闌休不應我。


    我又笑道:“蛇兒蛇兒你莫緊張,放鬆些。你我此番迴去即將大婚,你放心我會好好疼愛你的,對你好的,你在我麵前,決計受不了半點委屈。”


    “流錦”,闌休總算是開口說話了,“為什麽遲遲不肯歸。”


    我想也不想便道:“其實我是很想早早歸的,無奈在那九重天沒尋得到機會。”


    “僅僅是這樣?”闌休眯著眼睛瞧我。


    一看見闌休如此眼神,饒是萬般謊言也逃不過他那雙眼睛。我摸了摸鼻子,甕聲道:“天界的夥食比我們魔界好。”


    闌休繼續眯著眼睛問:“比我做得還好?”


    我縮了縮脖子:“沒你做得好。”


    “那為何遲遲不肯歸。”


    “......天界夥食好。”我實在是想不出什麽有用的借口,隻得實話實說。


    闌休的麵皮仍舊是不辨喜怒,捏訣打開了魔界的虛空,我與他進入了魔界的風口。他淡淡道:“救活了天界之人,也算是救了我們的敵人。流錦,如今你可滿意了?”


    “本來是滿意的,但方才看見那廝嫉惡如仇的模樣,突然又有些不滿意了。”我道。


    闌休向我投來一個“你終於開竅了”的眼神,道:“知道就好。對敵人心軟,但敵人卻不會對你手軟。下不為例,流錦。”


    我連連應下:“知道知道,下不為例。闌休你莫要再生氣。馬上我就要娶你了,你要開心一些,不然讓外人看見了,還以為是我強迫的你,對我名聲不好。”


    “那你有什麽好的名聲嗎?”闌休如是問,嘴角稍稍有些抽搐。


    我幽怨地瞪了瞪他:“你應該含蓄些。”


    通過了魔界的風口,值守的魔族小兄弟看見了我們立馬行了一個大禮,隨後急匆匆地跑在前麵,該是向我父尊稟報情況。


    不提還好,一提我父尊,我霎時又憂思連連擴。


    闌休知曉我心思,握了握我的手以示慰安,善解人意道:“向尊上認個錯,他不會為難你。尊上麵上不說,但除了你卻沒有誰再能讓他上心。”


    關於這一點,闌休說得不無道理。於是我稍稍鎮定了些。


    隻是在進魔殿之前,闌休又向我挑起了另一個沉重的話題:“流錦,冰魄可還在?”


    我兀自掂量了下,試探性地問闌休:“在是在,隻是......萬一......它不小心沒經過我的允許就擅自開了一兩條縫的話......該怎麽辦?”


    闌休亦如我掂量了下,道:“不怎麽辦,我想我還是收迴上上句話比較穩妥。”


    “......闌休,夫妻應當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闌休很有氣質地撣了撣袖擺,先一步入殿,雲淡風輕道:“我從未聽說過這句話。”


    ……


    從父尊的魔殿出來時,我的腿仍舊有些發軟。幸好闌休扶住了我才不至於摔倒。


    闌休細心地蹲下身幫我揉著膝蓋,輕聲道:“這次跪得久了些,看你下次還敢不敢。”


    下次……沒有下次了。


    父尊知道我此次逃婚去天界是為了救一個仙族之人,他有多恨仙族,我雖不能體會,但也該是能領悟個大概。


    這次父尊已然是真的動怒,我這跪個小半夜算是最輕的懲罰了。這三萬年來,我曉得父尊是個什麽脾氣,他若真動起怒來,我縱使是有十萬個膽子也萬不敢衝撞他。


    還好……還好父尊隻是知道我去救了個仙族之人,卻不知道我拿什麽救的仙族之人。若是、若是他曉得冰魄在我手裏裂了兩條縫的話,估計我的下場也會如冰魄那般裂兩條縫不可。


    闌休一彎身過來,我便嗅到了他身上若有若無清然的氣息,與他整個人一般溫潤。我有些依戀地伸手圈過他的脖子,蹲進他懷裏,囁喏道:“這迴就算了,唔,以往你無數次冷眼旁觀我也都不計較了。等六日後我們成完親,你需得與我一個鼻孔出氣,知道嗎?”


    六日後,據父尊說是個吉日。適合我與闌休成婚。我也就滿口應下了。那個時候我就是有一點兒別的想法也不敢不應下,況且我也沒什麽別的想法,隻一心要娶這尾蛇兒。


    闌休聞言徑直將我打橫抱起,彎著嘴角笑問:“那流錦說說,你我該如何一個鼻孔出氣?”


    我道:“就是我被父尊揍的時候,你要麽向我父尊求情,要麽陪我一起挨揍。每每你都站在一旁幹看著,最是無情無義。”


    闌休歎道:“因為你總是不長記性。若是尊上真要狠下心打你,恐怕我就得真娶了一個殘廢了。”


    ————————


    **【流錦】小番外


    ————————


    一陣涼風起,掠過飄落了多少白色的小花瓣。


    楊花樹下,銀色衣擺襲地,一風華絕代,俊美無濤的男人單膝跪著,細長清然的眉目,精致無雙的輪廓,如墨染的長發垂落在地。


    單膝跪著,一手杵著白楨神劍,劍身上鮮血未幹,一滴一滴沒入膝下的土地;一手摟著一女子,安然如楊花。一邊臉頰被劃了一道口子,隱隱沁血,在俊美中多添了兩分悲壯與英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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